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除了佑佑木以外还多了个莱纳嘤。女生则是原本就在的秋淑语，另外还有泽明希、日爱多；男生方面只多了一个莱纳，女生阵营却除了秋淑语以外整批人都换了。女生早上还真忙着到处串门子呢——
“喂，莱纳嘤，让开我的位置。”
耀夜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抓了抓死皮赖脸霸占自己座位的莱纳嘤的头。
“不要闹啦，耀夜。头发会被你抓得乱七八糟的耶。”
“我故意的啊。再不赶快让开，养在你那鸟窝头上的可爱小鸟们就要被凄惨得环境害死啰。等母鸟回来就要哭天喊地了。”
“很过分耶你……这个发型整理起来很麻烦的。”
莱纳嘤个子矮小、长相又中性，一副就是会勾起母性本能的相貌。事实上，光论外表的话他还满受女生欢迎的。可惜的是他有点自恋的倾向，所以女生们对他的评价只停留在中上程度。
是说，他至少比没有女人缘的佑佑木要来的好也说不定。
“夜夜，别这样啦。小鸟感觉很可怜耶……”
爷爷？??????
日爱多说了句听似没头没脑的话。一头齐肩的秀发和可爱动人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就是偏那种会迷倒众生的可爱萝莉妹，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思考逻辑有点脱离常轨。
“这么说来，好像有那种把孵化到一半的小鸡连同蛋一起下锅煮熟的菜品耶。”
很自然地把恶心的事情挂在嘴边的人是泽明希。
她的个性相当豪爽，不分男女生都很喜欢她。只是，当中有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把她当女生看。
“你们这些家伙为啥一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推开莱纳嘤坐回椅子上的耀夜忿忿不平地说道。
“因为我有乖乖吃早餐呀！”
“呃……我想他不是那个意思喔，日爱多。”
向日爱多提出纠正的人是秋淑语。
“佑佑木，世界史写完了没？”
“不，还没！”
“……还没写完又不是啥值得大声宣扬的事，阿呆。话说莱纳嘤你是来干么的啊？”
“我？我是来找乐子的。”
莱纳嘤照着镜子整理被耀夜弄得一塌糊涂的发型，若无其事地说道。
“拜托不要边照镜子边说‘我是来找乐子的’，看了就想吐。”
“哦～～黑心眼镜仔本日的状况也维持在巅峰是奈，上尉。”
对于泽明希捧腹大笑调侃他，耀夜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上尉是怎样？哪个机关的啊，从哪里听说的，我明明是元帅好吗。”
虽然很意义不明，但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
“啊，原来是元帅啊，真厉害呢。”
你也很厉害呢，那拜托你把这脑回路脱轨的脑子照顾好。
在内心吐槽的耀夜开始埋头写地理作业。虽然陪这群家伙斗斗嘴还挺有意思的，可是这样会对不起好心出借笔记本的鹿目。
“唉、唉，耀夜。”
也不顾耀夜把想法付诸实行正在和作业苦战，日爱多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
“干什么？”
耀夜头也不抬地随意回到。
“那本笔记是你去跟鹿目借来的吧？”
日爱多压低声音询问。
“嗯嗯。”
耀夜点头称是，然后侧目瞥了日爱多一眼，她脸上挂着兴致勃勃的表情。
“鹿目是怎样的女生呀？”
“你自己不知道吗？都已经第三学期了。”
“哎哟，可是……人家没怎么跟她聊过嘛。”
耀夜把原本快说出口的“你们都是女生，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这句话给吞了回去，心想或许事情也未必如此。
鹿目总是自己一个人。既然如此，问题就跟性别无关了。搞不好反倒正因为彼此都是女生的缘故，所以才不了解她也说不定。
“你去找她聊聊不就知道了吗？又不是鹿目不想理你。”
“嗯～～我是有坐过她的旁边啦。可是总觉得有点不知该怎么跟她认识耶。而且……秋淑语有时好心找她说话，她也没啥反应的说。连秋淑语都不理了，她更不会理我啦。”
日爱多有些落寞地笑了出来。
“我也想跟她打好关系……再说这学期都快结束了。”
秋淑语如此替日爱多的说词做补充。
“在我们班有跟那女生聊的，就只有柊耀夜你喔。”
泽明希的话令耀夜抬起了头。
“……我？”
坦白说，耀夜对于班上的同学跟鹿目生疏到那种地步很吃惊。
自己跟鹿目也是好几天才有一次对话的机会，次数上却算是频繁的了。
“是这样……啊。”
