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寒的空气沉闷地淤滞在阴天的夜里。
朦胧月色从破裂得琐碎的云朵缝隙中探出脸来，但并不足以让黑暗恢复光明。然而整齐划一竖立在巷道旁的路灯，则拥有充分的亮度，让走在路上的人影无所遁形。
这里是个夜阑人静的住宅区。
一名女子随着远方响起的狗吠现身。
她看来年纪不满二十岁，相当年轻。
称她的模样“奇特”亦无不妥。
这座在昔日经济高度成长之际窜起的小镇，尽管仍保留有一些年代久远老街，但仍显太过现代化不足以粉饰女子的异常之处。
女子穿着深蓝紫色的和服，前面围上了白色的西式围裙。那身宛如上个世纪地方豪门的佣人所做的打扮，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有点奇装异服了。
不仅如此。
女子身上还携带了几件相较下甚至可以将她那一身服装归类于“普通”的装饰品。
首先是抱在她手上状似鸟笼的东西。
虽然将球形切成两半并纵向拉长的那个形状和鸟笼相似，但因为上头盖了一块白布的关系，无法判断出那是否真的是鸟笼。所以才说是“形似”。那个东西的顶部装设了挂勾，女子用右手的指头勾住那里，然后以剩下的左手托住底部。
另外还有一个东西就是……
背在女子背上的白木方形大箱子。
那东西就跟她的身高相差无几，看起来就像棺木一样。
“……大小姐。”
女子一边不声不响地走在夜路上，一边喃喃说道。
“似乎、没有追兵。”
她停下脚步，转过整个身子回顾身后表示。
“该如何、是好？”
女子的发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缺少了抑扬顿挫。
每一个词汇都断一下，不带人情味的说话方式，更加助长了那个无机质感。
对于她的问题——
“是吗。依你看呢？”
有一个年轻——严格说来仍算稚气未脱的少女嗓音搭腔了。
明明女子的周围不见任何人影，只有她独自一人在这夜晚的街道。
但女子却无动于衷地向那个声音应答。
“前往那个‘深迷之家’、才是、明智之举。”
深迷之家，唯独在说这字眼时女子有略为加上抑扬顿挫。
“最好、暂时在那里、重整态势。”
“傻子。”
和女子音调死板的回答相较，对她的意见提出指正、不见踪影的少女的声音，则显得极其气定神闲。
“现在哪来那个闲情逸致。”
“可是、大小姐您……”
“……对。问题在于我自己。”
少女的嗓音以充满男子气概的语调断然表示。
“一旦躲到深迷之家藏匿，就等于承认自己输了。先是任凭分家的那些人摆布操纵，最后向离乡背井的人寻求依靠？本家的继承者岂能这么做。”
女子陷入了沉默。
与其说她是无言以对，比较像是在等少女开口说话。
“只是，在无家可归的当下，栖身于深迷之家也并无不可。但……就凭我现在这副模样，纵使动身前往，恐怕也只是会碰一鼻子灰。”
“您是说、以‘祭品’为、第一优先吗？”
“唔。虽然情非所愿……不过情况紧迫，只要是一族的人任谁都好。不求做到丧服这个阶段。”
女子暗中窥察身后，确认没有追兵踪影停下了脚步。
“那么、您觉得、那个地方、如何？”
在女子举头仰望的地方，有一幢和附近的民房相差悬殊的大型建筑物。
被铁栅栏围住的门、林荫大道，以及操场。是一栋三层楼的无机质校舍。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学校。”
女子回答少女充满诧异的声音。
“‘超级无敌高等学校’。”
“……什么？这是什么三流土气的学校？那个白夜高校的分校？”
“是的。如果在这里的话、或许——”
虽然话中意有所指，不过女子的腔调果然还是不带感情。
在一阵沉默后，少女从容不迫的声音响起了。
“是吗……原来如此。毕竟这里对我来说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没有估算到还有这一步，想必这里应该敌我混杂吧？这下咱们就有机会出其不意放冷箭，或者寻求援助也说不定。”
“可是、一旦天亮、这里人潮就会、增多。不知有无地方、可以藏匿、大小姐您的身体。”
“无妨……想想你现在身后背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有地方安置棺柩即可。”
“是。”
