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i. 献血的指标
不需要身为唤魔使的帕芙安蒂出声,她招唤的吹息之蝇们主动对主人怀有敌意的目标展开了攻击行为,一只只吹息之蝇吱吱吱作响,乍听之下类似昆虫的鸣叫声,实际上那是空气──风元素被压缩时的声音,吹息之蝇的攻击方式仅此一种,犹如槌子敲打般击出风的团块,那威力若是命中脑袋可活生生地将人击昏,若是命中手腕可将骨头敲断,即是这般不可小觑的杀伤力。
在座之人对于吹息之蝇或多或少都有认识,相当明白造成的威胁性有多大,更何况不是一只两只的数目,而是十多只!
尽管明白是魔法王国的魔法使帕芙安蒂的下从,几人仍然反射性地踢开椅子,甚至抽出武器为备战状态,这便是长期与魔物打交道的强者们的警戒心。
同样退到一边的探索者公会支部长葛罗范诺满脸苦涩,姑且是预料到魔法王国与魔地道界的协力者们间可能产生不愉快、甚至产生冲突,但那都在葛罗范诺的预测当中,即便双方升温爆发成打斗事件,他也做好充裕的准备来应对了,但他没能想到的是帕芙安蒂居然对血族的诺阿反应如此剧烈,一下子便是剑拔弩张的开战状态。
以自身的血液为媒介施展魔法的是统称为血族的族群,与利用元素的魔法师、藉由祭物施法的巫师都不相同,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魔法系统,就像是补品一般夺取受害者的血液能显著地提升力量,因此受世间所忌讳──曾经有那样的一段时间,但已经是数百年前久远的过去了。
古王国伊索斯统治大陆时颁立造世神教为唯一信仰,信奉唯一神奥杜范恩切,排挤除此之外任何宗教及信仰,并且对人类以外的物种进行打压,不管是精灵、矮人、半身人、兽人族在当时的教义中都被划分为低劣的存在,而与人类有所差别的血族当然也名列其中,然而古王国崩落数百年的现今,不管是各国家、宗教都采取相当开放的策略,理应不会对血族有过多的偏见才是……
对、理应是如此才对,但「为什么还会这样啊!」葛罗范诺简直想一头把自己撞昏,如此一来便再也不会被这样烦人事搞得脑昏脑胀了!可是此时身为探索者公会支部长的他有着责任得摆平两人间……不、是帕芙安蒂单方面的敌意而已──另一方的诺阿半睁着眼,那双赤红的双瞳搭配着浓厚的黑眼圈,还一边摀着嘴连连打呵欠,发出「呜啊──」不合时宜的声音。
八成在下一刻便会发展成激战的会议室当中,与会的每个人心中都各有想法。
葛罗范诺不用想便是绞尽脑汁想办法化解冲突──用武力肯定是不行的,一边是代表魔法王国阿乎格隆的魔法使,弄个不好会演变成国家间的外交关系;另一边是他从小认识到大、外貌一点都没有变化,永远是这副慵懒少女的诺阿,老实说不管是情是理方面都打算站在诺阿那方,然而要如何和平收场就难上加难了。
在他身旁的阿兹腾耐斯,魔法公会支部长的反应是迅速地施展魔法,仔细看能发现他手边的空间扭曲变形,与吹息之蝇造成的表现相仿却完全不同──那是高热所致,只要一弹指变能扔出威力惊人的火球,但阿兹腾耐斯完全不敢出手、不如说要对谁丢过去?当然两边都不能啊!
战士工会副支部长的泰尔弗单膝跪地,手紧巴巴地搭在剑柄上,是随时都能拔剑挥砍的预备姿态,身为一流战士的他双眼紧盯帕芙安蒂身四周的扭曲空间──吹息之蝇的所在,他的决断下得非常迅速,不对付诺阿、也不对付帕芙安蒂,而是被召唤出的魔物吹息之蝇。
体格肥硕的商人公会支部长乔特「唉呀!」一声,以那肥胖的身体不符合的灵活度快速后退,同时一手抄起椅子当作盾牌,一手揽住侄女诺蒂达的腰部退缩到房间的角落,表示不插手的自保态度。
而在他庇护下的诺蒂达一点都没将眼前擦枪走火的惊险状况看在眼里,她双眼空洞,勾起一边嘴角地喃喃自语地诡笑道:「呼呼呼……帕罗斯……帕罗斯……这回逃不掉吧……呼呼呼……呵呵呵……」
另一方面,副支部长的胡米丽缇惊呼一声抽出腰间的预备魔法杖,与惯用的专属长杖不同,是以轻巧、方便携带为要求的装备,当然在辅助施法上是大打折扣的,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不是吗?
