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通禀皇帝陛下。”女仆长再次向洛奇行礼。
“那么就劳烦你了。”洛奇微微点头。
他退后一步,给足了雷尔斯皇帝的面子,站在波多维塔宫正门外面,越来越多的女仆低着头走过来,在前方华道两边站好,双手交叠在小腹处,组成一个有些奇怪的欢迎队形。
这当然不是雷尔斯皇室的欢迎仪仗队,按照正统的礼节,此刻站在洛奇前面道路两侧的应该是波多维塔宫的各大常驻官员,他们身后应该有至少一个营团的近卫士兵,女仆团算什么?就连一位伯爵的宅邸也不至于如此失礼,而负责接见洛奇的也不该是区区的女仆长,哪怕他只是一个中级神官,也需要副总长级别的内臣和他说话。
但这样寒酸的布置大概也就是雷尔斯皇宫能够凑出来的极限了,教廷拨给皇帝的卫兵数量少得可怜,甚至还赶不上那些大门阀的族卫队,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庞大的皇宫建筑群里,像是巧克力饼干上撒的芝麻,能够凑出足够数量站满这长长华道的只有这些皇室女仆了。
此刻这些女仆们正装作不经意地探头打量着洛奇和爱丽丝,皇宫的来客不多,神官就更少了,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带卫兵,昂着头大跨步走进波多维塔宫,坚硬的黑色皮靴把皇帝的威严狠狠地踩在脚下,像洛奇这样只带了一个随从还老老实实站在宫外等着通报的“大人物”实在不常见。
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即便是那些大家族的贵胄少年,在这个岁数依然是学生之身,即便有权出入帝都的各大部门为家族办事,那也是凭借着父辈们的身份才能畅行无阻,他们本人多数是没有官衔可言的,而这个洛奇·朵拉维尔·欧克西亚斯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已经有中级神官的教衔,要知道在这个被教廷主宰的国家里,教衔甚至比官衔或者军衔更有力量和地位。
洛奇的故事在她们之间小声地传递,这些目光再次投向他时已经从艳羡和崇敬变成了畏惧,原来这个少年神官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是个心狠手辣到连血亲都不放过的刽子手,听说他还是一个魔法师——她们从未见过魔法师,无论是世传的还是传承的,但据说魔法师大多都是些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就要丢出火球杀人的怪物。
红毯两边的列队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步,好像洛奇身上带着某种令人厌恶的臭味似的。
她们在观察洛奇,但洛奇也在观察她们,他注意到这些女仆们恐怕并不全部接受的是仆从训练,其中有一部分女仆的动作明显更加僵硬,这种僵硬感不是因为站得不标准,相反她们比身边的同事们更加挺直,目不斜视,更没有参与对来者的低声讨论,像是插进地砖里的标枪一样伫立两侧,女仆专属的站姿被她们摆出来一点也不合适,她们更适合的是……
军姿。
洛奇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笑容,他的欢迎队伍里面除了柔弱的羔羊原来还混杂着披着羊皮的野兽,那些站姿不协调的女仆有着军人般的严肃、冷冽,就算和身边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显得格格不入,她们两手空空,放在身前不时搓动着手指,想必是很不习惯手里没握着刀剑或者火铳吧?反倒是受教廷安排站在角落里的那些真正卫兵,手里抓着武器却看上去有气无力,一脸菜色,战斗力非常堪忧的样子。
波多维塔宫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毫无防备啊……女仆们都穿着长裙,洛奇怀疑那些特别的女仆裙下藏着武器。
这时女仆长回来了,她满脸歉色地看着洛奇:“神官大人,真是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皇帝陛下正准备午睡,他让您改日再来。”
“我来见皇帝陛下是有要事商谈,这样也不行么?”洛奇皱眉。
“皇帝陛下说了……多大事都不关他的事。”女仆长向洛奇鞠躬:“他说您有事应该去见教皇陛下。”
“噗!”一旁的爱丽丝终于忍不住笑了:“洛奇呀,看来这个皇帝是觉得天塌下来也有教皇顶着呢。”
洛奇冷笑,然后轻轻把女仆长推开:“那就由我自己去跟皇帝陛下谈吧。”
“神官大人!您不能这样!”女仆长惊叫,她要伸出手来拉住洛奇,但被爱丽丝一个眼神硬生生瞪了回去。
“人类,管好你的手唷。”爱丽丝露出微笑,但那双火色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我的任务就是撕掉每一只要拦下洛奇的手。”
洛奇拄着手杖已经走出好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女仆长:“皇帝陛下一定是不喜欢皇室的面见方式,那我还是用教廷的面见方式好了。”
女仆长当然知道什么是“教廷的面见方式”,这个少年神官终究是教廷的人,优雅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虎狼之心,在这个受教廷支配的国度里,王权在神官眼里只是一个词语罢了。
洛奇来到这里就是要见皇帝,他根本不在乎皇帝本人是否同意,所谓通报只是形式,对方值得尊重那么他就尊重,对方不值得尊重那么他也不会拘礼。这就是他的风格,就像五年前在乌勒尔山脉下一样,如果他左手握着金币,右手就会握着手铳。
“拦下他!”女仆长厉喝。
角落里的士兵没有动,他们隶属军部,女仆长可指挥不动他们,而洛奇是神官,没有教廷的批文谁敢去阻拦一位正统的中级神官?