女子颔首答应。
“那么、就趁天亮前行动。”
于是……
女子背着棺柩手捧鸟笼，微微屈膝。下一瞬间——
咻的一声。
女子仿佛不受地心引力影响般纵身跃起，她无须助跑便一举轻松跃过有两个成人高的校门，姿态轻盈地降落在校园里。
“宫轻舞。”
少女呼唤了再一次窥察身后确认学校外头有无追兵的女子的名字。
“我还能活多久？”
“这得看、大小姐您的气力。大概、三天便是极限。”
“那日期就定为两天。要是两天后依然走投无路，那咱们就前往深迷之家。”
“是。”
女子——宫轻舞的脸作势要融入黑暗般轻轻上下晃动。
这里已没有路灯的存在。月光的强度也不足以照亮女子的身影。
在这条夜色朦胧的林荫大道上。
装扮异样的女子往校舍走去，身影逐渐消失了。
————————————
二月的空气冰冷刺骨，叫人的身体隐隐作痛。
这一天，天气预报表示因为寒流的影响最低温度将来到冰点以下。不过站在学生的角度而言，纵使天气冷了点，依然是平凡无奇的一天不会有变。
在“今天好冷喔”这波淹没了前往学校的路上和校门口的家常便饭问安声中，柊耀夜一如既往于七点四十分后来到自己的学校——超级无敌高等学校高中上学了。
他就读的班级是一年27班。
不得赞叹一下资本的力量，区区处在偏远地区的分校，就能够在短时间内招到这么多高素质的学员。
由于八点开始有辅导课，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来上学了。耀夜脱下大衣，把它塞到设置在走廊上的个人专用置物柜后，才走进教室。
“哟。”
耀夜轻举了一下手向出声跟自己打招呼的朋友示意，一边来到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挂在桌边。明明是私立学校，却连一台冷暖气机都舍不得装，摆明就是学校小气想省钱，然后那些钱自然会流入某些人的口袋。
不过多亏了人的体温和湿度，教室还是比户外温暖多了。耀夜一时之间还为脸上的眼镜会不会因此起雾而担心呢。
隔壁座位的女生正在和几个围聚在一起的同学谈笑闲聊。
“早安。”一看到耀夜来上学了，她便爽朗地打了声招呼。
“啊，早安。”
耀夜回以问安的同时，看了她的脸一眼。
那张笑眯眯的脸上，鼻子有些泛红，大概是跟耀夜一样才刚到学校没多久吧。
秋淑语是这个班级成绩最顶尖的，换个说法就是优等生。
而且还不单只是一般的优等生。因为她不仅学业一流，又天生丽质，再加上为人亲切，广受班上同学的爱戴。宛如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存在。其清纯和楚楚可怜的模样就算顶着一副有点泛红的鼻子也丝毫不受动摇。即便是每天打照面的耀夜，照样有种仰慕的感觉。
话虽如此，耀夜并不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对她有过多的反应。
耀夜确实认为她长得很漂亮，跟她讲话也会感到些许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耀夜总觉得她好像为自己跟外人画了一道界线。当然，那是耀夜的一己之见。大概纯粹是因为她不是耀夜喜欢的类型，又或者她太过完美无缺了，以致于耀夜无法感受到她身为女性的魅力吧。
耀夜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别人后，就遭同学回呛“你这家伙标准到底是有多高”、“不，是标准低到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境界才对。你这吃惯垃圾食物的死现代人”、“既然那么嫌，那立刻跟我换座位啊。有眼无珠的笨蛋”等等。
可惜的是耀夜并没有要让出这个座位的意思。
“秋淑语，世界史的作业你写完了吗？”
毕竟，坐在优等生隔壁真的好处捡不完，而且可以顺便搭一下话，即便他已经写完作业了。
“嗯，我写完啦。”
“借我抄一下吧。”
“好好好。”
“啊，柊耀夜，你又靠秋淑语解决作业了。”
“你太依赖成性了吧。其实也不只你啦，坐在秋淑语隔壁的男生通常都是这样。”
秋淑语的朋友们七嘴八舌地开始挖苦耀夜。
“我的世界史就很烂嘛。”
