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赵德粮和两个老徒弟,一个年轻婢女,和王家运粮的车队一起,来到了位于晋江入海的码头处。
南安郡靠海,去京城建康自然走水路,沿着海岸一直北上,然后进入长江再西进,这样的路程如果顺风,五六天也就到京城了。
即便遇见风不顺甚至无风的情况,顶多十天肯定能到京城。
而走陆路的话,水陆交替,少说也要步行二十天才能到,而且走陆路还带不了多少东西,如运粮这种重活,自然是水路更有优势。
码头上,傅函举居然亲自前来送行,他现在是真有点把宝押在了赵德粮身上的感觉,他这一去京城,还真不只是他一个人成败的问题,傅函举的未来前程,可都指望在他身上,中正大人对他如此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赵德粮和中正大人嘘寒问暖的告别后,才在码头验了过所,大家帮着搬运粮食,登上了船只。
船只是船帮的私船,一个船老大带着五个船夫,不但收罗各家发往沿途的货物,也接受个人旅客,反正只要给钱就行。
因此一条三十多米长的大船上,不但堆满了货物,也塞满了人。
好在王家大方,买了船舱的位置,不但二十多口袋货物有地方放,两个家丁和赵德粮他们四个人,也可以挤在船舱里。
货物装船到临近中午,终于解开了锚绳,随着风帆升起,船只终于缓缓离开码头。
赵德粮上辈子坐过飞机,火车,汽车,甚至过山车,偏偏还就没有坐过大船,尤其是这种还能出海的大船。
船只出发,他也不想窝在下面狭小阴暗的船舱里,就站在稍许拥挤的甲板上看风景。
他在甲板上,朗婉月自然也想跟着,毕竟姑娘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赵家沟,这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坐大船走海路,也一样兴奋的没办法。
贺炬延没有再穿他那一身道士衣服,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和洪魁站在一起,也聊的起劲。
他终究是更早拜赵德粮为师的,不但跟着他处理了淇湖的绑架案,更领悟了赵德粮关于财富是什么的模型分析,这时候当了大师兄,倒也慷慨的给老师弟,讲解起了什么是财富。
洪魁都五十二岁了,还愿意拜赵德粮为师父,甚至跟着他一起折腾上京城,不就是想学习赵德粮的思想理论么。
因此大师兄教导,他是真听的目瞪口呆,心悦诚服。
一个豁嘴缺牙,三十多岁的大师兄,说的口水沾满了胡子,居然还得意洋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弟,听的聚精会神,胡子乱颤连连点头。
赵德粮也不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说不定到了京城,真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的心思全在这艘船,以及船的乘客上。
船只的船舱有限,下面被装满后,许多货物就只能放在甲板上,货物老板不但用牛皮棚布将货物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甚至还时刻不停的守在旁边,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抢走他的货物一样。
这些人明显是走货的行商,看样子大兴的商业还是比较发达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完全不许百姓经商。
而乘客们就有些杂乱了,有两个羽扇纶巾的公子哥,带着几个仆人和侍女,刚才在码头的时候,洪魁就给赵德粮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个的情况。
他们两个人也是在傅函举那里拿到了乡品的公子,这次正好接伴去京城,要面见大相国,好拿到最终品级的。
两人当中,一个名为杨柳,是南安郡城人,另一个名为伍忠义,是清溪人。
两个人原本应该就认识,上了船后,就站在船头最好的位置,聊天抒情,那样子倒真有富家公子的风雅气度。
两人见赵德粮也回到了甲板上,便对赵德粮遥遥的做了揖,并请他过去,共同在船头欣赏美景。
赵德粮倒也不拒绝,带着朗婉月就过去了。
只是中间货物和人员堆叠,他走的相当小心,深怕一不小心踩到谁。
即便如此,在快到船头的时候,船只被一个浪花拍打,船身猛烈的摇晃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还是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蜷缩在船舷边的姑娘衣服上。
“对不起。”
赵德粮急忙把脚挪开。
那个穿的脏兮兮的姑娘瘦小的像一只小羊羔,她只是抬起了她蓬乱的头发的脑袋,稍许看了赵德粮一眼,就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去。
赵德粮看到她的眼神,心里不由的一震,那是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明明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眼神却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看着就让人畏惧。
他也只是心里颤动了一下,就不得不绕开她,继续来到杨柳和伍忠义的身边。
杨柳摇着一把羽毛扇,青黑的头发盘在头顶,一顶华丽的头冠上居然还点缀着一颗红宝石,而在发冠后面还有一根红色的长丝条,捆出两根长长的尾巴,在还风中不停的飘荡,加上他丝绸的衣服也在卖弄风马叉虫,就算以赵德粮现代人的眼光,都觉得漂亮!
关键他身后的仆人还拿着一把大蒲叶扇,正卖力的扇着,也不知道他是想给自家少爷驱散蚊虫,还是知道自家少爷想装逼,故意把他的绸子衣服给扇的好像他下一刻就要飞到海上去。
杨公子主动的对赵德粮抱拳:“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柳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杨柳,字垂青,南安郡城人氏,刚才在码头匆忙,未得中正大人引荐,只得知小兄弟姓赵,还未知名讳。”
杨柳这话说的倒是真够文雅的,搞的赵德粮都有些不适应,他只能急忙抱拳回了一礼:“见过杨公子,在下姓赵,名德粮,道德的德,粮食之粮,还没有字,晋安县赵家沟人。”
“你可知杨公子刚才引用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出自何处?”杨柳还没说什么,反倒是身旁的伍忠义先问了一句。
赵德粮哪知道这个啊,他当初大学又不是学的古汉语,何况这种东西,毕业了找工作连钱都挣不到,学来干嘛?
赵德粮淡然摇头,不卑不亢。
伍忠义冷哼一声:“柳兄这诗出自诗经小雅,赵兄不会连诗经都不会不知道吧?”
“没读过。”
赵德粮没有一点羞愧的淡然回道。
这次不但伍忠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就连杨柳都愕然的停下了手中的羽毛扇子,表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