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蔚蓝,看不到丝毫云影,太阳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刺目且滚烫,架在人们背上炙烤。地面上放眼望去全是起伏的金色沙丘,这些沙砾反射着阳光,如果长时间注视的话甚至会伤到眼睛。
一行驼队在沙漠中驰骋,带起尘沙四散,后面是一串杂乱的脚印,骑士们都半脱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黑色的贴身软甲,猩红色的袍摆在身后翻飞,猎猎而舞像是血染的旗帜。
“我好热啊!”亚伯塔骑在骆驼上,舌头搭在外面:“红衣教团这衣服既不御寒也不透气,除了拉风以外有别的意义吗?顺道一提我想把这软甲也脱掉,让我坦坦荡荡地享受日光浴吧!”
“它能遮羞。”乔迪回过头看着他,一脸鄙夷:“你又不是狗,舌头上没有汗腺,请别再继续刷低红衣教团的耻度下限了……我也顺道一提,你如果真的脱掉它不出半个小时你就会从一条狗变成一条热狗,太阳会把你的外皮烤得脆脆的,肥油全从裂缝里流出来。”
“我只是想在进入敌国以前最后再品尝一口祖国边疆大沙漠里充满乡土气息的沙子。”亚伯塔哼了一声,脸上五官挤出一个词叫不屑:“我抒发一下自己的爱国情怀,你管得着吗?”
“妈的智障……”乔迪转过头。
“喂!你不要以为转过去骂我就听不到了啊!团长,我举报他人身攻击!”
“如果你们愿意把斗嘴耗费的体力都节省下来……”泰克斯叹了口气:“会凉快很多,真的。”
“洛奇,我有点口渴。”爱丽丝嘟着嘴,她把皮制水袋倒过来,里面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她的体温要比人类略高一些,在这种炎热环境中尤其难受,必须时刻补充水分。
“喝我的吧。”洛奇了解使徒的身体状况,因此把自己的水袋递给她然后转向另一侧问:“米娜小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第一个绿洲?现在距离我估算的日落时间不到三小时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抵达绿洲进行补给和扎营过夜。”
洛奇询问的人是坦帕兹守备团为红衣教团安排的随行向导米娜,她是一个有着黑色短发和微黑皮肤的少女,也是这支驼队的主人,据说她的父母也是玛尔塔沙漠的领路人,驯养骆驼带领旅者穿越沙漠是她家世传的家业,因此常年都在玛尔塔沙漠中往来,可以说是这片沙漠中的活地图。有过在乌勒尔山脉的雪山中穿行经历的洛奇很清楚,如果没有向导指引,一群外行人想要在此类恶劣环境中生存几乎不可能,他们会在进入沙漠不久后就彻底迷路,接着就是等死。
米娜笑着摇了摇头:“玛尔塔沙漠环境非常恶劣,夜晚会刮起猛烈的大风,你所看到的这些沙丘每天都会变化位置和形状,因此几乎没有设置路标的可能性……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绿洲在什么方向,更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抵达。”
“但看起来米娜小姐似乎有别的办法可以保证我们不至于在夜晚的沙暴中赶路。”洛奇说。
“当然啦,不要小看一个沙漠向导。”米娜拍了拍骆驼:“不过真正能够带领咱们走出沙漠其实不是我而是它,骆驼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奇嗅觉,能够从这些风沙中分辨出水源的味道,它比谁都清楚夜晚的玛尔塔沙漠有多可怕,因此一定会在日落前到达绿洲求生。”
“哈?水源的味道?”只是洛奇和米娜交谈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爱丽丝已经把洛奇递给她的水袋喝了个一干二净,此刻又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可我怎么没闻到这个方向有?”
