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i. 一定要再见面
〈密〉,凭借一身诡谲多变的魔法技艺坐稳一流杀手的位置,相较于〈蝎〉各方面的不趁职,他可谓是纯熟而历练丰富的老牌角色,不光是战力强悍,更懂得进退应对,毕竟身为杀手再多的金钱或是再高的功绩都是浮云,自己的性命才是无可替代的珍宝。
因此当他见到骤然接近的白色幽魂,第一时间就下了撤退的决定,不只是由于对那苍白的人影毫无了解,而从更深一层的感官中体会到了颤栗。
幽魂类的魔物是存在的,在魔力密集的前提之下,不管是战场或是墓穴中都并非少见的魔物,难缠的是幽灵没有实际的躯体,刀剑类的物理打击半点效用都没有,反之魔法能轻易解决这类魔物,元素攻击对幽灵可是效果拔群。
身为魔法师的〈密〉理应不惧怕幽魂才是,然而眼前的白影非同小可,仅仅是看着便感到毛骨悚然,怨念、憎恨、愤恨、仇怨,宛如风暴般的负面情感袭卷周遭所有的生人──哪怕只差一步便能完成工作,他还是当场放弃,裹上黑影外袍,如蛇般挪腾辗转逃之夭夭。
只差一步,便能暗杀目标人物卡蒂蕾。
无视迅速逃窜的〈密〉,白影彷佛时间暂停似的盯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也不动,那是──一人一只丧失意识倒卧在地的画面。
一只乍看之下会被误认为幼犬的小动物,浑身的白色毛皮沾满脏污,甚至还有斑斑血迹,双眼紧闭,无力地侧躺于冰冷的砖石地面。
一人则是黑发的年轻少女,外貌看来仅有十三、四岁,穿着城市风格的连衣裙,原先是青春活泼的的一个人,此时却如同睡着般安安静静地倚着墙,可人的脸蛋上头有了外伤,额头一角嗑破了一个洞,腥红的血液溢出、留下,滑过脸颊,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除去原人类的身体,伊嘉莎特的另一具躯壳是人之怨灵的化身,在故乡宅邸时,怨灵的那一侧早就被抹去、隐藏住,虽然尚且存在,不过所占比例却连一成都不到,那便是黑色伊嘉的真身,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执着于复仇的伊嘉莎特会缓缓地统合掉那一侧,或许再不久便会完全消失了吧。
然而为了突破困境,由本人的意志重执怨灵之躯,就好像在即将熄灭的柴薪中添入了新的火种,熊熊燃烧,说不准目前的怨灵模式比人类形态要强大得多也不一定,再者本身连具体的身体都没有,还怕什么毒素的影响吗?不过代价同样沉重,回归怨灵的她一丝理智都不存在,狂怒与憎恨便构成了一切──一旦舍弃掉人身,是否还有办法回复原状呢?这是连本人都没办法笃定回答的问题。
理应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切,徒有破坏冲动的怨灵在见到受伤的卡蒂蕾与莱肯时,有某个东西的螺丝松脱了──
「──■■■■■■■■■■■■■■■■■■■■■■■■■■■■■■■■■■■■■■■■■■■■■■■■■■■■■■■■■■■■■■■■■■■■■■■■■■■■■■■■■■■■■■■■■■■■■■■■■■■■■■■■■■■■■……!」
那到底是不是声音都无法判断,只明白是撕裂黑夜般的仰天怒号,并非任何语言,但闻者都能体会其中蕴含的强烈愤怒。
──嘶!
已经逃开老远的〈密〉基于长久以来的直觉煞住了脚步,从影子当中现行,多亏他磨练到极致的危机感,避开了一回生死危机。
〈密〉的眼前是连屋带墙被劈裂的恐怖画面,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伊嘉莎特的怨灵,不知何时利用冰块凝聚出如同镰刀锐利般的利爪,以远超〈一步之遥〉的速度从后头追上,手爪一挥割裂房屋、撕毁石墙、刨开地板,带出了将近十米长、难以想象的破坏痕迹。
「■■■■■■■■■──!」
一击未果,怨灵再度驱身而上,能轻易撕开大地的利爪直指〈密〉,〈密〉赶紧裹入影子当中,灵活的一转,绕开怨灵再度逃窜──但那是白费工夫,若还是人形的伊嘉莎特恐怕会被他的招术耍得团团转,可怨灵不同,那是暴力的化身、憎念的结晶。
速度快如闪电,威力大如轰雷,怨灵的一记劈砍便封锁了〈密〉所有逃生的路线,斩的路面石崩地碎,不得已只得退却回来。
既然逃不掉,〈密〉除了应战之外别无选择,做出这个决定也仅仅在数秒之间,身为职业的杀手,必须有杀伐果断、灵机应变的脑头才是。
〈密〉惯用的魔法是〈影魔法〉,非常稀少而珍稀的魔法,由伊嘉莎特的〈究理之核〉也瞧见了〈密〉拥有〈影元素亲合〉这玩意儿,至于影魔法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简单说明便是──操纵影子的手段,尽管〈密〉只能做到操控自身的影子,却也足够了,依靠这魔法埋葬了十数条人命。
面对怨灵再度袭来的刃爪,〈密〉以影子为盾进行防御──黑影一层层堆栈在他身前,别看只能操控脚下固定面积的影子,足足一口气撑起了二十层黑幕,一层影盾可挡飞矢,两层可防剑砍,在物理防御上可谓是铜墙铁壁,不过影盾缺点是只能防御物理打击,对于魔法完全没辙。
不过对应怨灵的攻击倒是足够了,凝结冰爪,便只是区区的物理性打击,能轻松撕毁石块的利爪与影盾相交,骤然响起尖锐的摩擦声,彷佛死前哀鸣、又如金鸣相接。
防御住了──总归是以物理性攻击为克星的影盾,在被击破十六层后稳稳的接住怨灵的必杀一记。
「■■■■■■■■■■■■■──!」
但什么是狂战士,如今的伊嘉莎特便是狂战士,一爪又一爪的劈出,毫不停歇,〈密〉只能不断的补充影盾,一次又一次的防御,但人的精神力终有极限,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绝对是〈密〉的死期。
〈密〉咬牙批上影斗,堪堪躲过怨灵划过衣角的刃爪,但这背贴墙的位置下一次要闪过攻击是不可能的,重执影盾只会重蹈覆辙,不过〈密〉本就打算转守为攻,招式一变,影子化作利刃獠牙扑向怨灵。
──喀啦喀啦喀啦!