但胡米丽缇一时紧张,僵硬的手根本没抓稳魔法杖便快速往前一伸,结果便是伴随着啪哒一声与她「唏……!」的悲鸣,法杖掉到了地上,匆忙间胡米丽缇小跑过去打算捡取,却又张皇失措地左脚绊右脚地仰面摔倒,碰地一响动也不动了──胡米丽缇直接摔晕了。
由于摔倒而带动背后的裙襬掀起,露出两双适当秾纤合度白花花的大腿,更加惨烈的是连底裤都毫无遮掩的走光了,旁边的猎搜公会支部长巴莱维一点都不避讳地盯着胡米丽缇的走光部位瞧,一面搓着自己的胡须,面带满意的笑容品头论足:「不错、不错啊,年轻人品味真好啊,这颜色与设计真大胆啊!」
之后巴莱维小心地拖着昏厥的胡米丽缇到了葛罗范诺身旁,是相对安全的位置,然而不知为何一点都没有要把她翻起的裙襬复位的打算,抚着下巴像是鉴赏艺术品般啧啧出声,实在受不了的葛罗范诺一把将自己的外衣披盖在胡米丽缇的下身──他认为随意触碰女性实在太不礼貌了,而巴莱维则是扼腕地「可惜啊、可惜……」的哀叹着。
至于在场恐怕是运气最差的人物,不但邻近冲突点,甚至座位还在被攻击者的后方,那位便是代表佣兵公会铁栅佣兵团的斯利麦──当帕芙安蒂的召唤魔物发动攻击时无疑会波及到诺阿身后的他。
纵使斯利麦作为佣兵的经历丰富,但直接面对魔法使的攻势是首次,不管是魄人的气势、还是从未见过的魔法都压迫着他的神经,只见斯利麦扯开喉咙嘶吼:「……他妈的!早就知道参加这种会议不会有好事!上头那些浑球!」
第一次参与探索者公会重大会议的斯利麦为表示自己的诚意,身上一点装备都没有,没有平时穿着的铠甲、也未携带顺手的巨剑,事实上他有些老实过头了,并没有不准佩带武器的规定──不管是泰尔弗还是胡米丽缇,众人或多或少都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武装。
慌乱的斯利麦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全、如何全身而退的事情,既然全身上下都没有武器,那么就从环境中取用,就佣兵而言是最优秀的判断,于是反射性地一脚踹向桌子,巨力掀飞了整张大桌,全然是意外,桌子向着帕芙安蒂飞耀而去──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一蹴即发的冲突以此为讯号正式爆发了。
帕芙安蒂对召唤魔物们下达了命令,吹息之蝇们击发了撼动空气的炮弹,首先遭殃的是会议室的大桌,磅地一声坚实木材的桌面就开了一个脸盆大的洞,木屑纷飞,更多的空气炮一下下地轰击在上头,到第五发时已经不存在桌子这种东西了,四散成再也辨认不出正体的残骸了。
剩余的空气炮迫进诺阿,但慵懒的少女诺阿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惬意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半开半阖,微开的唇边缓缓地牵出白色的晶莹丝线,无声地滴答在地板上……若是魔法使帕芙安蒂发觉自己正视的敌人,从进门后说了几句话就打起了瞌睡恐怕会气得火冒三丈,好在此时她只认为诺阿在装腔作势罢了。
葛罗范诺、阿兹腾耐斯及泰尔弗等人眼看情况不对,已经不是考虑该如何干涉的时候了,几人一拥而上要阻止帕芙安蒂,然而在那之前──诺阿脚下的影子涌动,一阵激荡后像是从水面喷洒而出似的冒出人影,眨眼间一位约十多岁的女孩穿着全套的女仆服饰,毅然地伸手挡在诺阿身前宣言道:
「尽管是又懒散又怠惰、光看着就让人烦闷不已的懒骨头,但诺阿大人姑且是我的主人,外人不准动她一根寒毛……!」
现身的是诺阿的下仆,平时的工作是照料主人的生活起居,虽然外表还是孩子,但从主人诺阿那边得到了血族的部分能力,于是那力量被用于挺身保护主人──
碰碰碰碰碰碰!
