人究竟为何而生呢。
憎恶、喜悦,悲伤,愉快。
开心的事、愤怒的事。
点心甜甜的味道。
刺针尖锐的触痛。
霓虹错乱的颜色。
耳旁划过尖锐的鸣笛。
残留在皮肤稍微带着温度的晚风。
被吹得凌乱不得不抓紧的衣襟。
这些都不够。
大概就像是嘴上说着好可爱发出夸张叫声的女性只是想自己被称赞可爱。
大概就像是口中宣泄着不公却并没有行动的男性只是想自己被觉得正直。
是要别人叙说恨意、拖着自己溅出来的肠子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跳绳。
还是要别人述说爱意、尽力感受着那一丁点微小的相互拥抱的温度。
我讨厌这样的人类。
正如我讨厌自己一样。
人会自命清高地贬低其他努力却得不到回报的人。
人会假装崇敬地赞扬其他努力又得到了回报的人。
因为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实感。
仅从他人做出的回应、才能感觉到存在的微妙喜悦。
那样堪称卑劣的做法、却只是挣扎着寻求认同的哀嚎而已——
可是那个、把所有的忿怨都憋在了心中、努力又努力,就算得不到回报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也还是在努力的打工妹。
可是那个、电波到思维都不正常,一根筋又不会转弯,横冲直闯总是让周围的人遇上麻烦、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对我露出开心的笑容的电波女。
可是那个、话都不怎么说,也没什么表情,化着常人无法理解甚至反感的怪异妆容、还为了同伴们的未来而暗自烦恼的领班。
还有已经比我还高的后辈君。
畏惧着也迈出了步伐的主厨。
友人小姐、教练小哥。
那样的他们——
哈、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店里都是些怪人。
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怪异到这种程度。
即便没有任何人的认可、没有任何人的赞许,他们也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存在着、打闹着,玩笑着。
如果、如果把她们和他们的故事,都讲给镜子小姐的话。
把他们和她们那样生活的方式都告诉镜子小姐的话。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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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勇者君没来店里吗?”
“不,小电波不是和他住在一起吗。”
“他今天很早就出门了我还以为——”
“啊、说起来前些天前辈一直在看车票。”
“欸、是去找镜子小姐了吗。”
“前辈、这可是出轨哦?”
“姘头。”
“啊!黑酱!那个是脏话,不能说的!”
“等一等电波小姐,不是脏话吧、”
“后辈君你还什么都不懂呢。”
这样嬉闹着的时候。
电波女走到了窗边。
那里并没有勇者君骑惯了的,改装得很像帅气机车的电动自行车。
但就像是错觉一样、能看到外壳的颜色反射着阳光的样子。
要加油哦。
她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这样轻声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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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小小的女孩。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喜欢看书而已。
喜欢的是科幻小说。
喜欢的是漫天飞舞的宇宙飞船的光景。
但每次读到宇宙航行的故事的时候,小小的少女总是会很担心。
如果走到宇宙的尽头、也没能遇上任何人的话。
不是会很寂寞吗。
小小的少女并不能切身体验那种孤独。
只是单纯地觉得,宇航员很可怜而已。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同龄之中堪称异类的爱好。
少女并没有能交到任何朋友。
她只能独自一人用天文望远镜,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望着天空。
心里想着、有这么多的星星都在闪烁着、有这么多星星都在看着自己。
那么自己一定是不孤独的。
很遗憾的是、少女并非神明。
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
最后还是陷入了孤独感的边缘。
而小孩子弱肉强食的准则也让异类的她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
向大人抱怨的话只是会被说“小孩子之间的玩笑嘛”
向老师抱怨的话只会听到“告状之前要先考虑自己的问题”。
新买的书包被画上难看的涂鸦。
中意的裙子被悄悄剪下了一角。
文具盒里总是放着吓人的虫子。
午饭的便当也常常出现在操场的中央。
无处哭诉的痛苦、最终被少女掩埋在心中。
她一遍一遍地透过小小的透镜望着夜空。
一遍一遍地向众神寻求慰藉。
但小小的心灵并不能因那样的自我安慰而安定。
欺凌的等级上升了——
不、倒不如说是下降了。
在新来的热血教师偶尔发现她在被捉弄的时候、因为找不到罪魁祸首就严厉地教育了其他所有的学生。
而大家却把那个归罪于少女——
“连玩笑都开不起”
“又没有弄疼她”
“真是怪人呢”
大家这样说着。
于是没有人再捉弄她了。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比欺凌更可怕的是沉默。
沉默的无视让她变成了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发出声音也得不到回应。
哭出眼泪也得不到安慰。
仿佛自己都不曾存在般——
那样的痛苦缠绕着她小小的心灵。
谁都没有去认真对待、谁都没有去用心处理。
就这样被放置的少女。
只能望着透镜、透镜显现着星河。
可星河只遥远地闪烁着微小的光芒。
关掉灯的话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
少女确实地、痛苦了起来。
为寂寞。
为孤独。
为自己的存在——
于是她砸碎了镜子。
碎片并没有划过她的皮肤。
只是普通地散落在了地面。
她望着破碎的镜面、望到了复数的自己。
触及冰冷的玻璃的话,就像是自己能够触及自己一般。
那样的少女、内心小小地扭曲了起来。
她开始摈弃与周围人的接触。
不再露着笑容和门口的老师问好。
不再装出可怜的样子想和同学搭话。
她只需要自己就够了。
可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位少年。
站在自己的窗台之下,抬着头呆呆地望着自己。
目光对视之后、那个少年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她想要关掉窗户、可那个少年却开口了。
摆着有些傻气的笑容,对着坐在窗台旁的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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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小姐在车身的摇晃中醒了过来。
大概是太过疲惫了、所以稍微做了个梦。
她长着嘴唇、可涌入肺部的呼吸也有些干涩。
一旁的人递过来了水杯。
“谢谢。”
“没事。”
饮下了有些温度的水之后,有些嘶哑的声线也恢复了正常。
镜子小姐把头靠在了车窗上。
铁轨的路线有经过田野。
偶尔把目光放在还没来得及的熟透的稻穗的田海也不错。
“所以,和他见过面了吗?”
