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有带手机吗？”
“啊，带是带着啦。”
鹿目点了一下头回答。
“只是自从尤娜不见以后……我就再也没怎么用过了。”
她所掏出的手机是外型格外古董，是好几年前的机种。看样子她在得到这只手机后，便没有换过新机了吧？又或者是尤娜失踪后才一直没有再买新的。
既然没有在使用，为何现在还随身携带呢？——心里浮现疑问的耀夜马上察知了答案……
——她是为了随时都能接到尤娜打来的电话。
“告诉我你的qq或者电话号码吧。”
耀夜虽为那令人同情的动机感到心痛，却硬是让自己表现出轻松自然的态度。
因为如此一来，即使她最后选择拒绝，至少用qq也比较容易说吧。
“好的。啊，可是……呃……”
鹿目盯着手上的电话不知所措。耀夜苦笑地说：
“方便借我一下吗？”
耀夜接过鹿目递上的手机，是旧时代的产物，不是智能手机，虽然有qq功能，但不知道都这个年代了还能用吗。
试了一下耀夜放弃了，就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了进去。
发短信吧。
“看，就是这个。”
“啊……真的耶。”
看着映在画面上的耀夜的手机号，鹿目有些扭捏。不出所料，看来她不但不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吧，也不清楚显示的方法。
“她到底是多久没用过手机啦？连爷爷都会哎，感觉像上个时代的人。”耀夜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声，不过对没有朋友的鹿目来说，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而且听老师说家境似乎也不怎么好，生活过的比较节俭。
“那是我的电话号码……短信总能发的吧？”
“啊……可以的吧。呃……好了，我发送成功了。”
尽管负责按压按钮的手动作很生硬，不过她还是成功给耀夜发了个简短的信息，内容是hello。
结束操作的鹿目扬起了脖子。
耀夜愣住了。
鹿目她——脸上挂起了像是开心之中又带有些许羞涩似的微笑。
“除了家人以外，你是我第二个拥有联系方式的人。”
和刚才沉重的笑容不一样，这回极其自然。
那正是在初中时期经常可以看到，有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的轻柔微笑。
——果然这个女孩子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啊，有一种让人不由得亲近的感觉。
“如果有事，你就打电话或发短信给我吧。”
耀夜在鹿目笑容的带动下也莫名感到开心，笑了出来。
“好的……那个，柊耀夜同学。”
然后鹿目唯唯诺诺地开口说。
“谢谢你……我……果然还是很高兴你来约我参加活动。”
面红耳赤的鹿目轻轻的向耀夜摆手到，表示还有事必须跑图书馆一趟，不是出校门而是掉头转身前往旧的教学楼。耀夜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为止。
鹿目刚刚的笑容令耀夜深思。
她所欠缺的，大概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契机。
基本上，要耍孤僻钻牛角尖让自己变得沉重是个人的自由，但可以透过让自己变得沉重来成功解决问题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通常他人——有可能是朋友、班上同学、父母或兄弟姐妹——所提出的意见和行动会是解决问题的契机。不对，或许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会是契机。大概也有那种踢踢路边的石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人吧。
但，纵使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它仍无疑是一个外在因素。
这座小城镇既沉闷又无聊，仿佛不做些什么便马上停滞下来。正因为风景平凡乏味的日子欠缺刺激，所以光是寻找乐趣都得费尽一番苦功。
说不定，现在的耀夜也是如此。
“……哼。”
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或许这不是什么多管闲事，只是耀夜单方面希望把一名叫做鹿目的少女当作排遣无聊的手段而已。
大概是由于为了朋友的失踪迟迟无法走出阴霾的她，宛如象征着这座仿佛从好几年前时间便停止流动似的城镇，而令之前的自己感到厌烦吧。
“我这个人，还真是有够差劲的呢。”
语带自嘲地嘟嚷后，耀夜离开了教学楼。
冬天的寒风莫名地令耀夜有种彻骨心寒的感觉。抬头一看，天空又开始飘下了白色的雪花。
于是耀夜掏出手机，发送了短信给鹿目。
‘外头开始下雪了，建议你早点回家比较好喔。’
几分钟后回耀夜才得到了回信。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柊耀夜回家时也请路上小心。’
附加在文末的微笑表情的颜文字一点都不适合鹿目的印象。一想到她以前和尤娜聊天时一定很频繁使用这个颜文字，耀夜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小开心。
实际上，耀夜依然不确定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正确。但是，可以看到这个表情符号那么一切都值得了，后悔的心情也跟着烟消云散。
冬天的日照时间很短。
才刚过下午六点，四周的天色便暗了下来。依稀泛白的西端也因为乌云的缘故失去亮度，天上甚至不见星月的踪影。不知是学期末将近还是开始下雪的关系，学校的操场看不到有人和在进行训练的学生，早早便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氛。
