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那样的期待——
如果、如果把她们和他们的故事,都讲给镜子小姐。
把他们和她们那样生活的方式都告诉镜子小姐。
把那样即便没有任何人的赞许、没有任何人的认可,也都按照常人看来有些怪异的方式存在着的他们、都告诉镜子小姐。
然后——
然后镜子小姐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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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轻蔑。
惟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最高的轻蔑就是无视,连眼珠也不转过去的无视。
就像对方本不存在一般。
镜子小姐从视野中离去之后、就像是那样、回归了水面的雨滴。
又或是藏匿在瓦砾中的碎片。
连痕迹都不曾留下一点。
就算是会留下足印的人、要在人山人海中找到还要一一校对鞋底,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更别提镜子小姐这样气息遮断堪称assasin级别的人物。
尝试着向老家打探镜子小姐的消息。
理所当然地在小学的时候就失去了踪迹。
镜子小姐并没有和父母同住,似乎从小学起就一个人生活着。
而住院的时候也只是短暂地见到了亲戚、再之后搬去其他的城市也还是一个人生活着。
仔细想想未免太孤单了点。
所以她才时常倚在窗户上、安静又寂寞地望着星空吗。
如果那样的光芒确实能够照耀在她的身上的话、能够将她的瞳孔映亮、折射出璀璨的银河的话。
可惜镜子小姐也只是普通的人类。
小时候的我并没有见过镜子小姐哭泣。
掉在了泥坑的玩具熊、被弄破的雨伞,被别人欺负,留下了洗不掉污渍的书包。
抱着那些东西的她从来就没有哭泣、只是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像是会发出光芒那样明亮。
唯独那一次。
在火灾中的那一次。
在生日会上的那一次。
找不到我踪影、幼小的她,只是缩在墙角,攥着边角燃烧着的窗帘,叫着我的名字无助地哭泣着。
泪水并不足以熄灭火焰。
只是凝结成冰锥、从我的胸口的最前端无形地刺入。
要是当初没有丢下镜子小姐不管就好了——
不、现在也不是忏悔的时候,忏悔就等作出了弥补再说。
还是想办法找到她比较重要。
嗡。
细小的震动从手机传了过来。
稍微没能拿稳,摔倒了地面。
发出碰地一声清脆的鸣响。
啊、顺便一提,我现在正处于初恋女所在的城市。
“喂、”
“到了吗?”
电话的对面传来初恋女那熟悉的声音。
大概是太久没有听到的原因,隐约觉得有些怀念。
“啊、我在你说的那个饮料店的前面了。”
“什么饮料店、是咖啡厅。”
“喔喔,咖啡厅。”
“真是的,这么迷糊的样子,和那位小姑娘能够好好地进展吗?”
“要你管哦。”
“我看到你了~”
抬起头,坐在窗边的初恋女正在朝我挥手。
“抱歉,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
她双手靠在桌上撑着脸颊。
面前的杯子里的咖啡只剩了一半、奶泡也只残留了些许。
像是在开心什么的样子、带着笑容望着我。
“要喝点什么吗?一出车站就赶过来了吧?”
“不是特别渴就算了吧。”
“店员的目光可是像毒蛇一样追着你不放哦。”
“唔、那就牛奶咖啡吧。”
“要说拿铁啊、拿铁。”
“拿铁不就是意大利语的latte、牛奶嘛。”
“啊、这句话,我在高中的时候也听到过。”
“初中的时候我可也说过。”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真是怀念啊。”
她说着。
那样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
初恋女只是望着我、抿着嘴唇。呆呆地,缓缓地伸出了手。
我看到她无名指,有些刺眼的戒指的光芒。
在那个指尖触及到我之前——
“喵!”
龇牙咧嘴的辛巴跳了出来拍开了她的手。
“辛巴!?你是什么时候——啊啊、你是怎么躲到我行李箱里去的,不,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打开的?”
“喵。”
像是在炫耀一样舔着自己的猫掌。
我才注意到初恋女稍微有些愣住了。
“怎么说呢……真是对不起。”
“啊哈哈,不,我才应该道歉呢。”
“总之要说的事情我在之前的电话里都说了,虽然麻烦你了,不过抱歉,还是请——”
“是她的事情吧?唔……现在你叫她镜子小姐、某种程度上还真是贴切呢。”
“是这样吗……”
“把自己藏在镜子后面、不管怎么去看她,也只看得到反射的自己,超强化伪装呢。”
“那种程度的伪装不是反而更加显眼吗?”
“那可不一定,人总是只看着自己嘛。”
“说得也是、”
初恋女从一旁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桌面。
“你还带了电脑来吗。”
“啊、毕竟在咖啡厅不带电脑会被人觉得奇怪吧。”
“不对不对在咖啡厅带电脑才比较奇怪呢。”
“你——唔、这个梗还是留给那位小姑娘来讲吧。”
“哪位?”
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样子。
初恋女稍微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想一句、现在你的行动,是为了自我满足吗。”
“……”
自我满足吗。
并不是没有。
人是一种、很难获得自我认可的生物。
如果不自我慰藉的话、大概很多事都难以坚持下去。
想着再过一阵就有回报了之类的、再等一下就能成功之类的。
幻想着之后的幸福、来满足现在尚未获得幸福的自己——
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但是——
“我觉得很开心。”
“开心?”