一连六发吹息之蝇的空气炮直接命中了,霎那间整齐干净的女仆已经不在了,胸口被撞凹、手臂扭曲、骨骼碎裂、血肉飞散──女孩并不会任何防御的招数,体术也好、魔法也罢,她什么技巧都不懂,当场像是破损的人偶般凄惨地浑身血迹倒地了。
「哈!就这种程度也想对抗吾之魔物的攻击吗、不自量力!」
帕芙安蒂得意一笑,「血族也不过如此」心中洋溢着这种想法。
女仆用肉身挡下了许多发攻击,当她倒下后剩余的空气炮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诺阿的胸口及腹部,能听见骨头破碎的声响,由于冲击力而往后倾倒的诺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时才像是惊醒般睁大了眼睛──事实上就是现在才醒过来的。
诺阿承受剧烈痛楚似的一手抚着凹陷的腹部、一手摀着嘴,皱着眉不住地从鼻腔发出「唔、唔、唔……!」的怪声,见状葛罗范诺大声呼喊起来:「要来了!大家撤!」
顿时在场对诺阿有些微了解的人都火烧屁股似地像房间边角狂奔,葛罗范诺、阿兹腾耐斯、巴莱维扯着胡米丽缇往书柜后躲去,乔特及诺蒂达用椅子搭成防守的壁垒,尽管不明白情况,但身为佣兵的直觉告诉斯利麦「学着其他人做就对了!」所以迅速地挤进泰尔弗藏身的茶几之后。
徒留在中间的帕芙安蒂面露疑惑,短暂地迷茫后又露出狂妄地笑容:「哼、一群胆小鬼,这个血族不堪一击,马上就要被吾制伏了──吾之魔物们啊!再度喷涌出怒火吧!」
一挥手命令吹息之蝇再次发动攻击,但帕芙安蒂没能如愿──彷佛忍耐到极限似的,从诺阿摀着嘴的指间缝隙渗出了血迹,先是一滴滴、再来像流水般溢出,最后她「噗哇──!」一声,手掌再也无法阻止血液的涌出,诺阿一口血像喷泉似的激射而出,首当其冲正对面的帕芙安蒂被喷了满脸的红色颜料,这还没完,地板、桌椅、书柜甚至部分墙面都遭到了灾难性的危害──被诺阿的血染得一片通红。
浸湿在鲜红小池子中的诺阿眨了眨眼,露出舒畅的笑容:「排了不少血、这下舒服多了吶!」
另一方面不只满脸腥红、浑身也被血弄得湿透的帕芙安蒂「咿、不要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地掩面惊声惨叫。
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刺耳的诺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吵、吵死了吶!安静点、睡一下吧!」
随后弹了个飨指,刚才还欲疯发狂的帕芙安蒂就像断电般的丧失了意识,啪地倒地呼呼大睡了,而召唤魔物们随着施法者丧失意识而归还,彷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似的消失掉了。
血族的魔法来源是血液,因此其血中寄宿着最施法者最纯粹的精神力,在诺阿有意为之的状态下沾上她的血的人物的生死都掌握在她手中,刚才便是施展了催眠效果的魔法,透过自身的血液施法能让效果强上十倍不止,不然身为魔法使的帕芙安蒂对魔法有强大的抵抗力,不可能瞬间就被迷昏。
一群人惊魂未定地望着被泼了红漆已然面目全非的会议室,看见染成鲜红、倒卧在血泊当中的帕芙安蒂,斯利麦不住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庆幸自己的反应够迅速、脑袋够机警──在场的除了帕芙安蒂以外,通通都躲藏到障碍物之后而逃过了被喷上满脸的劫难。
这时葛罗范诺大梦初醒似地直起身子对着门外大喊起来:「爱芙!准备地图──」
恐怕一直都在会议室的门外待命吧,秘书爱芙还未等葛罗范诺说完话便开门而入,两手抱着巨大的羊皮纸纸卷,却发觉整间会议室除了极小部分以外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了,见爱芙烦恼地停下动作,仍然坐在血泊中的诺阿叹了口气,拍了拍同样倒在地上身躯七零八落的女仆。
「喂──莉亚塔、起床啦!该上工了。」
「对、对不起,诺阿大人……」
