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很快。
之后也没什么波澜，只是洛小雨一直在和母亲赌气。
竖日清晨，天刚明。
洛云就被母亲从床上揪起来。
不得已只能叫醒还在梦乡中的洛小雨，简单的洗漱，吃完早点后就出了门。
“哥哥，我们要去哪？”
“去外公家。”
洛云走在前面，简单地回答到。
洛小雨想了想，没有继续询问，老老实实地跟在哥哥后面。
反正不管去哪总比在家听母亲唠叨好。
洛小雨对外公的印象很简单。
长长的白色胡须，年纪很大，看起来了很古板，其他的记不清了。
她不喜欢和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因为他们总会把她当个小孩，说些听不懂的话。
同样的，洛云也不喜欢自己这位外公。
李长卿能走到太傅这个位子，全凭眼光毒辣，城府深邃。
每次见到外公时，洛云总有种被看的很透的感觉。
但奈何母亲要求，只能带着洛小雨登门拜访。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
墨雪没跟来。
古安城有点大，两人并未坐马车，一路上步行说说笑笑，给妹妹讲些小故事，也不算无趣。
有了昨日之事。
一路上偶遇到一些公子小姐，也会向洛云打声招呼。
虽然他叫不上名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太阳快到正头顶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一个别院门口。
院子不是特别大。
起码对不上太傅的身份。
大门也无人看守，简单的棕色木门树立在那，有些冷清。
就连鸟儿也不肯驻足。
这是李长卿要求的，读书人总有些傲骨，也有些奇怪的癖好。
而他恰恰是在奇怪的人中也算个怪人。
门没锁，洛云轻轻一推便开了，这代表李长卿在家。
进入院内。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池塘，占据了半个内院。
里面养的并不是观赏鱼，大多数是青鱼草鱼等食用鱼，品种还挺丰富。
听母亲说，外公无事之余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院中钓鱼。
钓上来就吃掉，钓不上来就饿一天。
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鱼洛小雨也有些好奇，但哥哥并没有停下脚步，只能继续跟着往里走。
很快两人就到了内屋，房门也未关，一个白须老者正在其中。
由于背对着的关系，两人并未看到脸。
老人手握一只沾着墨水的毛笔，与外貌相异，握笔的手铿锵有力毫无颤抖。
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挥舞着，不停的在书案白纸上留下黝黑的笔墨。
书写期间。
洛云并未打扰，也没让洛小雨打扰。
写字之人重要的就是心境，一句话就可能将其打破，那样会毁了一副作品。
片刻后。
白须老人写满了整张纸，停下了手中的笔。
凝神品鉴着自己的作品。
沉默了许久后。
最终选择了揉成了一坨，扔入纸篓。
回过身，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外甥站在门外，微微一愣。
但很快明白了状况，张开有些苍老的嘴唇，“颖儿让你们来的？”
洛云点了点头，那是母亲的名字。
“许久不见，母亲让孙儿特地带着小雨前来拜见一下。”
“今日一看，外公还是老当益壮呀。”
洛云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礼盒，向前递出。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李长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随便放。
苍老的眼神中还带着清明，此话并不假。
“外公说笑了，您可是与天同寿之人，哪有死之一说。”
洛云走进屋内。
将礼盒放到桌上后，弯腰从纸篓内捡起揉成一团的墨笔。
将其打开。
字体坚韧挺拔，悠长回转。
是一副艺术品。
放在外面也对得上李长卿一字千金的名号。
“可惜了。”
“颖儿没教过你，不要随便翻别人家的垃圾么？”李长卿沉声道。
转过头，拿起屋脚的鱼竿。
字不可一日不练，但现在练字时间结束了。
接下来是钓鱼时间。
就算外甥来了也不能例外。
只不过这回他拿起了两根，其中一个递给了洛云，命令道:“把纸扔回去，来陪老夫钓会儿鱼。”
洛云苦笑一声，只好将纸重新扔入篓中，接过鱼竿。
但并没使用。
将其递给身旁妹妹，从乾坤袋中取3出一根绑着银丝的木棍。
“我用这个就行了。”
随意的晃了晃，洛云笑着说道。
李长卿看了眼木棍，又看了看好奇心满满的外孙女，也没说什么转身提着个木凳走出门外。
洛云拉着小雨也跟了上去，只是背后悬浮着两把木椅。
李长卿走的很慢，也很稳。
寻找了片刻，选择了一片看着有些瘦小的鱼群池岸坐了下来。
没有上饵。
仅仅甩勾，动作很漂亮，勾线划过一道完美弧度落入水中。
看着外公模样，洛云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姓姜，后来成神了。
不知道自己外公能不能成神。
按形象来看，挺适合的。
不过这世界修仙，应该顶多成仙。
确认了自己想法，洛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带着小雨坐了下来。
李长卿撇了一眼外孙的奇怪举动。
又见年幼的外孙女学着他的模样无饵撒勾，有些好笑。
但很快又将目光，回到了塘中涟漪。
“你不应该学我。”
“如果我挂饵了，那鱼又怎么会咬您的勾呢？”
“不要扯我，你本无心钓鱼，才不挂的饵。”
李长卿将鱼竿卡在脚边石缝中，微闭上了眼，无饵钓鱼是件漫长的事，没必要一直提着杆。
洛云一愣，环顾了下四周，并无卡杆石缝，只能将杆继续拿于手中。
“你看事情不够全面。”
苍老的声音响起，如同谈心一般。
洛云沉默不语，李长卿再次开口道:“你太急躁了。”
“还请外公指点。”
面对面前年龄比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大的外公，洛云虚心求教道。
“你不该打他。”
李长卿口中的他，不知是左千齐还是夏平泽，如果指的是夏平泽，但洛云想说那不是他打的。
“就像你无心钓鱼，你也无心参政。”