但原本列队欢迎他的皇家女仆团立马发生了变化,真正的女仆向后退开,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女仆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如洛奇所料,武器从裙装下面掏出来,女仆装被她们撕裂,露出下面的黑色贴身软甲,闪亮的双刃格斗剑出鞘,几十把手铳对准洛奇和爱丽丝,她们才是波多维塔宫真正的侍卫,属于皇帝的侍卫。
“你要对我这个神官动武么?”洛奇扬了扬眉,看着女仆长。
“别以为是个神官就能在皇宫里嚣张,刚才我已经查过了,其他神官都是带着教皇厅或者元老院的命令而来,但你不是。”女仆长不复之前的毕恭毕敬:“一个没有实权的中级神官也敢强闯皇宫,你别太高估自己了。”
“可皇帝也没有实权,大家不是彼此彼此么?”爱丽丝歪着头说。
“雷尔斯皇族的威严不是你们可以冒犯的。”女仆长说:“你们必须立刻离开皇宫。”
“威严?不能构建在权与力之上的威严有意义么?”洛奇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扬起一只手,亦蓝亦紫的魔法光辉在他手中闪烁,那亮度表明这不是个简单的施法,他早已默咒完毕,一次足以毁灭百米内一切的魔法蓄势待发。
“既然你查过了就该知道我不仅是个中级神官,还是个传承魔法师。”洛奇摊开手,魔法的力量从他掌心蔓延开,他脚下的红毯被冰结,森然的寒气四面挥散,至低的温度让围拢的女侍卫们不得不后退,再怎么训练她们终究是普通人,洛奇拄着手杖一步步向前走:“你们不是教廷的正规武装,根本弄不到破魔子弹,所以现在这座宫殿里掌握着威严的不是皇帝而是我,不想死的话就让开吧。”
洛奇在女侍卫的包围下走过长长的红毯,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了皇帝所在的正厅里去。
沉重的黑色雕花檀木大门在他身后合拢,映入视野的是和想象中一样富丽堂皇的议事厅,上百个银制烛台交相辉映,巨大的红色帷幕挂在天顶,上面绣着雷尔斯皇族的标志——那是一只双头的老鹰,尾巴却是蛇形,一个头衔着长剑,一个头衔着权杖。
红毯的终点是长达几十级的台阶,王座就在台阶的尽头,雷尔斯的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不请自入的来客。
雷尔斯的皇帝名为弗里西·诺门格·雷尔斯,雷尔斯皇室的名字很有特点,父姓的用法和其他贵族名的用法一致,但中间原本作为母姓的一节则以帝都的名称代替,这样取名的意思就是“他们的姓氏和国家、帝都同在”。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过于肥胖的身体把皇帝的衣袍绷得紧紧的,脸上的肥肉一层一层地搭下来,眼睛则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就算如此仍能看出他有着一双蓝色眼睛,比欧克西亚斯氏族特有的湛蓝色要深一些,接近蔚蓝。
“洛奇·朵拉维尔·欧克西亚斯。”他低头看着洛奇,声音不算大,但在空旷的大厅里依然很清楚:“女仆没有转告你吗?我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