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息止於安所
而杰鲁里跳下大坑,检查起牛头人毕格的尸体,想当然、那里什麽都没有了,只见他双手高举比了个叉,一会儿却又用手翻找着焦黑的土壤,惊叫一声又跑了回来,做什麽呀?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
「嘿、矿脉!炸出煤玉的矿脉啦!」
咦、真的?煤玉属於储能宝珠的一种,虽然等阶不高,毕竟是能储存元素的良好道具,价值也是不斐,更何况整整有一座矿脉的话,居民几乎死去大半的奇玛达马上就会被高度重视,引发商人的兴趣,没多久便能复兴成繁荣的小城吧。
我瞥了一眼造成灾害、同时带来意外幸运的雷夫尼,只见他已经脱离狂乱魔使的状态了,恢复成平时随意、老成的性格,此时正嘴里念念有词,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事後他会研究自己的魔法,期待能找出污染的规律,很可惜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走呢。
在杰鲁里的搀扶下,我也看见了坑底裸露出来的矿石,黑不溜丢地、然而表面相当光滑地反射着光线,没弄错的话的确是煤玉没有错,莫非雷夫尼还自带幸运属性?
之後泰莫摩拉在变成陨石坑的草原附近,回收之前埋下的基石,巧合的是她使用的也是煤玉,然而几乎都在〈天雷的刺针〉打击下损坏了,煤玉是一次性的储存道具,只能填充一次,用光里头的元素就变成装饰品了,不过仍残有元素的煤玉当然能继续利用。
收拾完,泰莫摩拉从杰鲁里手上接过我,一把抱起,对各位说道:
「该回去了,维瑟卡米琳还在村里等着,她可没多大耐心。」
「咦、维瑟卡米琳也来了?」
自己说完话才灵光一闪,本来维瑟卡米琳就在这次作战的编排当中,而她并没有被指派到临时求助的村落,理所当然会在这,不过该怎麽说明呢……那位的存在感非常的低下,外表很是抢眼,但由於种族天赋的关系,无意间便会忽略掉她──维瑟卡米琳并非人族、也非亚人,当然不是魔物,她是「异族」,与人族相像却又似是而非的奇妙种族。
地下圣堂後门位於的小山丘,只是距离村中心不远的後山,被抱着走十多分钟便能看见村落了,篝火依旧燃烧得旺盛,那附近能看到村民们依偎在一块儿,远远的能发现一名非常抢眼的女性──维瑟卡米琳,纯白的女性,毛发、皮肤、瞳孔,通通都是同色调的白色,如果不是穿着粉蓝色的布甲,说不定会误认成白色的幽灵。
走近後,我要求泰莫摩拉放我下来,於是她就搀扶着我走向村落──至少在村人面前想要表现得潇灑点呀!
村落里的气氛很是阴沉,充满着哀伤的气息──村民们正在埋葬逝去的人们,教堂旁边的空地躺了满地的遗体,亲属们一个个跪着、哭泣着、祷告着,似乎期望亡者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在人群中我看见了洁萝希亚小小的身子,面对狂怒的豺狗人、杀意的鼷鼠人,都没有留下一滴泪水的洁萝希亚,此时抿着嘴、泪流满面,躺在她面前的是大约三十多岁的人族男性,身上带着粗暴残虐的伤口,那个人我记得,刚潜入奇玛达时第一个碰到的牺牲者,为了庇护某人而献出生命的……原来如此……
我对泰莫摩拉表示自己能行,便一瘸一拐地走向洁萝希亚,听见声音的洁萝希亚回过头,睁大了通红的双眼。
「丝丝姊姊……妳──」
然而我打断了洁萝希亚对我的问候,这个时候必须让这孩子释怀,不能将悲怨悄悄地藏在心里,如此才能自由的活向未来──绝对不行像年幼时单亲的自己一样,那是在名为地球、那个世界的虚假记忆。
「那位男性,是洁萝希亚的父亲吗?」
「……嗯。」
洁萝希亚通红的眼楮滑落泪水,无声地啜泣着。
「他很勇敢,挺身保护了妳。」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他、他就不会死了啊!」
呐喊着的洁萝希亚已然泣不成声,但这样还不够。
「我接受了妳父亲的委托哦。」
闻言洁萝希亚诧异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不解。
「在进入地下圣堂找妳们之前,我探查过村庄了,在那间屋子──」
我转头看向那间应该是、洁萝希亚与她的父亲的家的房屋。
「在那边我发现了伟大的男人,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而拼上性命去战斗……虽然最後没能达成,然而他的意志留下了──那时我便发誓会替他完成愿望。」
洁萝希亚吞了吞口水,双眼迷蒙地等着我接下来的话语。
「现在看来,我的确达成了他的心愿──保护好他最重要的女儿,不是吗?……呵、即便自己弄得有些狼狈就是了。」
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结果牵动到肋骨的伤势而痛了起来,停了半秒,洁萝希亚呜咽的扑了上来,撞疼了腹部的伤口,然而作为男人安抚孩子的心灵更加重要,我轻拍着她的背部,任由这位小小孩子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服。
「所以,绝对不要对此感到自责与悲叹,好好的送走他才是最好的,对吗?」
「……呜呜、嗯!丝丝姊姊,是对的!我不会辜负父亲的心意,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这受他庇佑的生命。」
大哭一场的洁萝希亚脸上还很憔悴,但眼神透露着坚毅的光芒,嗯、这样很好哦!然而有一件事,我必须残酷的告诉洁萝希亚,尽管可能会伤害到她幼小的心灵,或是严重冲击精神,但我必须得做,做吧!