耀夜耸耸肩膀，随口敷衍了事。话虽如此，其实他也无法否定她们的说词。不光只是作业，耀夜就连上课被老师点名起来作答的时候，也少不了秋淑语的帮忙，真的是视她如至宝。
从秋淑语的手中接过作业本后，耀夜坐了下来。
这时，眼尖的同班同学佑佑木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贼笑开口说道：
“喂，也让我一起抄嘛，黑心四眼眼镜仔。”
耀夜用鼻子闷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嘴：
“自己去跟秋淑语下跪乞讨，别跟我要。还有，别叫我黑心眼镜仔，阿呆。”
黑心四眼眼镜仔。
有一部分的朋友都这么称呼耀夜。
至于当事人的耀夜，则早已不记得这般既不名誉又无视人权的糗名是如何得来的了。由来应该不外乎是纯粹讲话很尖酸刻薄、个性差劲、眼镜底下的眼神很不友善，或者戴了一副眼镜成绩却只有一个烂字可形容等，诸如此类枝微末节的事吧。
耀夜自己想到“理由就是全部都‘黑透了’”这个说法便一肚子火……不过，若让耀夜为自己打分数，实际上不管哪一项都算马马虎虎“还不错”便是了。
至少就可以客观判断的部分而言，他的成绩算是中上程度。只是有几科比较不擅长，比如从未及格的英语，然后那些一口气拉低了全班的平均分数而已。
刚刚从秋淑语手中接过的世界史讲义就是其中一科。
“跟我下跪我会头痛啦。你们俩一起看吧。”
秋淑语苦笑着如此回答，佑佑木则一脸色眯眯陶醉地说：“秋淑语人好好喔。”
“你别一副色相像个中年油腻大叔的模样啦，阿呆。你要抄作业的话就快点写啦。”
耀夜不自觉地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啊？我才没有一脸色相像个中年油腻大叔好吗？”
眉头紧蹙的脸上清楚写着“不要乱讲话”的佑佑木也跟班上大半的男同学一样拜倒于秋淑语的繁裙下。
顺带一提，除了重要的集会，学校是不限制穿着打扮的，更没有必须穿校服这种要求。不过校服还是很多人穿的，毕竟设计的很好看，而且让路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高贵的赫赫有名某私立学校。
绝大多数男生都有人家是高岭之花的自知之明而罢手，唯有这个男的完全不晓得自己有几两重。频频献殷勤、试水温结果都遭到人家委婉地无聊的日子，已经持续快一年之久了。
——都快重新分班了，这家伙真的有够死缠烂打啊。
耀夜这回没说出口，只是在内心默默想着。
只是，佑佑木下一年度很有可能还会和秋淑语秋淑语同班。这小子在第二学期所举办的出路规划调查中，从选择科目到升学配套全都设定得跟秋淑语一模一样，着实有些佩服她的毅力。
就为了和心上人的女孩处在同个一教室而决定自己的未来，耀夜目瞪口呆到想对他脱帽致敬了。这样的行径可是耀夜模仿不来的。
“唉，柊耀夜同学、佑佑木同学。”
就在耀夜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适当地在讲义的空白处填上答案时，秋淑语暂时脱离同学们的谈天说笑，把脸凑过来问了个问题。
“你们昨天有看uc新闻吗？”
“啊啊，那个喔。”
佑佑木抢先第一个反应。
“uc新闻？有什么好看的，那种乱扯的东西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
“不不不，这次感觉是真的，好多地方都报道了。感觉超夸张的，很难相信就发生在这附近的说。”
听到“这附近”三个字，耀夜才总算意会到她在聊什么当话题。
“那个火烧山事件吗？”
“对，就是那个。”
“那你干嘛说uc，那件事好多地方都能看到相关的
虽然秋淑语说是昨天，不过正确而言发生的时间是前天晚上到隔天天亮这段期间。
地点在距离这所高中不远的山地。那里的林子整片都起火燃烧了。
在这座从中心商业区开车行驶二十分钟左右便会抵达感觉仿佛是动画“京紫”里面一景的田园和山林地带的乡下小镇，很难得会闹出全国性的事件。
昨晚电视频繁地播映出被烧成焦土的树林的画面。那座山好像是个人的私有地，不过据说山里没有人居住，因此无人伤亡。那些正在冬眠中的松鼠、山猪，还有蛇之类的动物搞不好都被活活烧死了。
“唉，你们觉得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看是蠢大学生在玩营火吧？”