听到这件事，耀夜不知怎的有种厌恶的感觉。
这股厌恶针对的并非是不肯和鹿目对话的同学，也不是不善沟通的鹿目，而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事实的自己。
初中时候的她，也没有一个人孤单到这么夸张的程度。
当时的她就跟现在一样极端沉默寡言。虽然因为内向的个性导致在校内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至少不是处在只有孤零零一个人的状况。
鹿目还是有朋友的。
名字就叫做尤娜初莉爱，貌似是个英日中三国混血儿。
她跟鹿目向来形影不离，和鹿目相反，是个生性活泼的少女。两人好像就是因为个性截然不同，所以才合得来的样子。如果不是和鹿目同班，耀夜也不会注意到鹿目，恐怕连长相和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可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那个身为鹿目朋友的少女——突然失踪了。
学校因此人心惶惶，关于她的失踪亦众说纷纭。
最后这件事被当成离家出走处理。她的家人现在应该还没放弃寻找她吧。
那个时候的事，耀夜记得十分清楚。
理由并不单只是因为自己跟鹿目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突如其来的失踪。这跟耀夜的姐姐一样。
自从鹿目失踪以来，耀夜就对鹿目保持着复杂的亲近感。
当然，事发当时耀夜的心情并不是这样。因为这起事件距离姐姐失踪不过短短两三年年的时间，而且是发生在家里开始弥漫“或许姐姐再也回不来了”的这种气氛之前，加上耀夜本身也受到不小的冲击，所以没有余力关心鹿目的事。
然而随着时间经过，耀夜开始慢慢在意鹿目更胜过自己。
鹿目一整个意志消沉再也没跟人开口说话的身影，跟姐姐消失不见时的自己重叠在一起了。如果对鹿目置之不理，就等同弃过去的自己不顾一样，让他感觉浑身不对劲——在这种念头的促使下，耀夜开始偶尔会找鹿目说话。
只不过，耀夜从未跟她谈起鹿目自己的事。
他不是不谈，而是无法谈。
如果不是闹失踪而是碰上意外死亡之类的话，彼此或许还可以互舔伤口取暖吧！甚至可以当成一段回忆来聊。在这个层面的意思下，死别的结果可能还比失踪好。
不知道那个人是死是活；不知道那个人最后是不是死了；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消失不见；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人在何方正在做什么。
此外，就连被遗留下来的人该如何是好——也一样没有头绪。
该放弃是好？该悲伤是好？该四处寻人是好？还是该怀着希望是好？
一切的一切都没办法明确地做出个划分，也因此被遗留下来的人无法共有情感。
因为一个未知的结果，不会得到认同的。
耀夜自己家里的现状正是如此。始终怀抱希望相信姐姐还活着的父亲，和主张已经可以死心放弃的母亲，由于想法的抵触导致关系变得紧绷，耀夜本人对于父母的态度也拘谨了起来。
尽管现在父母表面上看起来已和好如初，姐姐的话题至今依然是触碰不得的禁忌。
就连自家人都如此了，耀夜还有什么办法跟鹿目表示什么？
“喂，黑心眼镜仔。”就在耀夜沉思这些事情的时候……
佑佑木一脸感到诧异似的表情直盯着耀夜。
“呜哇！干么啦，你这个家伙，脸贴太近了！”
“你才是啦！不要突然沉默不语好不好。”
“好啦，抱歉。”耀夜叹了口气搔搔头。
一蒙头思考就会忽略四周情况是他的老毛病了。下次要留心点。
但，如果说日爱多、其他女生们都是这么看待鹿目的话——或许稍微改变一下她们的看法比较妥当。当然了，这些事是没办法直接跟鹿目本人反应的。
不过——
“……呐，秋淑语。”
“嗯？什么事？”
秋淑语是这个班上女生的灵魂人物。那么找她帮忙的话，事情会比较简单吧。
“要不要找一天出来玩？大家一起。”
“……！”迷恋秋淑语的佑佑木倏然倒抽一口气。
——很遗憾，我才不是为了你提议的。
“大家是指？”
“啊——哪些人都可以啦。反正很闲吧？日爱多你的课外兴趣班很忙吗？”
“嗯？我喔～～，只要翘掉就好了啦。”
相对于笑得傻呼呼的日爱多……
“唔唔，我不晓得有没办法翘掉爷爷那边的练习耶～～”
……泽明希倒是很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
“只要吃点心喝茶就好的老年人是在装什么忙。”
不过耀夜明白这是她个人风格的玩笑。
总之，在场这些成员要约出去玩是轻而易举的事。
问题在另一个人。
耀夜稍微放低音量，指了指窝在教室角落看书的鹿目说：
