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粮是被贺炬延和赵德宽一起给架着进了旁边的屋子的。
他心里是真有些气,一个县官而已,治下百姓穷苦潦倒,一般人家连鞋子都没得穿,最穷的人家一家几口都只有一条裤子,他这个县令可当的心安理得?
现在治下百姓被逼无奈杀了盐长,他不急着想办法解决问题,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耍官威!
要自己穿着如此威风的官袍,面对这么多穷苦百姓,早羞愧的一刀子捅死自己了。
刚才他是真的想把赵王氏给换回来就行了,至于韩六羊到底想杀了还是放了铁长,关自己屁事!
不过贺炬延和赵德宽拉着他不让他走,他也只能被拖着进了屋子。
屋子的主人已经被赶了出去,破烂的房子四面漏风,屋顶漏光,家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连吃饭的矮几都没有。
县令看了看地上那几个脏兮兮的草团,着实没勇气坐上去,他就站在那里,傲然的看着赵德粮:“岛上的情况如何?”
这语气当然不是商量和询问,而是质问,就好像赵德粮是绑了人的劫匪一样。
赵德粮的衣袖被赵德宽拉着,他这个晋安县首富在百姓面前确实高人一等,平时见了卢昊似乎也能宾客相待,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的地位到底如何。
再富的乡绅在朝廷命官面前,也就比普通百姓金贵那么一点点。
赵德粮既然被他们拉了回来,也知道再和县令置气肯定没用,他既能到屋子里来,其实已经算是放低了姿态。
他再次对卢昊抱了一拳,声音不卑不亢:“岛上盐户韩六羊领头,共有十五六人跟随,他们绑了我家嫂子赵王氏和铁长两人,两人暂时倒也安全。”
说到正事,卢昊也不好再总是端着架子,他沉声问道:“那个韩六羊到底想干什么?胆敢杀了盐长,还绑了铁长和赵夫人,要知道这事情闹大了可是要杀他九族的大罪。”
赵德粮皱眉,这位县老爷不知道打算用什么方法谈事情,这是打算先恐吓,再利诱么?
只是自己顶多是个带话的人,这么和自己说话,未免也太过了!
赵德宽倒是真吓得不轻,他慌忙说道:“大人你息怒,这件事情终究只是他韩六羊一个人干的蠢事,和其他人肯定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横梁乡上被打的那些人算什么?这事情要是不能善了,不但本官要受牵连,这横梁乡更是一个都跑不掉。”
赵德粮心里仔细的琢磨,渐渐有些明白县令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是想把板子举得高高的先把人吓唬住,然后才好谈事情。
毕竟诛九族这种罪名,听着就吓死人,下面的百姓又有几个人知道,必须什么罪,才够得上诛九族。
他不等赵德宽说话,抢先说道:“大人若是真想诛韩六羊的九族,只怕韩六羊还会谢大人你呢。”
“什么意思?”
卢昊被这个说法给整的有些愣神,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要诛韩六羊的九族,他凭什么还谢自己。
“草民刚才上岛的时候仔细看过了,韩六羊这人穷凶极恶,他家里唯一的女儿被盐长害死,心中的恶气难消,跟着他一起上岛的那些人,不但是他的亲戚,更是些穷的没办法活下去的人,他们绑了我家嫂嫂,勒索了十斤金子,目的就是想占着淇湖的便利,闹出一番事情来,若是大人你此时在横梁乡四处说这事要诛九族,不知道这横梁乡,有多少人,是在韩六羊的九族之内,这不是正好帮了韩六羊的大忙么。”
赵德粮一番话,吓的卢昊忍不住打了个颤,他的想法和赵德粮分析的还真差不多,就是想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先把这些无知的老百姓给吓唬住,然后再想办法处理,至于重板子还是轻板子真打下来,这事情后面还真不好说。
可是让县令大人没有想到的是,韩六羊他们还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他们敢!”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即便声音没有多大,依旧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这就是长期身在高位者的气势,可不是谁都能学来的。
赵德宽吓得都想磕头了,贺炬延也被吓的抱着箱子低头退后了一步。
只有赵德粮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他们原本确实不敢,可是现在他们就剩下一条命,既然束手就擒是死,把事情闹大了也不过一死,大人若是还主动帮他们把这九族都算在内,整个横梁乡又有几人跑得掉一死?彻底没有了退路,原本只有一丝的机会,现在不就有了两三成的机会了么?”
赵德粮说的不慌不忙,可是这话听在赵德宽和贺炬延的耳中,那就好像炸雷一样,让他脑袋发晕。
最后一层窗户纸虽然还没有捅破,可是谁都知道赵德粮到底在说什么。
而卢昊听到这话,那感觉就更是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直接疯狂的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治下这些百姓,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穷苦,老实,胆小,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可现在事情摆在眼前,如果真如这少年所说,他们已然没有了退路,横竖都是死,那么最后那条绝路,又有什么走不得呢!
一个盐长被盐户所杀,和治下百姓聚集起事,那可不是同一件事情。
他稍许慌乱的道:“那该怎么办?他怎么说也确实杀了盐长,总不能不闻不问吧,这事情本官总要给盐铁司一个交代才行。”
虽然他的口气依旧没有多放松,可是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赵德粮自然明白,他怕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事情真要发展到那个地步,他不怕才见鬼!
他继续低头说道:“大人若是愿意听草民几个建议,这件事情自然就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
卢昊这时候再不敢有轻视这少年的心思,不过现在就让他放低姿态,还是太难了一点。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