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货船很快恢复了秩序,大家帮忙把伍忠义和他家丁的尸体抬出来,和船上死去的水手尸体堆在角落里。
然后众人在杨柳的分工下,有人擦洗甲板,有人整理桅杆,货船在大家的努力下,继续扬帆起航,顺着不远处的海岸线,继续向北前进。
赵德粮和邋遢姑娘以及朗婉月一直坐在船舷边什么也没做。
或许大家也猜到了伍忠义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是看在邋遢姑娘那么厉害的份上,谁也不敢乱说话。
也或许他们就是单纯的受不了邋遢姑娘身上那臭的让人无法忍受的气味,反正就是没人来招惹他们。
赵德粮坐在甲板上,看着这些乘客就算有人受伤了,也能干的这么卖力,不得不佩服,金钱的魔力真是相当强大。
“你刚才是不是准备跳海?”
赵德粮似乎喃喃自语的说道。
“看情况吧。”
赵德粮明白了,她肯定也在看自己会怎么做,若是自己不保下她,她肯定就会跳海离开这艘船,毕竟她上这艘船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若真跳了海,这船上谁也拿她没办法。
“这里到海岸边那么远,你真能游过去?”
“游过去是活,游不过去死而已。”
姑娘说的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赵德粮原本对邋遢就很感兴趣,想知道她的故事,只是没有机会,现在好了,一斤金子可不便宜。
“为什么要杀他。”
他说的当然不是二虎或者别人,而是伍忠义。
姑娘乱糟糟的脑袋稍许扭过去,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却能肯定,她正在审视伍忠义。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赵德粮原本就猜测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毕竟没故事的人也不可能有大本事,就好像朗婉月和曾经的赵德粮一样,简单,纯洁,但也蠢笨。
“现在伍忠义死了,你接下来怎么计划?”
“杀他全家。”
她的声音冰冷,即便是炎热的夏日里,听了都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赵德粮没有觉醒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他不是要去京城干大事,他真的不想靠近这样危险的人,她身上隐藏的危险,比看起来更加的可怕。
可是现在他也没办法,不管心里多么不情愿,这救命的恩情在,而且一跟金条花出去,真的很心痛的。
“伍忠义既然死在了船上,不管大家怎么说,他的家里人肯定会对你提起百倍的提防,甚至都可能出钱找人来杀你。”
“那又如何?”
“跟我去京城,我若成功,我便帮你。”
赵德粮终于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在见识过今天的惨烈混战后,他清楚的明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一个没有开挂的人是多么脆弱。
想要抢皇上的女人,首要的任务不是怎么抢,而是活着去到京城。
姑娘扭头看向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中,透出的是饶有趣味的审视。
从那一双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一个刚刚才杀了人的少女应该有的恐惧和彷徨。
“你可知道,留下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麻烦。”
赵德粮对此心知肚明,这个姑娘全身上下,无不清晰的向别人述说着麻烦甚至危险两个字,顶多她用他的肮脏,掩盖了一部分锋芒罢了。
“既然知道麻烦,为何还要惹麻烦?”
“因为你救了我。”
赵德粮同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因为我还有更大的麻烦要去解决。
“你对天发誓,他日定帮我诛杀伍氏全家,我便卖身于你。”
赵德粮还真有点后悔了,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杨柳明明已经看到邋遢姑娘如此厉害,却没有一点动心想要收了她的意思。
因为她的身上真是麻烦大了,而杨柳身边已经有强大的护卫,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赵德粮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只能郑重的说道:“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但有我一日再,定帮你复仇,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上辈子,他和青梅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好像也发了这个誓言。
那时候,他已经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而她的成绩也不错,考上了另一所稍差的中学。
可是他的家里太穷,没有钱拱他上高中,家里人都想让他早早的出去打工挣钱,是她,帮着他争取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而她付出的代价,就是放弃自己的机会,出去打工。
那时候,似乎双方的家长都认可了,他们将来肯定是要在一起的,即便那时候他们还很小,远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感动的抱住她哭泣,并且对天发誓,等以后读了书有了本事,一定娶她。
她相信了他的誓言,不但给了他读书的钱,甚至还把自己都给了他。
脑海中突然泛起他们在学校后面,相拥而哭,彼此亲吻,彼此交付的画面,他的心里突然泛起无限的酸楚。
为什么当初那么的信誓旦旦,最后却理所当然的又背叛了呢?
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长叹一声,心里再没有了担忧,背靠在船舷上,抬头望着天空中洁白的云朵。
朗朗乾坤,果然是有神仙的,自己发下了誓言,最后又违背了誓言,果然遭报应了。
希望这一世,能好好补偿她吧。
自从被神仙坑了一把,无奈走上了解前世孽缘的道路,第一次,他开始审视起自己的错误。
朗婉月看他奇怪,忍不住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责任在肩,突然感受到了重量。”
赵德粮抿嘴笑了一下,那笑容苦涩。
邋遢姑娘也疑惑的看着赵德粮,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不过她还是摸出了一份文书,递给赵德粮道:“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你的奴婢。”
赵德粮接过还带着少女体温和臭味的文书,打开一看。
“北齐流民赫连蕊,原藉兖州,于光大十七年,由南陵入大兴,岁十二,高四尺,明目,面白……”
文书应该是边境发放的流民证,详细的形容了,她的长相,而且在文书的后面,还明确的写了,她必须在一年时间内,获得正式的大兴身份,否则就没入官奴。
显然这份文书已经过期了,难怪她要躲着士兵的检查。
而且,按文书上说,她今年刚好十四岁。
赵德粮再仔细的看了看她。
十四岁,一个敏感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