“所以说啊，秋淑语。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去约她一起参加吗？”
“鹿目同学也要约？”
“她这个人就是不太爱讲话，个性嘛，也是满阴沉的啦……不过，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坦白说，实际状况并不全然是如此，而且是自己也太鸡婆了也说不定——耀夜心想。如果她乐于一个人独处，是自愿选择孤独的话，那么问题便没有自己涉入的余地。
可是鹿目的朋友失踪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没有结交任何朋友总是独自一人，也不积极跟其他人接触，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淡淡地走过这些日子的呢？这样的心情对耀夜来说并不难想像，让他内心一阵揪痛。
鹿目她大概是为了有一天可能会回来的鹿目，才一直空下自己身旁的空间的。就在如果把那个空间填满——好朋友便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恐惧伴随之下，决定这么做。
问题是，就算让那个空间维持空白再久也唤不回鹿目。
耀夜对此有切肤之痛般的体悟。
“如果鹿目她可以更……不对，我觉得她只要稍微多一点点笑容的话，那就很棒了。”
一如像是在告诉自己般喃喃说道后，耀夜窥看了秋淑语的脸。
耀夜视线射去的对象一瞬间露出陷入思考般的神情……
“嗯，说得也是。”
……接着脸上挂起微笑，点头附和。
“时间定在何时好呢？反正第三学期没有期中考……如果定在二月中，大家没问题吧？”
“啊啊，我没意见，完全没有问题。”
尽管故装冷静，但怎么看都是一副脸都开了花模样的佑佑木抢先第一个赞成，莱纳嘤也点头答应说“好啊”。
至于日爱多和泽明希则先是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知何故看着耀夜咧嘴而笑，然后才异口同声地表示“我们ok！”……那个笑容真令人耿耿于怀。她们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耀夜本来想声明这是一场误会，不过选在这个时机撇清反而会招惹奇怪的怀疑，所以还是打消了念头。况且一旦说明起来，自然就得谈及鹿目的过去。
再说，如果日爱多和泽明希因此想多管闲事，到时再阻止她们就可以了。
而且说到多管闲事，自己也没资格批评她们。
不知鹿目她接获邀约会怎么想呢？
或许会对她造成困扰吧？
虽然耀夜为自己的冲动隐约感到了后悔，不过到时再换个心情当作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吧。
预备铃声响了。
早上的休息时间告一段落。原本聚在一起的同学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隔壁的秋淑语对上视线后，她用眨眼做为回应。
耀夜耸耸肩膀，将鹿目的笔记本收进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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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
耀夜一如往常和佑佑木、莱纳嘤三人一同前往食堂，拿随便买来的面包吃完，然后回到教室借看了秋淑语的作业准备下一节课——在差不多还剩十分钟左右第五节课就要开始时，耀夜离开了教室，打算先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走廊上学生纷纷攘攘，大家都在打闹谈笑。耀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和其他班的学生混在一起的日爱多。大概都是学校排球队的队员吧。因为和她对上了眼睛，耀夜便用视线简单回应了一下。
在走廊上移动数公尺距离后……
耀夜发现了另一名独自盘起双臂眺望窗外的朋友。
“……你在这里干么？泽明希。”
“啊咧，柊耀夜吗？”听到耀夜从旁唤声的泽明希枣回过头来嘀咕道。
话说回来，这个女的摆出“独自一人盘起双臂”这种充满男人味的姿势感觉就是特别帅气呐——耀夜如此心想，接着又对她怎么突然一个人耍自闭感到好奇。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
“没有啦，我这不是在忧郁。”