“嗯。姑且算是吧。”
“因为你一副最终boss的表情去找他,我还以为会发生点什么呢。”
“如果是普通的恋爱故事的话,大概确实会发生什么吧。”
“白学现场之类的?”
“白学是什么?”
似乎觉得很难解释的样子,对方安静了下来。
镜子小姐端起了水杯。
应该是从存着热水的车厢上接的。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拿瓶装水就行了,如果被问起来的话肯定会一本正经地说那个装置没有清洗过,所以接出来的热水没有瓶装水干净。
光是想象对白都很容易笑出来。
不过还真是可惜啊。
如果是普通的恋爱故事的话、说不定会那样发展吧。
然而那个时候小小的扭曲并不是平息了、而是变成了对他的依赖。
那份依赖掩藏着本性、直到最后终于化成了裂纹。
“不过说实话、你对他……嗯……有憎恨过吗?”
“憎恨什么?脸上的伤吗。”
“不、还有之后的事。”
“高中的事吗?”
“嘛……我们不是高中才认识的吗,稍微有些熟了之后你就总是在说那个人的事。可到了毕业他也一次都没来找过你。”
“是吗、”
“不是吗?”
对方的语气有些冰冷。
像是代替着自己愤恨着。
然而即便如此也提不起恨意。
镜子小姐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
看到店里和他关系好的女性也会嫉妒、看到他对那些女性露出的表情也会悲伤。
可是、却难以对那些人报以恨意,更难以对他报以恨意。
“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概是被他拯救了吧。”
“那样也称得上拯救吗?”
“嗯。”
大概是被自己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哑口无言。
对方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不、也不是谁的错。
镜子小姐自己也确实铆足了最终boss般的气势才决定去找他的。
想要抱怨的话有一大堆、想要质问的话也有一大堆。
可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倒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说的话、应该是那个店里的人都太过奇怪了吧。
火车进入了隧道。
不怎么长、所以连灯也没有亮。
虽然陷入黑暗,镜子小姐却还是望着对方的方向。
因为感觉对方也在望着自己。
灯光亮起的时候马上就熄灭了。
因为驶过了隧道、阳光又重新照了进来。
然而对方只是把目光放在空无一物的桌上。
“总之、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没有那次火灾的话,说不定我的故事就会改写了吧。”
“不、高中会被孤立这件事说不定还是不会改变哦。毕竟你性格那么阴沉呢。”
“要说阴沉的话你也一样吧?”
对视着的两人笑了起来。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大概有些怪异、不过也只有两人才能够理解。
对方停住了笑声的时候又开口了。
“但是这次旅行,似乎让你变了很多啊。”
“具体呢。”
“虽然还是盐系的感觉,不过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就是那种、你也会露出这种笑容啊的感觉吧。”
“是吗。”
“毕竟我们相识到现在可是很少看见你笑的。”
“大概是这样吧。”
“倒不如说这次你没哭着回来才让我比较意外。”
“不、我也并没有在你面前哭过吧。”
“那还真是遗憾啊。”
如果有机会的话。
镜子小姐想、亲口对曾经的勇者说。
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地对他说。
我最讨厌你了——
那样想着的镜子小姐。
身体随着越过一段又一段铁轨的车身轻轻摇晃着。
摇晃着、摇晃着,睡意又缠绕了上来。
她闭上了眼睛。
回到了梦里的那些曾经。
然后用没有声音的语气,在梦里轻轻地说着。
最讨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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