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不由得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这是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家伙，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长得倒算清秀，但比洛奇还要削瘦，几乎矮他一个头，穿着粗布缝出来的衣服，露出袖子的手骨节明显，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一个标准的混迹在夜之国的小混混……洛奇心里如此评价这个人，他还注意到对方身上有不少淤青，看来还是个混得不怎么样的小混混。
“你早上刚来夜之国我就注意到你了，看你的衣服应该是巴西亚圣学院的学生吧？”见洛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少年继续说：“我什么都知道。”
“是默西亚圣学院。”洛奇冷冷地说。
“呃？是吗？好吧，那就算是默西亚圣学院吧。”少年被指出错误有些尴尬，这让他立刻显得幼稚了许多：“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魔法师呢，刚才那几下真厉害，是火系和水系的魔法吧？”
“有话就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少年向身后的人们努了努嘴：“你跟我来。”
虽然觉得这个少年有点油滑，但对方刚才确实是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所以洛奇决定相信他，反正总好过在这里继续浪费金币。
洛奇起身跟着少年离开，那些等着领金币的人虽然不满但并不敢多说什么，那把宽背刀化成的铁块还嵌在木桌子里呢。
少年带他去的地方不是妓院外，而是妓院的后院，看来他大概是这里的小厮。
“我叫拉尔·艾尔顿·伯曼，今年十三岁，你叫我拉尔就行了。”
“你是个贵族？”洛奇注意到对方的名字中间有母姓，这是贵族名讳的特点，但伯曼家族他闻所未闻，肯定不是个大家族。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拉尔说：“我家以前也住内圈，但是家族破产后就被赶到了这里，父亲在两年前也去世了，如今我和……”
“说正题。”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拉尔会认得出洛奇，毕竟他的蓝发和蓝眼睛是欧克西亚斯氏族的鲜明特征，在欧克西亚斯之变后不认识他的内圈人反而不多，但洛奇对拉尔的家境变迁史不感兴趣：“你知道些什么？”
“其实我并不知道太多。”拉尔这话一出口，发现洛奇脸色变得不太好立马追加了一句：“但我母亲肯定知道。”
“你母亲？”
“嗯，她是个妓女……”拉尔尽量在脸上堆笑：“和查理的两个儿子都上过床，所以她知道很多。”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当然。”拉尔看着他：“德克·布卡斯和里克·布卡斯虽然曾经风光过一段日子，但他们只是平民，绝不可能和欧克西亚斯氏族的你有过任何交集，况且他们失踪一年多，据说是死了，哪会有贵族白痴到替两个死人还钱而且连借据都不在乎的？所以你一定是想追查欧克西亚斯氏族被灭的真相，我母亲能帮到你。”
“你很聪明。”洛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带我去见你母亲吧。”
“已经到了。”拉尔指了指一扇木门说：“这就是我们的住处。”
这里是妓院的后庭，几间屋子一字排开，简陋而陈旧，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供妓院里的妓女们居住的地方，妓院楼上的房间只有客人才能享受。
“你母亲是个妓女。”洛奇没有立刻进去：“但你好像并不在意。”
“我没有在意的资格，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放弃贞洁，那我们都已经饿死了。”说起这些，拉尔仍然在笑，那笑容像是一副面具被固化在了这个仅仅十三岁的少年脸上，如同洛奇脸上的冷漠一样：“……夜之国对客人来说是天堂，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是地狱，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想下地狱呢？”
“抱歉。”洛奇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推开了木门走进屋内。
这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小的房间，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没有椅子，洛奇只好靠墙站在门边。
拉尔的母亲正半躺在床上，她看上去不算太老，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丽，即便是现在也依然风韵犹存，贵族的女性通常很早就会结婚，如果保养有方的话经常会被误认作是儿女的姐姐，而这也是诺门格通用的恭维贵妇年轻漂亮的方式。
