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很窄,底部宽度可能连四米都不到,两侧都是垂直的岩壁,完全不可能设伏,若有若无的薄雾在其中弥散,唯一的声音就是呜呜的风声。
洛奇和爱丽丝都放缓了脚步,他几乎可以肯定会遭遇敌人,而在高速移动中难免会疏忽防守,在战场上最常见的死因就是大意。
在刚一踏入裂谷的瞬间,洛奇就展开了暖风护盾,丝丝缕缕的微光在瞳孔周围聚集,那是一位魔法师精神高度集中的表现,说明有更为强大的魔法一触即发,秘银短刀被他提在右手,而左手则被袖子罩住。
“洛奇,咱们有段时间没机会这样单独相处了呢。”爱丽丝凑近了一点:“哼,什么红衣教团……一群累赘而已,还要妨碍我们亲热。”
洛奇并不记得在组建红衣教团以前自己什么时候和爱丽丝亲热过,他皱着眉推开爱丽丝:“我倒是觉得他们根本妨碍不了你。”
“可是人家也是少女嘛,少女就会害羞不是吗?”爱丽丝反而靠得更近了,双手相当自然环上洛奇的手臂。
一道电弧在洛奇左手指尖跳动了一下,他已经结好的魔法手势被爱丽丝影响,元素力量微微溢出,洛奇叹了口气:“以契约之名命令你,离我远点。”
契约命令无法反抗,尽管满心抵触,爱丽丝还是嘟着嘴松手退开两步:“洛奇真是冷淡呢……虽然已经习惯了。”
洛奇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前行,心里却想着爱丽丝的话……他冷淡吗?可这不是必须的么?
他要为欧克西亚斯氏族复仇,彻查一切真相,把每个令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杀死,背负着这样庞大的使命,他怎么可以分心旁顾呢?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渐渐变得更加冷冽……是的,他是个复仇者,心怀仇恨之人必然舍弃一切,这样才能掠夺一切。
他重新结好魔法手势,握紧秘银短刀,无论是谁挡在他所要走的路之前,都会被他斩尽杀绝。
“呼……真是个适合决斗的地方呢。”爱丽丝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甚至非常放松地伸着懒腰,她的反应速度和身体能力都远超人类,一旦有什么异常她反而能比洛奇更快地出手。
“如果我是白雾骑士团,一定会直接用火药把这裂谷炸塌填平,以绝后患。”洛奇说:“派人防守终究会给敌人留下可趁之机,这是下下策。”
“没错,但那样做的前提是要把红衣教团彻底拦在包围圈以外。”一个声音接过了话茬:“可我们之所以做了那么大一个防线,目的其实只是想见识见识传言中那位无论遇到什么险境都能逢凶化吉的红衣教团团长。”
远处的雾气里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随着他的逐渐走近而越发清晰,他有一头即便在黑夜中也仿佛要闪光的白金色头发,它们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全部向脑后梳理,仅有两络挑出垂在额前,下面的眼睛则是铁灰色,并非只是颜色,那双瞳真的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看上去有些诡异。
他上身赤裸着,下身围着一件黑色的烙有不知名符文的裙甲,手部戴着玄黑色的拳套,在月光下反射着幽蓝色的金属光泽,两条铁链从拳套上渗出缠在他粗壮的手臂上,与铁链接触的皮肤一片焦黑,新生的肌肉死死地固定住了铁链,这副拳套竟然是硬生生烙在他手上的。他肌肉分明的胸膛、腹部上全是一条条刻意为之的刀痕,互相联系组成了和裙甲上相同的铭文。
“真是个大块头。”爱丽丝张大了嘴巴:“但和声音有点不协调啊,这么大个子不是应该沙哑粗犷一点嘛,怎么嗓音扭扭捏捏像个小孩子?”