笑出来的泽明希仍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跟你说喔，柊耀夜。”
顿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说：
“有关早上鹿目同学的事……”
“有关早上鹿目同学的事……”
“啊，你已经去询问过她的意愿啦？”
“不，你误会了，不是出去玩的事。啊——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泽明希虽然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好似犹豫不决般，不过耀夜明白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优柔寡断、烦恼事情的个性。
“唉——好吧。”她轻轻搔了下脸颊点点头。
“那个，你知道我是高中以后……才搬过来的吧。”
“是啊，我知道。”
他记得泽明希来自外省的一所初中，会来到这里好像是因为父母升官的调职。
“不过我也是很快适应环境了喔。”
“……是啊。”耀夜听得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
这间高中包括耀夜在内，和鹿目同一所初中毕业的学生为数不少。所以说，鹿目绝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处在一个完全孤立的环境，也没有外力强迫她必须孤单一人不可。
虽然他是初三几近毕业的时候转过来的，并不是太清楚鹿目以前的事。
相对地，泽明希她——则是以外地人的身份，来到了这块隐约还留着一股土地改革风潮的半调子乡下地方入学就读。如今泽明希在班上的人气却和鹿目成了强烈的对比。
“人际关系跟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个性也是有关啦。”
耀夜觉得泽明希想说的意思大概是“如果鹿目让自己学得更社交化一点不就好了”，所以轻轻耸了一下肩膀这么表示。没想到泽明希的回答显得更为含糊不清。
“啊，不是……抱歉，我想说的也不是那个。”
“不然到底是什么？说重点好不好。”
“我丑话先说在前，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点刺耳。”
泽明希长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说，我看她有点不耐烦是真的。我觉得朋友自己想办法交不就好了吗？可是……该怎么说呢，我没有资格跟鹿目同学讲这种话。”
“为什么？”
“我打个比方。假设眼前有一个问题存在，而且现在必须去处理它好了。可是那个人却找一堆有的没的理由企图逃避面对那个问题……不对，不是‘现在必须去处理’，而是‘一直以来早就该处理了’才对。”
“……泽明希？”
“我始终以为自己有在面对处理，可是我大概只是在逃避而已。因为这样比较轻松，可以不用为麻烦的问题烦恼。”
“是类似恋爱之类的烦恼吗？”
其实耀夜完全听不懂泽明希在说什么。感觉得出来她是故意不想明讲，无奈内容实在太过抽象，导致耀夜抓不到话中的头绪。
“啊——总之，重点就是，就逃避眼前问题这一层面来说，我跟鹿目同学没有两样。所以我没资格批评她有什么不对，而且到头来这只是在厌恶我自己罢了。不好意思，跟你讲了莫名其妙的话。”
“是啊，真的很头痛。跟我讲这些我也没办法做任何回应。”
耀夜开玩笑地耸耸肩，露出了微笑。
看来泽明希确实身怀烦恼没错，但从口吻来判断，她又避讳人家深入追究；而且以她这个人的个性，问了八成也不会说吧。就算顺利问出个所以然好了，耀夜也不晓得自己能否帮得上忙。
此外，耀夜对于泽明希的自白也抱有一种类似同理心的感觉。是因为这不是他人的事呢，还是自己真的也能理解呢？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方便多问吧。
“把自己的问题投射到那个女孩身上然后满腹牢骚怎么行呢……唉。”
泽明希别过头去不看耀夜，语带自嘲地喃喃自语。
对——就是这样没错。
泽明希大概是把自己的问题投射到鹿目身上了吧。如同耀夜把自己的境遇和鹿目的境遇重叠在一起。
但两者绝对不会是一模一样的。像归像，终究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码子事。不管他为鹿目做再多，自己的问题也绝不会因此获得解决。
“看来……真的是我太多管闲事了吧。”
耀夜就像被泽明希传染一样唉声叹气道。
“没那回事啦，依你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