意兴阑珊的耀夜在作业课本学习资料的空白栏上填字，随口这么回答。虽然一旁佑佑木射来了类似“你这魂蛋家伙，干嘛回答人家秋淑语同学的话题回得那么敷衍啊”这种意思的视线，但耀夜却视若无睹。
实际上，距离本高中有一站之远的私立大学生偶尔会闹出莫名其妙的骚动。想必这又是那所学校的学生捅出的娄子吧？要不然就是山的主人放火烧地烧过头失败了。
“原因好像还没查出来对不对？”
佑佑木似乎选择不理会耀夜，自己和秋淑语相谈甚欢。
“嗯。如果是像柊耀夜所说的事出意外倒还好，故意纵火那就很糟了。”
耀夜漫不经心地听着秋淑语不安的声音，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
发生火灾的山离耀夜的家和学校都不远。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乐见自己居住的地方发生动乱不安的问题。
……不过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包括耀夜自己，秋淑语和佑佑木都不过是一介高中生罢了。
现实又不是连续剧和漫画，不可能做出挺身追查真相或者揪出犯人这种事。
“啊啊，好恐怖耶。”
“对呀，好恐怖喔。”
在两人分享了极其老掉牙的感想之后，火灾的话题三两下就结束了。
“佑佑木，你不赶快抄作业没关系吗？”
耀夜刺了刺乐开怀地和秋淑语面对面谈天的佑佑木背部。其实耀夜也有考虑过这家伙跟自己是不是一样，他不是真的担心作业。
但考虑到班主任隔三差五就找他谈话，他不担心作业是不可能的，所以是为了女人干脆放弃作业了吗。
“我等你抄完再抄就可以了啦。”
真的高情商的回答。
这回答真是绝顶聪明。佑佑木根本是打着可以趁耀夜写作业的期间和秋淑语讲话，同时又能强调自己心地善良的一箭双雕的作战计划吧。
耀夜终于忍不住想要破坏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很精的作战。
“很遗憾的是我已经写完了。”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叫黑心眼镜仔吧？
耀夜一面为自己的性格苦笑，一面看了佑佑木。
“是吗？”他用一脸快要抱怨出“你可不可以机灵一点啊”的表情如此搭腔，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来。
“多谢你的帮忙啦，秋淑语。”
“不会，不用客气……如果作业答案有误那就抱歉啰。”
“没关系。反正我抄归抄，也有适度地穿插一些跟你不一样的答案。”
“啊哈，柊耀夜在这方面就深得要领呢。”
秋淑语的笑容真的非常具有魅力。
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留长的头发有一小撮系上了轻薄的缎带，乍看之下很朴素，却给人一种清纯的气息。就连那一双没有微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无机质人偶的眼睛，也藉由眯细让眼睛变成惹人怜爱的形状。或许那就是让耀夜感觉到落差的原因。
仿佛看穿了耀夜内心冷不防小鹿乱撞的心思般，秋淑语她——
“柊耀夜同学，我记得古文你很好对吧？”
她稍微把身子挪近，用自然毫不矫饰的上飘眼神朝耀夜看来。
如果这样的举动是出自于无意识，那她还真是天生的高手，耀夜心想。
“啊——还好啦，还不算差啦，想必英语来说。”
“既然这样，那你借我看当作交换好吗？我想确认答案。”
啊这，感觉亏了一个亿。
“抱歉，我还没写。”
耀夜坦承回答。虽然不失一个好提议，不过无论是再怎么擅长的科目，耀夜也没有习惯在家乖乖写完老师预留的作业。
“真是的……你怎么这样。”
秋淑语有些生气而将嘴巴嘟得尖尖的表情，令一直都在竖起耳朵偷听的佑佑木停下抄写作业的手。
耀夜无奈地在心中耸起肩膀，打趣地说道：
“秋淑语，你古文不好吗？亏你的名字听起来很有古风的味道耶。”
秋淑语这名字感觉不是很常见。
“我有些地方没信心答对嘛……顺便告诉你喔，我的名字是奶奶帮我取的。可是我毕竟是现代人，古文读起来很吃力。”