浑身浴血地的女仆莉亚塔摇摇晃晃地起身,身上的创口以肉眼可视地速度愈合,没几秒后除了脏污破损地衣裳外外伤消失的七七八八了,最后用手抓住自己的下巴,嗑啦脆响把扭断的颈椎归位了,看的斯利麦直抽冷气──尽管听闻过血族拥有超乎寻常地自疗能力,但实际看到还是吓得不轻。
随即莉亚塔两手伸向诺阿的影子,像是在水中捞物似的摸索「啊、找到了。」,接着双手一拉──拔出了长柄地拖把,干练地清扫起房间,没多久就清理出一小片连一丝血滴都没有的干净空间。
爱芙也不多说,唰地摊开纸卷就铺在地上──纸上绘制的是弗安姆城以北,里雅拉南部森林、里雅拉南部雪原直至北部森林,详细的制图与市面上贩卖的截然不同,不但标注了地形、显著的景观物体,甚至连具体的魔物巢穴都一一标记了。
爱芙面带浅笑,一手平放在腹部、一手做出「请」的手示:「诺阿小姐,请动手吧。」
「又、又要搞啥了吗!」与其他多少知情诺阿能力的与会者不同,斯利麦对于她一点也不了解,深怕又要卷入什么事件,赶紧拔腿做出逃跑的姿势。
「不用担心,诺阿小姐只是要使用探索魔法而已,这也是我们公会请她前来的原因。」身为探索者公会支部长的葛罗范诺赶紧安抚住斯利麦。
「探索魔法吗……」
斯利麦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不久前的商队护卫工作,莫名其妙从荒山野岭中迸出入队的小姑娘也有一手超乎常识的探索魔法,远在几百米外,不管是藏身在草丛中、树林中,还是各种难以侦查地掩蔽物后的魔物都在她的探索魔法下无所遁形,成为了一趟难得轻松的工作。
「是的,诺阿小姐擅长那方面的技巧,探索范围最远能达到二、三十千米。」
「什……!开玩笑吗、那种距离!」
既然是探索者公会的高层就不可能口出狂言,比起不相信、他此时张大眼睛望向径直走到大羊皮纸上盘腿坐下的诺阿。
诺阿神色严肃认真,一点都没有先前的慵懒,她将沾满血的手印毫不犹豫地沾上地图,鲜红的手印浸透了羊皮纸,然后「咕、哗啦!」──又吐了一大口血在纸上,此时整张纸已经被喷溅得点点腥红,完全是一蹋胡涂的状态了。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地图上的血渍像是活体一般蠕动起来,本来胡乱地血迹居然如同画笔般在纸上作画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所有的血迹才静止不动,这表示诺阿的探索魔法已经大功告成了。
在旁观看的阿兹腾耐斯作为魔法师对诺阿的手段佩服不已,整座大陆还有谁能够在弗安姆城中施法探索到远在数十千米外的里雅拉森林呢?据他所知仅诺阿一人有此本事,然而当他将目光转回地图时不禁哑然失声,见识过许多次诺阿魔法的他尽管不明白原理,但至少就图面大抵能看出探索的结果。
──地图上里雅拉森林布满了数不清的红色小点,密密麻麻地几乎都搀和在一块儿了,而在里雅拉北部森林有五团浓密的色块呈现等距离分布在森林当中,艳红地几乎要将人的视线都染得鲜红了,最后在图纸的最上边、北部森林更北方的区域──浓郁的鲜血沉淀成紫黑的色块。
眉头深锁的阿兹腾耐斯被诺阿「噗、呵呵哈哈哈!」的笑声打断了思绪,会议室中的所有人都盯着捧腹大笑的诺阿不知所措,半晌后似乎是笑够了,诺阿勾起唇角,瞇细了眼楮,以懒散的音调说明了探索的结果:
「弗安姆八成完蛋了哈!──妖精的军势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普通魔物大概有两万只,前几天的冰巨人有十多体,外加五发几乎准备完成的攻城魔法,别说五发了吶、只要两发命中,这座城市也不复存在了!」
听闻比想象中更加严峻的事实,所有人都沉默不已,最终葛罗范诺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宁静。
「方法……诺阿小姐有办法打破困境吗?」
诺阿展颜一笑,露出更加开心的笑容,语调有些不着边际地述说了:「我可没辄,但办法还是有的──」
咚地诺阿的指头点在地图最上方的紫黑色块,一字一句地吐出让在场的诸位都难以忘怀的话语。
「抢先出击,在被击溃前──杀、掉、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