“是啊、因为我想要和镜子小姐分享,有关他们的故事。”
“……”
初恋女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蹙着眉。
然后又像是排空了某种情感般、愉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该怎么说……不愧是你、不,不愧是那群人吗?”
笑出了眼泪、让店员也不自觉投过来了视线。
她并没有在意那些目光。
似乎又想伸出手的样子、不过被趴在我背上的辛巴恫吓的姿态给瞪退了。
“我知道了。”
她打开了电脑。
打开了各种各样的文档。
有关于镜子小姐的高中、镜子小姐的住房信息。
甚至连学生证的复印件都有。
“你……从哪搞来这些东西的。”
“算是我的小秘密吧。”
“……”
“别摆出那副表情啦?其实在那之后我和她也不是没有联系的哦?虽然她都不怎么理我。”
“是这样、吗。”
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知道目的地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没办法了。
我站起身、提起了行李箱。
“多谢了,那我现在就过去了。”
“啊、咖啡呢。”
“唔、来不及喝了。改天再和你道谢我先走了——”
“等、等等。”
初恋女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那个人的身影就走远了。
真是的,一直都是那么匆忙的样子,稍微停留一下也好嘛。
“啊、对了!虽然以前你就说过想当个侦探什么的、不过还是适可而止哦!毕竟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
啊。
他还记得啊。
初恋女不自觉笑了出来。
然后端起咖啡。
杯子已经冰凉了、和店里的空调变成了相同的温度。
她小小地啜了一口。
好苦。
放下来了杯子。
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一只猫趴在上面,看上去有些奇异的场面。
但是已经那么高了呢。
“加油哦、我的勇者君。”
她用谁都听不到的细小声音、如同缅怀一般轻声说着。
“这是最后一次,叫这个称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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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啊!”
此刻的我正在和车站工作人员争执着。
“所以不是说了,需要办检疫证明还有托运手续才能把宠物带上火车。”
“我来这里的时候可没有这种规矩。”
“那你得交罚款哦?”
“……不,其实它是布偶,不是活物,你看,一动不动的。”
“它刚刚才伸舌头舔了你一下吧!”
“人在极端的环境下是会产生错觉的。”
“虽然连续工作了十天还没有人肯跟我换班大家都去旅游了我的确已经累到处于极端环境了不过它怎么看也不是布偶吧!”
“啊、你承认你是在极端环境下了。”
“……我报警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走。”
啊辛巴、你瞅啥,都怪你,下一班可是要等六个小时的。
我垂头丧气地蹲在了车站外。
检疫证明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办好的东西。
搞不好得等上一个星期。
所以之前为什么辛巴没有被乘务员给揪出来。
不、事到如今去责怪猫也没有意义了,倒不如说可以的话还是想借下猫手的。
“哟、小哥,需要搭一程吗。”
“出租车一般不出城的吧。”
“喔、那小哥你可幸运了,刚好我今天有点想出城。”
“那——等等、红发鸡冠?”
“别靠发型认人啊!而且我不是戴了帽子的吗。”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个城市开出租等一下不要企图岔开话题,你是怎么把我帅气的帽子看成红发鸡冠的。”
“不、等等,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完全都不是偶然的表情。”
“啊所以说不要岔开话题……算了。总之是接到了大姐头的电话。大姐头发现你不见了,又发现猫不见了,然后就跟我说你大概带着猫在车站面前苦恼,让我来接你。”
“超能力者吗!”
“不要小看大姐头哦小子。”
红发鸡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挥了挥手指示我上车。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啊……姑且算是。”
“哈、上次看到你这个表情还是小电波被带回家那个时候呢。”
“是那样吗。”
“地址呢?”
“这里。”
“好勒、系好安全带。”
“我是在后座哦喔喔喔喔喔——”
“喵喵喵喵喵——”
一瞬间感觉浮空了。
不、辛巴已经确实浮空了。
我抓住了它的尾巴,从空中攥了下来。
然后趁着空隙强行系上了安全带。
说起来也是好久没感受到这种风速了。
上次的话——
还是去带电波女私奔的时候骑着绿发贞子的摩托的时候吧。
有种这两人果然是死党啊的感觉。
大概是这样的速度太过畅快、所以不由得笑了起来。
见到镜子小姐要和她说什么才好呢。
我是你的破壁人。
好像不对。
我不做人啦jojo!
好像也不对。
“ゴゴゴゴゴ”
啊、那是jojo漫画的拟声词,也不对。
我想想、如果看着镜子小姐的话、她大概会躲在镜子的后面,只是让目光反射着我自己的样子而已。
所以要把那个镜子打成碎片才行。
那么、并不是什么特别不得了的台词。
到时候就和她说一句。
简单的一句。
就像是从那个夏天离开、又从这个夏天相聚。
放了一个有些漫长的暑假,之后还要一起看着星星,聊着宇宙的话题。
一起去看她所看到的一切、也一起去看我所知道的一切。
她和他们、他们和我。
许多许多、可以聊一整个学期的故事。
像是把书本立起来、挡住老师的目光,自以为隐蔽其实相当显眼、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的样子。
那样地——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