“爱丽丝小姐说笑了,你又不是骆驼,人类的鼻子可没法和它们比的。”米娜并不知道她的底细,但好心地驱使骆驼来到爱丽丝旁边,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水袋也递给了爱丽丝:“在沙漠中水是很重要的补给,请务必节省,尽量分多次饮用。”
她的水袋仍然鼓鼓囊囊,看上去似乎没有喝过,但在爱丽丝接过水袋以前,洛奇已经抽出秘银短刀横在中间:“等等。”
驼队停了下来,大家满脸莫名地看着这位心思谁也猜不透的红衣教团团长,米娜皱眉:“恕我直言,团长阁下,骆驼一旦跑起来又这么停下来的话,要恢复到之前的速度可不容易,这会影响咱们抵达绿洲的时间。”
“抱歉,我这个人疑心比较重,但很多时候我愿意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直觉,它们总是能救我一命。”洛奇看着她说。
他以刀尖一挑,米娜手中水袋的塞子便被削开,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喝一口自己的水。”
米娜脸色微变:“团长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洛奇跳下骆驼,同时挥手间迅速出刀,米娜所乘的骆驼的四足都被切断,骆驼的咽喉也被斩开,骆驼无声地倒在沙子里,鲜血汨汨地流出染红了黄沙。
米娜也栽进沙子里,她撑着身体不断向后挪,脸上惊惧交加,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在顷刻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森森杀意,即便在烈日之下也令人不寒而栗,他左右看了看其他骆驼,冷笑着把秘银短刀架在米娜的脖子上:“谁指使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她的话还没说完,秘银短刀就已经刺进了她的肩膀,她大声惨叫,血液涌出浸湿了衣衫。
“骆驼的嗅觉和听觉极其灵敏,视觉却极差……但是刚才我杀掉的那只留了这么多血,其他骆驼却并没有因为闻到同类的血味而受惊逃跑。”洛奇沉声说:“骆驼的确会自行寻找水源,但是如果被人在此前以特殊的药物蒙蔽掉嗅觉就不同了,照这么走下去根本别想找到水源。”
“你……怎么知道……”米娜忍着痛问道。
“爱丽丝的嗅觉比骆驼还要优秀,连她都没闻到水源的味道,你的骆驼是在往哪里走?”洛奇说:“你知道没法在我们的水袋里下毒,就干脆在自己的水袋里放毒药,一群初入沙漠的旅者不会懂得在沙漠里喝水的技巧,水袋很快就会喝干,而不能走向绿洲就得不到水源补给,所以最终一定会有人来向你要水,但那本来是你要分给所有人的毒水,所以才会剩下那么多……但在发现爱丽丝可能暴露你的计划之后你做了一件蠢事,你想先毒死爱丽丝。”
“啧啧。”爱丽丝忽然走过去捡起那个被投毒的水袋,举在嘴边一饮而尽,爽快地大笑:“真是遗憾呐……毒药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怎么可能!?”米娜惊叫,连肩上的伤都忘了:“那是五十人份量的‘代卡西娅之吻’,足以毒死任何人!”
对这个名字怪异的毒药洛奇在书中读到过相关记载,这是一种历史可以追溯到莱茵帝国时期的毒药,它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各种宫廷斗争的故事里,储存的时候呈白色盐晶状物,溶入水中以后无色无味,而毒性发作需要三个小时以上,因此极难被验出,不过在达到如此夸张的份量之后无论何等慢性的毒药都可以立即致命。
“谁告诉你我是‘人’了?”爱丽丝走回到洛奇身边,笑得很轻蔑:“人类,你只配仰视我之族类。”
“废话到此为止……我再问你一遍,谁指使你的?”洛奇重新把秘银短刀放在米娜脖子边上,冰冷的刀锋已经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想清楚再回答我。”
“是一个……斯卡亚特人。”
洛奇身后的红衣教团诸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就不难理解了,原来是敌国安排的奸细,斯卡亚特王国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让红衣教团抵达战场。
“你的真诚救了你一命。”洛奇手腕一翻收刀入鞘:“请继续为我们引路吧,米娜小姐,这次可不要再犯错了……我的使徒能够验证你是不是在把我们导向绿洲。”
“可是我的骆驼已经……”
“你的骆驼在离开玛尔塔沙漠后我会按市价赔偿给你……”洛奇指了指亚伯塔:“在之后的旅程里,就让这位亚伯塔先生与你共乘一骑吧。”
“哈?为啥是我?”亚伯塔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这、这、这可是敌国奸细,团长啊,讲道理像我这样的爱国分子绝不能接受和她坐在一头骆驼上,这会令我的赤子之心蒙尘!”
“亚伯塔你这条热狗装什么大义凛然……我看你就是害怕她突然捅你一刀吧?”乔迪冷哼一声:“连女人都搞不定,你跟着红衣教团瞎凑什么热闹,快回诺门格城门去继续卖你的门票吧。”
亚伯塔的脸重新涨回红色,和团内其他动辄就是少尉、中尉军衔的人不同,他的出身非常普通,在加入红衣教团后他一直拒绝提起那段城门卫兵的生涯,乔迪这话算是碰到他痛处了,他昂着头争辩道:“征税不能算卖……卖票!城门卫兵的事,能算卖么?”接着便是一连串晦涩难明的话,什么“帝国财政收入”,什么“蚁穴虽小可以溃长堤”,什么“坚决不拿人民一针一线”之类。
“立即执行团长命令。”泰克斯面色不善地看了亚伯塔一眼。
“是,泰克斯大哥!”亚伯塔甩手一个军礼敬出风采然后冲米娜扬唇一笑,虽然脸上冷汗都下来了:“米娜小姐,上驼吧……我可有言在先,我上有老下有小,左青龙还右白虎,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