ps：不用怀疑，我就是强行古风的，我说是就是。（滑稽）
耀夜有那么一点点羡慕这么无聊的对话也能乐在其中的秋淑语了。
反正自己又不是女的，应该不需要笑呵呵地一搭一唱吧。特别是在对喜欢的女生跟其他男生感情很好地聊天感到不爽的朋友面前。
“话说回来，佑佑木这个阿呆把你的答案原封不动地写上去了耶。不会被老师抓包吗？”
不管转得够不够自然，总之耀夜先把话题抛给佑佑木。
“谁是阿呆啊！”
“咦，你整个照抄我会有麻烦啦，佑佑木同学。”
“没有啦，我没整个照抄，是那个黑心眼镜仔，尽给我瞎扯……”
“就告诉你别叫我黑心眼镜仔了。”
耀夜拿起笔记本从位子上站起来，敲了佑佑木的脑袋瓜后便离开现场。
虽然离开自己的座位看似不合情理，不过实际上耀夜指派给自己的清早任务尚未完成。昨天留的作业除了世界史和古文以外，还有地理。
耀夜前往了教室后方靠窗的角落。
另一个同学正在那里神情木然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顶着一头显得蓬松又土气的发型，身形削瘦得感觉很不健康。平时没事也是一副看似带着忧郁哀愁的脸。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洋溢着梦幻气息，难听一点就是个性阴沉——总之她就是一名散发着此般气息的女孩，一个阴沉女。
“鹿目。”
“……咦？”
听到耀夜呼唤自己名字的鹿目像是吓了一跳般转过头来。
“地理作业你有写吗？”
“呃、呃……”
被这么一问，鹿目支支吾吾地猛眨眼睛，然后微微垂下了头。
耀夜判断不出这个反应是代表YES还是NO，不禁苦笑了出来。
鹿目向来都是这个模样。
耀夜从初中便跟鹿目就读同校，但几乎不曾看过她开心大笑的样子。因为极度不善表现情感、加上个性内向，所以一直没什么朋友。
耀夜曾有好几次无意间听到女生暗地批评她说“那女的好阴沉喔”、或者“搞不懂她脑袋在想什么东西”之类的。
在同性间的评价都这么惨烈的话，更遑论男生对她的看法了。因此鹿目在班上是被众人视为空气般的存在。
不过耀夜并不讨厌她这个人。
无论是有些阴沉郁闷的气质，还是难以聊开的内向个性，耀夜都没有班上其他同学所说的那么在意。即便人家沉默寡言了点，也不代表人家无法沟通或个性不好。
此外……
耀夜对于鹿目这名少女，抱有极度个人的、单方面的亲近感。但这个念头毕竟不方便实际说出口，而且也不是啥值得刻意拿来当话题的内容。因此耀夜从来没有确认过——单纯只是自己这么认为而已。
——这女生跟自己大概有些地方很相像。
“如果你有写，可以借我参考一下吗？我地理没有怎么听课。”
“……好、好的。”
鹿目从桌子抽屉拿出笔记本，递给耀夜。
“那个，我的字……有点……”
“你的字写得清楚明了又很工整呀。”
耀夜收下笔记本的同时，向整张脸红通通且口齿含糊不清的鹿目如此说道。虽然耀夜一有机会就会跟她借作业抄写，可是她每次都会用生涩的口吻说一模一样的话，所以耀夜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并不是什么喜欢，只不是是单纯的社恐造成的脸红吧。
就算是这样，直接借了就跑，对人家也很不礼貌。
“谢谢你，鹿目。我会找一天送谢礼你的。”
尽管还没具体决定，耀夜还是笑着如此告诉鹿目。
鹿目露出像是感到吃惊表情，又垂下头微微动了下嘴巴。
耀夜听不出来她喃喃说了什么，不过虽说是要回报，也只是借个作业抄一下而已，所以他没打算回赠什么大不了的礼物。大不了午餐时请她喝那种两块钱的饮料一个礼拜。
让别人请客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笔记本我要什么时候还你才好呢？可以的话我是想跟你借到第二节课左右啦。”
“啊，好……”
这回她轻轻地点头示意。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总是说敬语呀？真是的。
耀夜带着苦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离开座位不过短暂的时间，留着继续谈天说笑的人多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