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追悔于无谓
那之后与泰莫摩拉回到了家里,才忽然想起忘记去军备部了,不过吃完午餐,稍微逛了街,现在太阳已经斜挂在西边的天空中了,橘红色的阳光洒遍第七军团的驻地,街上的商家摊贩也开始收拾、大半都准备打烊了,毕竟不是真正的城市,一旦太阳落下街上能看到得便只剩守营的军人吧。
接着我从柜子中把一箱箱的材料拿出来,分门别类地堆在桌上,泰莫摩拉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后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味道好刺鼻。」
「一种叫做鬼棕的植物,根系磨成粉后制成的辛香料。」
味道与辣椒有些类似,不过光论辛辣味还比不上米拉翁的果实,不过鬼棕胜在呛度够强,有点类似山葵的风味,食物上抹上一些会很香,嘿嘿、不过沾上太多可是会刺激得眼泪鼻水决堤──这就是我要在香烟中加的料,等不及想看杰鲁里眼泪鼻水纵横的愚蠢模样了!
虽说只剩单手能动,不过制作香烟的技巧早就铭刻在我的灵魂当中了,速度稍稍慢了点,但大体来说没什么困难。
泰莫摩拉也知道香烟,毕竟第七军团可不只杰鲁里与雷夫尼是香烟狂热者,不如说大部分的男性都相当喜欢,而女性只有少少的几人有兴趣,似乎薄荷味不太受到女性的欢迎呢。
我大概以一分钟一支的速度制作着香烟,泰莫摩拉则在一旁翻著书,书皮上印着许多可爱化的动物图案,似乎是本缝纫的教学书,一边看著书还一边用手对着虚空做着缝纫的动作,不时停下来歪着脑袋思考着,泰莫摩拉对手工艺相当擅长──突然灵光一闪,要是有一天我打算大量贩卖香烟,就找泰莫摩拉来当员工吧,凭她的手艺制作起香烟还不是水到渠成?
太阳完全下山后,驻地点起了火把,闪闪烁烁的火光不时由窗外透入,在大城市多半都改用宝珠加工成的魔法灯了,然而第七军团实在没那么多资金。
时间不早了,泰莫摩拉叮嘱我「要早点睡」便起身收拾随身物品,本来应着男性的坚持想送她回去,却被拒绝了……总觉得我和泰莫摩拉的性别反过来了,不过泰莫摩拉的房屋离这里大概也才五分钟的路程,何况真要打起来能伤到她的人在第七军团中不超过三位,这么一想我也就安心了,留下「明早会再来」,泰莫摩拉便摇曳着利落的短发离开了。
一面连连打呵欠,一面加紧赶工香烟,总算在睡前搞定了给杰鲁里的加料版,以及要给雷夫尼的报酬,在奇玛达他可是替我化解了泰莫摩拉的说教模式,当然送他的香烟是正常版的,决不会抽上一口便满脸涕泪纵横。
大病初愈……严格来说左手还没复原,只活动了半天却相当疲倦了,洗漱完便躺到床上休息,一贴触到软绵绵的枕头连带眼皮也跟着变重了,陷入梦乡前脑袋朦胧的想着,明早要在泰莫摩拉来之前就先搞定头发与衣服,已经穿着好总不会要我脱掉再换一件吧……哈嗯,呼、晚安。
才刚睡下,突然被轰地一声巨响惊醒,我慌张地翻身而起,脑袋还有点模糊,但身体本能地去拿床头柜的武器,连抓了好几把却什么都没有,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去军备部领取新的武器,这时脑子才恢复清明,迅速跳下床藏在阴影当中。
我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家门被破坏了,门板飞了老远落在几米外的地板上,而罪魁祸首是有着三米身躯、赤红色肌肉的牛头人──骗人!这里可是第七军团的驻地……被攻陷了?