塘中群鱼，有些好奇的围绕着两个银勾，但并没有鱼上钩。
“我只是想保护家人。”
洛云也盯着池塘中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你爹的事。”
有些萧瑟的风吹起李长卿修长的胡须，显得老人有些上了年岁。
对于那个粗犷的女婿，他一直不喜欢，毕竟他从文，女婿从武。
但奈何不住女儿喜欢。
“你不懂权贵，也不懂帝王心术，不应该蹚这趟浑水。”
李长卿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懂怎么隐藏内心想法。”
洛云表情很严肃，他有股自己完全被看透的感觉，而这股感觉他只从墨雪感受到过。
洛小雨有些郁闷，他学着外公和哥哥的样子甩出了鱼杆，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耳上钩。
而外公又说起了那些玄乎的话，她听不懂。
似乎看出了外孙女的不满，李长卿睁开了眼睛，里面的瞳孔还很清明？
“屋里的柜子中还有一些糕点，拿出来吃吧。”
作为一个独居的老者。
李长卿屋内能让小孩玩的东西不多，糕点还是女儿去年春节时候送的。
不过这也能让无聊的洛小雨开心一阵子了。
“谢谢外公！”
小丫头面露喜色地道了个谢，将鱼竿放在地上，欢天喜地的跑进了屋。
李长卿再次转向洛云，“把鱼竿放回去，拿个地架出来再聊，一直掌杆很累。”
洛云没有反驳，而是很乖的进屋拿了地架再出来。
只是他有些意外。
记忆中，李长卿明明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老人。
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和小雨。
可能是太久没见，外公心理发生了什么变化。
洛云也没过多在意。
他只觉得，如果和外公聊聊，会学的很多。
但洛云并没有将洛小雨的那杆鱼竿放回去。
而是将自己那根木棍收了乾坤袋中。
不为其他，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是有些太显摆了。
再次甩勾，架干，落座。
小雨还在屋内吃着糕点，爷孙间气氛又变得沉寂了起来。
半响。
李长卿再次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洛云老实回答:“十五。”
老人微眯着眼看了一眼外孙。
“不像。”
“……”
洛云不敢多言，少年的刘海像老者的胡须一样被吹的有些凌乱。
但李长卿在理。
“不用在意，老头子好奇而已。会写字么？”
“会，但比不上外公。”洛云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面对着李长卿他一句话都不能马虎。
老人面前鱼线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他只是继续摸着胡子。
“不用你比上，会读书就行。”
“你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
洛云苦笑了一声，他总觉得外公对父亲敌意有些深。
“他现在会写字。”
“我女儿教的。”
李长卿的话很淡，听不出情绪，但听意思应该很自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亲自教你。”
洛云一愣，片刻后寒暄道:“能接受外公教导，是云儿的荣幸。”
“但你要答应我，不再参与帝家之事。”
“为何？”
洛云有些不明。
他想过外公怪罪自己，但没想过会请求自己。
李长卿见鱼群快要散去，便从口袋中撒了一把食。
塘中鱼群很快重新聚拢。
“有人在钓鱼，有人在看鱼，鱼上钩便吃，鱼不上钩便看。”
“你撒勾是为了让投机，我撒食是为了取巧。”
“我是想吃鱼才需要取巧，而你不想吃鱼，投机就够了。”
李长卿的意思很明了，
你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更进一步。
洛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沉默半响后，少年再次问道:“是太子殿下让您告诫我的么？”
面对这个问题，李长卿望了望天，摇晃了下脑袋，“这天，要变。”
他是太傅，不仅仅是太子一人的老师，也是当今皇上的老师。
李长卿能看到很多东西。
“云儿，明白了。”洛云沉声道。
他也不想插手皇家事。
但让他不管夏汐凤……
有些难。
鱼咬勾了，是李长卿的。
老人不紧不慢地举起鱼竿，熟练的上下晃动鱼竿，收杆。
洛云真没想到，没有鱼饵的钩子也能钓上鱼。
但李长卿做到了。
老人收起鱼，站起身子。
今日晚饭已到，不用继续了。
至于孙儿想吃……
自己钓。
当然，洛云并不想吃。
但他很郁闷，就这样站起来有些丢人。
房间内。
洛小雨将最后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只是吃完就后悔了。
忘记给哥哥留了。
不好意思的走回塘边。
钓鱼的两人，只剩哥哥一人，外公不知道哪去了。
“吃完了？”
“嗯。”
小丫头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少许粉末。
“那我们和外公道个别就走吧。”
洛云放弃了，收起湖中鱼竿。
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起码现在办不到。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慢慢钓。
但现在他带着洛小雨，以小丫头耐性……
等不了。
对，是带着妹妹的原因，才不是自己的原因。
洛云牵着洛小雨走到厨房，李长卿已经将鱼处理好，放入蒸炉。
老人喜欢吃清淡点的，而清蒸是最能保持食材原味的做法。
“准备回去了？”
李长卿瞟了一眼连个孙辈，再次将目光回到蒸炉。
“嗯，今日云儿就先回去了。”
“明天来，接着钓，什么时候钓上，什么时候教你写字。”
李长卿与外孙说话从来没有过商量的语气。
他只告诉洛云要怎么做，来不来由你。
逾期不候。
洛云没想放过这个机会，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跟着外公，能学不少东西。
或许，这就是母亲叫自己来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