一瞬间怨灵的冰之爪被绞得粉碎,打从一开始就是进攻的武器,尽管比普通的冰块要坚硬,却比不上钢铁坚韧般的影刃,何况那可不只一道影刃,可是数十道合一的砍刀。
「■■■■■──……!」
犹如对此感到愤怒似的,怨灵的嘶鸣伴随着复原的冰爪挥砍下来,这一次还没挥下又被影刃破坏,再造、粉碎、再造、粉碎、再造、粉碎,〈密〉的影刃与伊嘉莎特的怨灵不停攻防、不停互抗──比起不知疲惫的怨灵,〈密〉马上就到达极限了,虽看似不起眼,但施放影魔法可得消耗相当大量的精神力,这样不断的相击估计也只能再维持十回吧,因此〈密〉舍身出招。
他腾出手从怀中取出一物,远远地朝前方一扔,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封存了光魔法的魔法宝石,使用方法也相当阳春,只要敲破就是,但那是〈密〉发出超常一击的前置手段。
磅,宝石碎裂的同时,一道明亮的光源腾空升起,宛如一颗迷你的太阳,一时间〈密〉的影子数倍的延展伸长,一口气扩增了大量的面积──只能操控自己的影子,那就让它变多就是了。
先前完全无法比拟的厚实影刃凭空斩来,冰爪如同纸糊般被彻底碾碎,威力不减,继续贯穿到怨灵的身躯之上,影元素也是元素,对于幽魂类一样可以起到伤害的作用。
「□□□□□□□□□□□□□──……」
似是哀鸣,又像哭喊,灵魂被直击的痛楚迫使怨灵吶喊出来,眼看胜机在握,〈密〉不放过机会,再一记增幅威力的影刃招呼过去──怨灵之躯剧烈震颤、猛然崩散,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密〉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放松肩膀,接着猛然咳了好几下,摀住嘴的手掌上满是血水,总是面无表情的〈密〉难得皱起了眉头,施展超乎能力的魔法是需要代价的,哪怕只是挥出两次增幅影刃,他的五脏六腑也受损了,看来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脑袋里想着这种事的〈密〉掉以轻心了。
白影──伊嘉莎特的怨灵猝然扑面而来,连反应都还来不及就缠上了〈密〉的身体,冻寒,怨灵只是传递了这样的知觉过去,〈密〉一声不吭、连眼都没闭就迎面倒地了。
那短短的半个呼吸间,〈密〉感受到的是连血液都冻成冰块的巨寒,急速冷冻之下呼吸中止、心跳骤停,连发生什么事都搞不清楚便永远地沉睡了。
对于打倒敌人无喜无忧,怨灵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掉头离开了,缓缓地飘浮到唯一在意的人面前,盯着微微倾着脑袋、昏迷的卡蒂蕾,怨灵只是不断的看着那白皙的脸蛋,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想不起来,对于丧失理智的怨灵而言连记忆都不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怨灵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握着某件东西,摊开手掌,上头是朵蓝色花瓣的小花──似乎认为这样做是最洽当的,她小心翼翼地捏起花朵,轻轻地放在昏睡的卡蒂蕾的手背上。
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友人,怨灵迷茫的不知所措……但不管如何,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了,她默默地扭过头,缓慢地飘向远方,下一个目的地是哪?没有头绪也没有想法,这便是再度化作怨灵的伊嘉莎特的末路──永远的迷茫。
怨不得谁,这是本人做出的决定、走出的道路,终有一天,若奇迹存在的话,一定能与思念之人相认吧,她的旅程无边无际──
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呜、痛痛痛……奴家撞到头了呀──」
一面揉着自己的额角,卡蒂蕾皱着小脸清醒过来──然后见到了眼前的白影,惊愕地张大了眼睛,那身影怎么看都是不详之物,野兽般的锐利爪子、一片模糊的五官、仅有半身的虚影身躯,再如何都与她的好友相去甚远,然而卡蒂蕾蹦地一下绽放大大的笑颜。
「伊嘉!……真的、真的来接奴家了、呜哇──!」
猛地卡蒂蕾扑了上去,紧紧的对白影拥抱──本该什么都触不到的,因为怨灵根本没有实际的身体,可她顺利地抱了个满怀,笑中带泪地直嚷:「伊嘉、伊嘉……好开心、好开心哦,能再见面真的太好了!」
剎那间,伊嘉莎特的怨灵已经不复存在了──在那儿的毫无疑问是伊嘉莎特‧费罗‧瓦尔尼的身姿,只见她略带羞涩咯咯的笑着:
「对不起、有点来晚了呢,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