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
长平县的大街上却是热火朝天,有个道人打扮的方士架起了一口锅,里面倒满了滋滋作响的热油。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贫道精通占卜星术,算命问卦,若是不信,且看贫道先给你们露一手!”
自从女帝大人寻求长生之道以来,就是这小小长平县之中也是方士频出。
毕竟这长平县虽小,却也是国都燕阳城治下东西双县之一,如果闯出点名声来,被燕阳城里上头的人知晓,被请进宫去,那后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只是大多的人都是装了个瞎子,拿本周易四处转悠,说是知天命,结果也没个准儿,还没张开两天就被轰走了。
今日个这个与往常那些不同。
要说往常,那都是年过半百,一头白发——就算不是白发那也得染成白的,摆出一个鹤发童颜的造型,才足够仙风道骨,有说服力。
今日这个顶多也就十六七,说话时一声脆生,年纪不大,个头也不高,倒像个童男。
众人且看看他有什么高招。
那锅底放了一枚小小的铜币。十余年前大乾一通春秋六国之后,书同文,车同轨,这货币也统一成了圆形方孔的铜板。
小道士话音刚落,滚烫的油就开始沸腾了起来。
他手起掌落,手指朝着那锅底夹了下去。
这油温岂是人受得了的?光是溅上一些就火辣辣的疼,这只手掌下去恐怕在瞬间就会变成油炸羊腿儿了。
这一幕说起来还颇为血腥,不少的婆娘都捂着了眼儿不敢看,但又耐不住好奇,从指缝中偷偷摸摸望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嘶吼,也没有炸的烂焦的臭味。
小道士气定神闲,已然抬起的手指上赫然夹着那枚沾了油的铜钱!
霎时间,群众震惊到寂静。
下一刻,又是嗷嗷乱嚎。
“神迹!真是神迹!”
“这不就是法力吗!”
“真当是仙术啊!仙人下凡啦!”
那小道士微微一笑,将铜钱放在了碗中,随后将瓷碗向前一推,暗示开张。
百姓们争先恐后的向前而来,抢的头名的是一个老汉。
“请问仙师,俺老汉啥时候能生个儿子?”
他朝瓷碗中扔了十来个铜钱。
少了些。
小道士皱眉,有些不满,但总比没有好。
他拿起边上的木签,用沾了水的毛笔轻轻一划,原本空无一物的木签上竟显现出了字迹!
“仙师大神通!”
“真是神仙下凡啦!”
又是一顿比油水还要沸腾的喧闹夸赞。
给出木签显现的卦象,随后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的挤上来。
但,钱还是太少了些。
小道士苦笑,这活计就是打一炮换一个地儿,赚的不多就是赔,何况这锅油的本钱也不便宜,得找个大金主才行。
他眼前一亮,发现了目标。
苏扶风随大流的出来看个热闹,反正他新开张的书肆也没什么生意。
热闹看完之后,大流们争先恐后的去许愿的时候,苏扶风就不想参与了。
要花钱看的热闹都不是好热闹,何况这事儿就凑个气氛,“神通”什么的,作为一个行走在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上的好少年,苏扶风是不信的。
怪不得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呢。
迷信,愚昧!
不过苏扶风也不想去拆穿这小道士的,断人财路如同要人性命。
他不会杀人。
刚想转头离去,就被小道士喊住。
苏扶风穿着青衫,生的纤弱白净,长的漂亮好看,一眼就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就算没有太富,也比这些个老百姓要强得多。
其实另一边还有打扮的更加华贵的千金小姐,但那姑娘一身红衣,霸气外露,气势太强,小道士怕被打,就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文静许多的苏扶风。
他张口就来:
“贫道见施主有血光之灾啊,让贫道来为施主卜上一卦如何?不准不要钱?”
“我啊?”
苏扶风指着自己,在小道士点头之间,百姓们纷纷论开,特别是婆娘闺女,就是看了一眼苏扶风就觉着有些脸红。
哎呀妈。
这小道士模样已经略有点俊俏,这小郎君怎得更是出众?
就像是坐在云端上闲庭信步的小少爷一样。
“不了不了。”
苏扶风摆手道,这个伤身体:“我不信这个。”
“诶,怎么说话呢?”
“是啊,仙师好心给你看看还能为难你还是怎得?”
“仙师不要管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是先给我看看吧!”
苏扶风说不信,在这些人耳中听来,言下之意就是信的都是伞兵,所以一下子被针对了。
而且针对他的都是男人。
同仇敌忾了属于是。
“施主,贫道与你有缘故此一提,若是不信,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不,三日!”
小道士道了个“无量天尊”,又说:“贫道见你此刻是印堂发黑,有着缓缓变绿之兆啊。”
嘿这家伙。
别的还好,说他脑袋有点绿可是属实顶不住了,本来还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一越界就看我干不干你就完事了嗷铁汁!
“小道长,你别骗人了。”苏扶风轻笑。
小道士当即一急道:
“贫道只是好心,你怎、怎得凭空污人清白?你…这这这…”
“没错!”
“臭小子,长平县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你小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但你读的是死书,没有用。你让道长给你看看呗又不费时间,很快啊,也就啪的一下子。”
完全看热闹的百姓们没见过外来的苏扶风,纷纷开始指责。
苏扶风不屑一笑,横眉冷对千夫指了属于是。
他快步走到一个女子边上,轻声说道:
“容斋酒肆的老板娘,能卖我一锅油么?”
这白白豆腐般的小妇人约莫二十五六上下,朱钗布裙,简朴干净,胸部衣襟鼓囊囊,配上因惊讶而瞪大的眼睛儿,更添了别样韵味。
这小妇人眼眸一转,打量着苏扶风,心道这小郎君倒真当是俊俏,没说卖不卖,就先问:
“这位公子怎知我是容斋酒肆的老板?”
她酒肆客人向来不多,像是苏扶风这样好模样的只要去过一次她就能记住。
苏扶风的脸儿挺生,应该是个外地人。
大伙儿也被逗惊了,莫不是这也是个算命的?同行抢饭啊。
“我经常去漫画店看名侦探柯南跟金田一锻炼推理能力,还在漫画书上用铅笔标注凶手是谁,为此被店长追了三条街,之后还想过跟青梅竹马一起去游乐园,但又因为我的人生没有下载‘青梅竹马’这个dlc而作罢。”
“…什么意思?”
小妇人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青梅竹马的话,我大概也是个名侦探。”
苏扶风说:“首先你的身上满是酒味,但是看脸色却没像喝过酒,说明你出来前应当是在酒肆里。”
“其次,你的布鞋上粘了烂泥,容斋酒肆的门前正好有块烂泥…说实话还是注意点店容,怪不得你家酒肆生意不好。”
小妇人咬了咬唇,直嘀咕——我就是为了清理这块烂泥所以才出来的,恰好看个热闹而已。
“最后,我刚刚听边上那位喊你老板娘来着。”
苏扶风一指她边上那位强不强不知道,但全秃了的大叔说道。
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满脸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