不对!你、你是──毕格、怎么可能!但那长柄砍刀以及被风刃砍瞎一只眼睛的伤口无一不证实眼前牛头人的身分,还在诧异之间,毕格猛烈冲刺过来,以我完全不能躲避的速度掐住了我的脖子摁在墙壁上,我拼命用手去扳那蹄子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血迹,残留,找到了。」
同样低沉的嗓音,毕格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惊愕地看向地板,不知何时竟然成了一片血池,滴滴答答的水流声不断回荡,这才发现毕格的左手臂处空无一物,从那伤口的断面能看见阴森森的白骨与粉红色的肌肉,而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地涌出,眨眼间毕格又痛苦的哀嚎,浑身的皮肤开始起皱、溶解、接着是底下的肌肉,甚至血液都被烧干。
「妳,杀了我,复仇,地狱,一起!」
大声嚷着复仇的毕格死劲地掐紧我的脖子,而他的身躯渐渐化为焦黑,风一吹佛便片片碎裂,几秒内原来三米高的巨大牛头人已经一丁点都不剩了,然而他的吶喊声仍在我耳边不断嘶吼。
「我,妳的,死期,等着──刽子手!凶手!不得好死!」
别、别这样!呜……!不是我啊!杀了你的是雷夫尼,不是我!我紧紧摀着耳朵,但毕格的声音如同幽魂般不停在脑海中回响。
「那,我们?通通都是妳,亲自动手,妳杀了我们!」
我一抬头又看见了众多的鼷鼠人以及豺狗人,每一只都是残破的身躯,有的没有脑袋,有的没有手臂,有的没有腿脚,有的内脏外露──有的只剩一块块的尸首,浑身是血的兽人们一步步围了过来,我想要逃跑却发现脚被一只断臂牢牢抓住了,用手一扳却硬生生被扯了下来,我惊恐地盯着抓在手中的豺狗人手掌──猝然间断手狠狠地抓向我的脖颈,死命地掐着,而其他兽人们也攀到我身上,不断撕心裂肺地大声吼叫。
「偿命!偿命!偿命!偿命!偿命!」
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但我非动手不可、是你们先挑起这场战争的,啊啊──不要缠着我!我也会死、很快就会赎罪了!现在……求你们、不要!
──!
「醒醒!丝丝──只是梦、快醒来!」
呼、呼……我猛然整开眼睛,眼前没有毕格,也没有被我杀死的兽人们,只有泰莫摩拉那张面带担忧的脸,以及她背后、自己家里的天花板,只是一场恶梦吗……背后被冷汗沾湿,浑身也哆嗦得不停,抬手去抹自己的脸却发现湿答答的,我发颤地想要起身,才刚站起却又腿软地坐倒,只得扯过被子抱在胸前,将脸埋在膝头不去想任何事──这样能让我好受一些。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缓过劲来,但是脑袋发热得可以冒烟了,由于羞耻的理由而发着颤,恢复清明的我意识到自己被泰莫摩拉抱在怀里,她一手轻拍着我的背后,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口中温柔的喃喃道:「没事、没事了,我们都在这,你不是一个人」。
「咳……我没事了,谢谢妳。」
我缓缓的挣脱泰莫摩拉,只见她一脸平静无波,微微笑着,但那笑容中不含任何一分鄙视或者耻笑的成分,忽然觉得自己的懦弱与弱小给泰莫摩拉知道了也没有关系。
「泰莫摩拉,请听我说,每当我动手杀死敌人……便会又自责又害怕,我自认是做对的事情,理应无愧无咎,但、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被掐住脖子似地不能呼吸,很难受,想起自己挥刀夺去生命的时候便会惶恐的失魂落魄……我不后悔砍下敌人的脑袋,然而做了之后……却又这副样子,我、该如何改变这样矛盾的自己……?」
「丝丝,妳什么都不用变哦,现在这样就好。」
泰莫摩拉的声音又轻又柔,面带笑容地整理我睡乱的头发,一边轻抚着我的脸颊。
「我也会怕的哦,看着被我困在迷宫中的敌人一个个哀号痛苦的死去,我也会难受──但是我身旁有着同伴,一个人无法忍受,那么就两人来分担,两人仍然过于沉重,那么就三人一起──丝丝,不要把事情通通藏在心里,不只是我,第七军团的大家都很乐意聆听你的烦恼的。」
才怪,杰鲁里知道了一定会毫无良心的哈哈大笑,不过我了解泰莫摩拉的意思了,光是讲出来似乎一直以来积蓄的压力就减少大半了,不得不感谢泰莫摩拉呢。
「谢谢妳,我感觉好多了。」
「嗯,那就好──那么,丝丝,今天的行程是什么?我同样会照料你一整天的。」
「军备部,还想去看看奇玛达的居民们。」
竟然在梦中我连武器都没有!不是说主人或多或少能掌控梦境吗……如果刀还在的话,说不准能在梦中打倒毕格也说不一定?明明现实中说话结结巴巴的、言不及意,结果梦里倒是很流畅地要向我索命啊!
我带了换洗衣物便进到浴室去冲掉一身汗水,等我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甚至头发也自己绑了个简单马尾,无视掉泰莫摩拉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倾诉心事是一回事,而当换装娃娃又是另一回事!
与泰莫摩拉出门时,我背对着她有些尴尬地开口:
「那个、刚刚的事请不要说出去。」
「不会说的。」
嗯、泰莫摩拉说过的话决不会食言,总觉得泰莫摩拉像……姊姊一样,虽说从来没有体验过与姊姊的相处模式,不过大概就是像这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