「咳……洁萝希亚,我的全名是坎丝缇塔,是男性。」
「丝丝姊姊的全名、好听──等、等一下,男生?这个模样……骗人的吧!」
如何说明洁萝希亚都不相信,并且向我要求证据,拿出身为男性的证据什麽的,这不是太糟糕了吗?不得已之下,我抓着洁萝希亚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某种程度上也是骚扰了,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平平的……丝丝姊姊不要难过,我以前听说过、把青木瓜切成块,和乌力猪的排骨一起放锅里炖上半天,这个、据说非常有效果!」
「才没有效!就说了我是男性,食补也没有用啦!」
不要露出世界末日的表情啊,洁萝希亚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甚至人也离得远远的,满脸的震惊和绝望,一会儿又不发一语的满脸通红生闷气……这个场合太过尴尬了,如果我自己碰到这种事也会有受背叛的感觉吧,於是我以要与同伴商量事情为藉口,一溜烟的跑掉了。
心情挺微妙的,就好像平时很亲近的野猫,忽然有一天看见自己也只是冷眼一瞥,便不理不睬的走掉了的那种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我只好真的回去找同伴们,没想到这群家伙一个个都忙得很。
杰鲁里拿着铲子挖着坑、协助埋葬死去的村人,扣除已经被火化了的部分还有三、四十多具,是一项大工程,而杰鲁里在一边帮忙,一边嘴里胡说八道着「哈哈、你兄长这间地下屋可真够大的,这样他在下面搞些什麽都不会吵到邻居!」、「什麽?你叔叔喜欢窄的地方,这要求我第一次听到!」、「这位老爷爷没牙所以只能吃蔬果?那好、在这上头种株梨树,这样他老人家天天都能──咦、梨子也咬不动?」,就像这样口无遮拦地打着哈哈,但配合上他那手脚俐落的工作效率,以及英、英俊的面孔,倒是没让村民们反感,反倒带来了一点笑料,驱散了人们心中的阴郁。
我走过去想要帮忙,结果被杰鲁里一句「你这样还能做什麽啊,丝丝别闹,一边玩儿去。」给赶走了──我承认手脚不方便的自己的确帮不上忙……
而泰莫摩拉一个人在村落的边界来回走着,不时埋了东西到地下,这是保护村庄的手段,虽然不是〈障壁〉,而是另一种魔法系统,称为巫术──泰莫摩拉布下具有掩人耳目,以及警报功能的设置,那方面我也一点都插不上手。
至於雷夫尼仍然是埋头於自己的笔记本,嘴里念念有词地来回走动,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与孩童的外表未免太过不协调了。
还有些刚才才到达的补给部队人员来回忙碌着,他们通常是不专於战斗的人员、或是刚编制不久的新兵所组成,此时正在整顿村落、安抚居民,还得把保卫村庄而死去的八位守备军的遗体带回去──军人根据礼法应该送回帝都安葬。
四处张望後,只见村子的一角有位幽灵──是纯白的维瑟卡米琳,明明这麽显眼却是最後才看到她呢。维瑟卡米琳正在发放粮食,幸存的村人们被关押了至少两天,在逃脱时、极度紧绷的状态下还没什麽,然而一放松後,人人都感受到饥饿了
「妳好,维瑟卡米琳小姐,我来帮忙吧?」
维瑟卡米琳转过头看向我,看似打量了一番後,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这是老样子了,打从我入队後从没听过她开口说话,也从没在脸上显露过情绪波动,是冷冰冰的冰山美人呢。
粮食是简单的黑麦面包以及羊奶,虽然不是什麽豪华食物,不过很有饱足感,算是在普通民众餐桌上也很常见的食物,顺带一提,我偏爱将面包蘸上羊奶,稍微泡软的面包好入口,而且能附上羊奶醇厚的风味。
我用单手从货箱中拿出黑麦面包,递给来领取的村民们,维瑟卡米琳则倒了一杯杯的羊奶分送,只见有的孩子们狼吞虎嚥,不到几秒就吃光了,眼巴巴地看了过来,於是我又拿出新的面包递过去──这些应急粮食可是国家负责支出的,要多少有多少!
刚要把面包交给眼前的女性──
「丝丝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我,我抬头一看发现是卡罗凯蒂小姐,她一下就拥抱过来,不过见到我浑身伤势的模样,硬生生又停了下来,露出有些羞涩的微笑。
「太好了!丝丝小姐妳也没事!」
「多亏了妳们通知了我的同伴,他们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那、那都是洁萝希亚的功劳,她一出洞口外头,就马上跑回村子去找人帮忙了!」
「唔、那真的得感谢她……」
不过我跟洁萝希亚闹翻了……因为感到被我欺骗了吧,虽说我从来没表明自己是女性,一想到表白之後的糟糕结果,我就不打算跟卡罗凯蒂小姐讲明白了,反正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
「丝丝小姐、请去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了!」
顶替了我的位置的卡罗凯蒂小姐,强迫性地把我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着自己又跑回去分发面包了。
这时一抹晨曦照耀而下,阳光缓缓地灑落,我才意识到这一个艰难的夜晚已然过去,奇玛达的村民死伤惨重,不过也有许多人坚毅地活下来了,活着便还有希望,她们肯定能承接逝去之人的心愿而迈向未来吧。
我愣愣地盯着自己还拿在手上的面包,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吃惯的黑麦面包果然又硬又没有味道啊,想要去拿杯羊奶……却突然感到非常疲惫,眼皮像灌了铅似地沉重,体能回复剂的药效大概消失了,於是我昏沉沉地枕着椅背,意识模模糊糊地坠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