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走在去朝圣的路上。
朝圣者们似乎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存在,虽然他们大多长相怪异——比如有的人拥有十三根触手、通过触手激打地面的积水来发声说话;有的人伸出一对巨大的钳子,只是为了和迎面相遇者打招呼;有的面容扭曲凶神恶煞,却会向周围有困难的人施予援手。
一个高个子长着鱼头的家伙递给吴翼一件白色的斗篷,张开嘴露出满嘴獠牙发出声音:“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
吴翼虽然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但还是接过白色斗篷并且礼貌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只听鱼头人又咕噜咕噜了几句然后闭上嘴巴转身走了。
吴翼把斗篷展开,发现这跟那些朝圣者所穿的斗篷相差无几,斗篷的里侧用黑色的线绣有文字,文字难以辨别。
着此衣者,方可抵达彼方。
不知怎么的,吴翼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她默默思考,在一颗雨水聚成的细珠从她的眼睫毛滚落而下时,她下定决心把斗篷翻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任何变化。
路上的朝圣者越来越多了。两座高大的建筑物倾侧之后相互倚靠着维持树立,下面的碎石堆中聚集了很多蛇和其他怪异的生物,朝圣者们排成长队从碎石与怪物的中间穿过。
当吴翼走到跟前时怪物们突然聚拢形成了一面不断扭动的墙。她几乎想要丢出炸药把那堵恶心至极的肉墙炸开,但是她忍住了,过了一会儿蛇和其他物种纷纷离去,她才沿着空出来的道路继续往前走。
冰凉的雨,朦胧了视线,也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在这静穆的一刻,当吴翼抬起头来看到空中那宏伟身影的时候,竟真体会到了一种神圣感。
不管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挡在前面,神也好,怪物也好。她两只手握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继续前进。
爬上垂直峭壁,哪怕用来借力的是石缝间伸出的肉块。游泳通过沟渠,把衣服和裙子吸的水拧出来一些再重新披上斗篷就接着往前走。
前面有一片浅池挤满形似蛇但是更软的怪物,它们圆圆的嘴张开后会露出不算尖锐的牙齿,似乎只要受到硬物压迫它们就会发动攻击而被软的东西压到就不会。前面的朝圣者们都小心翼翼地淌过了浅池,吴翼在池边停顿了一下,脱掉鞋袜然后步入池中。
光滑柔软的小东西从脚底掠过,痒。有的怪物接触到吴翼的脚踝之后就缠上来,沿着小腿攀附上去,却又中途落下。吴翼伸手抓住一只快要爬到大腿根部的怪异生物看着那家伙在自己手中摆动了两下,远远地将其扔开。
终于,她站在了一座大厅中。成百上千位朝圣者围绕着祭坛,向着它们的神灵发出最为虔诚的祷告,吴翼一直在人群里寻找着,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当她看向祭坛中心——
黑色的石柱下方,主祭司身后有一个华丽的座位,其上坐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哪怕只看得到嘴和鼻子,吴翼也认得出来那人的身份。吴翼直接冲了出去。
主祭司正闭眼念诵着祝词,感受到有人脱离队伍闯入祭坛中心他就抬起了额头上第三只眼的眼皮,目光锁定吴翼。
主祭司伸出右手一指——这只手上确实有人类的手指——无数根触手从地上钻了出来,绊倒吴翼还缠住她的 四肢吊在空中。
“ṡ^|||我等你很久了。”祭司不可描述的言语传入吴翼的耳朵里,其意义自动得到理解,“主会宽恕你的冒犯,因为一个约定,你仍然拥有一次机会。”
触手将吴翼放了下来然后挡在她的面前。吴翼挣扎起身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切都摆在眼前。太迟了,太弱了,太无力了,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妄想挑战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太傲慢了,太无谋了,明明要找的人就在前方自己却再也靠近不了半步,太可悲了,失败了,仅仅失败了一次就同时失去了挑战的勇气,太可笑了。
主祭司摇了摇头,与人相似的右手从全是触手的左臂中抽出一把形状扭曲的匕首来,他转身走向石柱,一边走一边高声念诵那些抑扬顿挫、令人癫狂的祝词。
匕首高高举起,对准坐在座位上的人。
“不要!!”
吴翼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炸药短棍折断扔了出去,炸开挡路的触手然后开始不遗余力的冲锋。
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座位上女孩的身体,黑色斗篷的帽子落下,露出吴翼最熟悉的面孔。音的脸上没有血色,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世界为此恸哭。
“那么,觉醒吧。”主祭司转过身来面对吴翼和下方的所有朝圣者,他高高举起双手,抽象的面容扭动着仿佛在笑。
吴翼脑海中传来一声炸响,她失去理智地笔直超前冲去。少女的手紧握成拳头击打在主祭司的身上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主祭司用触手束缚住她的右臂用另一只似人类的手肆意地捏吴翼的脸。
祭司说:“这样是没有意义的,身负诅咒的人,我让你,觉醒!”
这句话好像撬动了吴翼心中的某个事物。它就像山顶的巨石,停留在那里不知多少个日夜,在受到刺激的这一刻,瞬间滚落而下。
某种规则被改变了,空气似乎变得异常燥热,雨水似乎变得更加冰冷,受到意识驱使的不再仅仅是身体,而那多出来的东西缥缈难以把握。
结果是吴翼的下一拳击穿了祭司的腹部。
“对,没错,就是这样。”祭司口中吐出黑色的血,“这正是我需要的牺牲......主的目的,实现了……”
祭祀面带笑容慢慢朝一边倒了下去。吴翼迈过祭司的尸体,走到石柱下的座位前面,于众目睽睽之下把妹妹从座位上拖了下来。惊喜地感受到对方身体还有体温和心跳,难以自制地将她抱在怀中。
“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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