但洛奇也注意到这个女人眉目间用浓妆也盖不住的疲惫，夜之国的生活对于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贵族女人来说太过残酷，尤其是她选择了一个靠出卖身体赚钱的工作。
“这是我的母亲，艾琳·巴拿利·艾尔顿，她这两天有点感冒，请允许她躺在床上和你谈话。”拉尔介绍道。
巴拿利家族洛奇倒是有点印象了，这是个与欧克西亚斯氏族交往频繁的小家族，洛奇在许多张贸易清单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在五年前教廷针对欧克西亚斯氏族的清洗中被一并拔除了，说起来倒算是池鱼之灾，这个艾琳应该不是核心成员，否则就算躲到夜之国来也逃不过教廷的追杀。
“这是洛奇·朵拉维尔·欧克西亚斯。”
“我……”洛奇刚刚开口，就察觉到不对，暖风护盾在身后展开但还是晚了一点，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腰。
在最后关头救洛奇一命的不是魔法而是他多次应对危机时的直觉，他以一个狼狈的姿势侧过身体同时快速凝聚元素力量附着在脚上一击把袭击者踢出数米远。
就算这样他还是受伤了，匕首撕开布帛在他腰侧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马上浸出来，洛奇一边调集元素封堵伤口止血一边暗自检讨自己太过大意，竟然会被如此拙劣的偷袭手段得逞。
洛奇转过身，冷冷地俯视被他一脚踢倒在地的拉尔，以及他手里染血的匕首：“谁叫你这么做的？”
“他、他说过，只要杀死你就给我们一家足够在诺门格外层住一辈子的金币，还会帮我母亲赎身。”拉尔握着匕首指向洛奇，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他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抖，因为那个人还说过，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有成功凭他绝不是一个魔法师的对手。
“既然你敢刺杀一个魔法师，那么你一定也做好了被杀的觉悟。”洛奇看着他，残酷和杀意从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他的身份，我饶你不死。”
拉尔还没有说话，但洛奇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不知何时在后院里多出一个人来，黑色的斗篷，镜子般的面具，手里的秘银短刀在夜里也泛着冷冽的光泽。
洛奇越发肯定这个传承魔法师一定来自默西亚圣学院，否则绝不可能如此精确地掌握他的动向，他也抽出秘银短刀：“很好……开始吧。”
两个人的魔法在同一时间发动，两面风轮斩在院子里碰撞，锋利的风刃互相绞动，谁都不肯退后一厘米，直到魔法里的元素力量耗尽化作微风散去，但紧接而来的是利用复数咏唱包裹在风轮斩里的第二个魔法，两次燃点爆破被引动，剧烈的爆炸后产生的火球直冲天际，像是一道焰火照亮夜空，美丽而致命。
爆炸掀起的大风扑面而来，吹得拉尔脸颊生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本能地退后，远离那两个人。
洛奇则迎着滚烫的烈风冲进去，秘银短刀斩开烟幕直指对手脖颈。
镜面人脚下一踏，在风元素的推动下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腾空而起，落在后院残破的土墙上，手指勾动，数道雷霆凭空形成，在半空中交错钩织化作一张电光涌动的巨网铺天盖地而来。
雷光帷幕！但声势比洛奇之前与米希安决斗时所用的那次还要大上几分！
洛奇没有停下脚步，紧追过去，土元素与水元素在他的召唤下疯狂凝聚，沙元素的力量于二者之间诞生。
尘沙之握！沙土构成的大手破土而出，狠狠地撕开了雷光帷幕，然后摊开成掌递向镜面人，洛奇踩在沙手上高速纵跃，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二人的刀刃时隔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次交接，洛奇右手使力，同时左手压住右手手腕，脚下连踏，镜面人连人带刀被他向后推动。
“喀”的一声，镜面人一脚踩进了土墙借此固定身体，刀刃被推向洛奇一边。
尘沙之握！洛奇又一次发动了这个魔法，熟练掌握双手施法的他即便是在白刃战中也能分心施法。
土墙顷刻间分崩离析，镜面人不得不挡开洛奇的刀向上跳起，但沙手已经成形，之前的沙手也向上伸出，两只巨手在空中狠狠地合拢，像是拍死一只蚊虫，但力量之大甚至连沙手本身都震散了。
沙粒如暴雨般倾盆而下，洛奇站在沙雨中，秘银短刀垂下，另一只手则准备施法，对方连专属施法技巧和使徒都没有用上，绝不能想当然地以为这一击已经将之击败。
果然，在沙雨深处火光亮起，炽热的气流以此为中心四方扩散，镜面人全身覆盖着火焰从天而降，落在洛奇正前方，他身上的高温熔化了沙砾，脚下的的土地开始晶体化。
烈炎之铠的确是应对尘沙之握的最佳手段，但镜面人毕竟不能像洛奇一样在近身战时就开始准备魔法，因此施法晚了片刻，只是这一瞬间就足以让他受伤，黑色的斗篷被撕开，连手里的秘银短刀也变形了，镜子般的面具倒是仍然完好，但洛奇能看到丝丝缕缕的血迹从面具下流出。
“到这一步仍然不肯用专属施法技巧么？”洛奇冷冷地注视对方：“还是说，你的专属施法技巧很特殊……特殊到被人看到就能猜到你的传承乃至你的身份？”
镜面人向后退了一步，洛奇看出他的意图，准备好的魔法立刻脱手而出，这次他不会再让对方逃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