这家伙恐怕足有三米高,这已经超出“高大”的范畴,堪称庞然大物,相比之下洛奇的身高连他的胸口都不到,他仰着头打量对方,眉毛微微扬起:“白雾骑士团果然是精英辈出,竟然连傀儡师都有……这是铁傀儡么?但好像不仅仅是铁呢。”
傀儡师的前身是炼金术士,但他们和乔迪那样的炼金术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并不制造许多炼金制品,而是专精于人形机构的设计与建造,但无论哪一代炼金术士都没有办法让这种巨型炼金产物真正运作起来,最好的结果就是造出一个可以抬手抬腿的大号玩具,但这显然不是他们追求的结果——于是傀儡师出现了,他们既是炼金术士,又是世传魔法师,但他们的魔能却并不用来施法,而是注入自己造出的炼金傀儡中,用元素力量替代能源驱动傀儡行动。
由魔能引导的元素力量完全受魔法师本人支配,只要加强练习甚至可以精确到厘米级,因此傀儡师操控下的炼金傀儡动作非常灵活,而在角力时又能爆发出其本身不逊于炼金战车的力量,堪称战场利器……但是要成为一名傀儡师却并不容易,魔法的道路举步维艰,炼金术的研究也困难重重,而这二者叠加无疑是难上加难,所以傀儡师的稀少程度完全可以和传承魔法师比肩。
“铁手,这是它的名字。”一个少年跳上炼金傀儡的肩头,原来傀儡师本人一直跟在傀儡后面,只是傀儡体型过于庞大把他完全遮住了,他一脚踩着炼金傀儡的右肩,另一只脚踏在炼金傀儡的头顶,双臂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洛奇:“铁手可不是铁傀儡那么低等的东西,它是个肉傀儡。”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能比洛奇还小一些,他的眼窝有些深,整个脸部的棱角也更加明显,他的动作和表情都表现出一种深入骨髓的骄傲,但那样的骄傲出现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让人感到突兀,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傀儡技术,他的天赋堪称绝伦。
“肉傀儡?”洛奇重复道,他看过的书实在太多了,所以对炼金傀儡也有一些了解,炼金傀儡以制作材料的不同分为多种,铁傀儡是其中最为常见和实用的一支,至于肉傀儡他闻所未闻。
“铁手的骨骼和面部仍是金属,但它的肌肉……可是货真价实的肌肉。”说起自己的创造,少年明显有些兴奋:“取材于各种生物,我用了最坚固最有韧性的肌肉组织,你马上就会见识到它的强大。”
“可是傀儡师并不适合与人直接交手,你的舞台是战场,而不是一个连藏身之处都没有裂谷里。”洛奇平淡地说:“只要杀掉了傀儡师本人,那么炼金傀儡无论多么强大都只是个并不好看的装饰品。”
“有道理。”少年傀儡师轻蔑地一扬下巴:“如果你做得到的话尽管来试试。”
“洛奇,有两个人的气息……”爱丽丝歪着头,抬眼向裂谷上方看:“还有一个在上面……啊,下来了。”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肉傀儡前面,这是一个女性,她和骑兵小队队长所描述的白雾骑士团的形象出奇的一致,穿着黑色的连身裙,裙边和袖口则是白色的花纹,灰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白色的鸟羽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庞,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和下面红润饱满的嘴唇……但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还是她肩头的一只黑猫,它的毛皮光滑如丝绒,眼睛则是艳丽的紫色,此刻正幽幽地盯着洛奇。
“咦?这只猫没有气息,是只死猫?”爱丽丝摸着光滑而微尖的下巴:“不应该呀,这猫也是炼金傀儡?”
洛奇眼睛微微眯起来:“那是使灵。”
黑猫舔了舔爪子,从灰发女子的左肩跳到右肩,女子露出微笑,那是个很好看的笑容,即便只能看见半张脸也让人明白这一定是个极美的人:“洛奇·朵拉维尔·欧克西亚斯,诺门格著名的叛族者、拜迪穆托的门徒……和传闻一样博闻强记呢。”
“我以为这种古老的魔法已经绝迹了,想不到还能再看见。”洛奇说,同时暗中命令爱丽丝加强戒备。
“古老有古老的好处,否则拿什么和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传承魔法师对抗呢?”对方仍然在笑。
使灵魔法在一千年前被某个世传魔法师发明,这是一种少见的并不控制元素力量的魔法,众所周知只有传承魔法师才能够掌握契约力量,控制契约使徒是独属于传承魔法师的技术,而使灵魔法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其目的在于以世传魔法师之身获取契约力量。
最后那位世传魔法师理所当然地失败了,然后他产生了一个狂热的想法:既然契约力量不可复制,那么如果只需要做到类似的效果呢?契约力量的精髓在于可以与智慧生物缔结契约从而令其完全臣服于魔法师,而使灵魔法则退而求其次选择控制没有智慧的生物——它会杀死这个生物,然后剥离一部分施法者本人的灵魂注入其中从而获得该生物的控制权,这个魔法在经过不断改进之后甚至能获得该生物的部分能力,例如与鹰结下使灵魔法则可以获取鹰的视力、与狗结下使灵魔法则可以获取狗的嗅觉等。
看上去是个伟大的创新,但这个魔法有着严重的弊端,它有极高的失败率,一旦失败,轻则施法者本人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沦为野兽,重则灵魂彻底撕裂,直接死亡。传承魔法师们认为这是个失败的魔法——魔法应该具有可控性,而不是依赖运气,尤其是失败还会危及性命。
于是使灵魔法被列为禁术,流传在外的施法原理也随之加以封锁和销毁,上千年过去,这个魔法已经从历史中淡出,甚至连知晓其存在的人都不多,更别谈使用。
洛奇意识到白雾骑士团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这是一群掌握了各种稀有或者失传技术的可怕敌人,他必须认真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