僻静的校园内，三楼的美术教室。
在隔壁间安置了石膏胸像和油画等物品的器材室里，有一个奇妙的物体。
那个物体被巧妙地藏匿在置物架的角落和道具器材放在一起，乍看下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但那无疑是一个大小有成人身高的白木箱子——棺木（棺材）。
“大小姐。”
棺木里面有声音响起。
那个音量不至于流泄到外头，而是一种仿佛在自言自语、同时又不带感情的声音。
“太阳、下山了。再过一会儿、救兵、应该会出现吧。”
仿佛在为每个词汇做出区隔的声音源自于女性。
“……你还真是乐观啊，宫轻舞。”
回话声音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呆住了，同样来自棺木里面。
音质比前一个女性显得稚嫩，但相对地说话的方式又感觉骄矜自大——那是少女的声音。
“单凭你昨晚摸黑贴出的信号，希望太渺茫了。”
“不、大小姐。”
在鸦雀无声的器材室内，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至少、苗木的直系后代、在这里就读。”
“花樱吗？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信号呢？”
“她一定、会来找、大小姐您的。”
“那当然。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但，心地善良不见得就是好事。火烧山至今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我可不认为她会找到这种地方来。”
女子——宫轻舞噤声了。少女继续接着说：
“再者，信号不可能不被激进派的人发现。这里有多少他们的人马？”
“四个人。分别是伺己大人……”
“不许你尊称那帮贱民为‘大人’。”
“没办法。我就是、被设计成、这样。”
“我明白。这是在迁怒，原谅我吧。”
面对丝毫没有表露出歉意的少女，宫轻舞一点都不生气。
“激进派的人、现在并没有、余力上学。目前、他们远比花樱大人、还要勤于寻找、大小姐的下落。”
“他们要找的不是我……而是‘通连’。”
“意思一样。大小姐是、本家的继承人。所以是、‘通连’的、负责人。”
“这真是烫手山芋哪。”
少女一声叹息。然后有一段时间，两人都一语不发。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少女。
“要不是发生那种事，我也能过着安稳的日子吧？”
那个声音听似充满怀旧之情，又好似悲从中来。
“……枯叶大小姐。”
宫轻舞唤了少女的名字。
“忘了我说的吧，这不过只是没有意义的牢骚。安稳的日子横竖如浮云。不……就是因为之前日子过得太安乐了，我才未能保护得了姐姐、家父还有家母。如此一来我生为次女的意义也就失去了。而且，我也对宫轻舞你做了过分的事。我……”
“责任不在、大小姐的身上。此外、宫轻舞现任的主人、是您。”
“是吗，说得也是。”
少女隐隐作笑般的声音在器材室模糊不清地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其他的杂音……
“宫轻舞，这是……”
“大小姐、请安静。”
一段吵嘈的对话声仿佛由远至近般往这里接近。
原本模糊沉闷的声音随着房门打开的“喀啦”声一举变得清晰。
“天啊，你竟然还留在学校，难不成是在等我们吗？”
“啊哈哈，我看才不是吧。这家伙是在勾引男生才会在学校待这么晚啦。”
“我没有……是你们命令我等，我才……”
“哎哟，好难得竟然反抗我们啊？也不想想自己个性有多阴沉！”
进入美术室的人数大约在三、四人上下。全部都是女的。
在仅相隔一扇门的器材室，宫轻舞窃声说道。
“大小姐。”
“……是激进派的人吗？”
“看来、不是。不过、状况有些、异常。”
“所以说呀。”
也不知道隔壁房间安置有藏了人的棺木便贸然闯入美术教室的其中一人，发出感觉傻里傻气的鼻音——只不过，声音里充斥着恶意。
“刚才那是在干么？果然是在勾引男人对吧。”
“我没有……勾引……”
“啊哈哈！废话，像你这种女生，勾引也只是让人家觉得恶心想吐而已啦！”
碰，传出一个仿佛被推倒般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悲鸣。
“你在‘呀！’什么，以为装可爱就能被原谅吗？”
数人哄笑的声音响起。
紧张的气氛也飘到了器材室。
“宫轻舞。咱们出去看看？”
枯叶试探性地问道。
“不可、大小姐。太危险了。”
“但这明显是有人被施暴吧？我也明白袖手旁观才是明智之举。可是要我对这种行为视若无睹，心情着实不快……特别是现在的我……”
“恕难从命。而且、即使现在的、大小姐出马、也无济于事。”
“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我定教她们鸟兽散。毕竟现在是这副德行……只要让她们看看我的样子即可。”
“不可让人、看见您的样子。”
“宫轻舞！”
“万万不可。现在要、以大小姐的、人身安全、为优先。”
宫轻舞固执地不肯答应枯叶的催促。
这时传出了将金属碰撞得当啷作响的声音。大概是水桶或桌子翻倒了吧。
“重点啊，老娘一看到你就觉得一肚子不爽。”
某人的咆哮在教室回响。
骚乱的声浪愈来愈显激烈。
器材室里的棺木中，“咚”的一声传出了仿佛在槌打内壁般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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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天色在抵达家门口前的短短十分钟内、眨眼间便暗了下来。
看样子似乎仍没有停雪的迹象。照这个雪势看来，大概马上就会积雪了。
自己的家离高中很近倒是没什么大碍，但鹿目就不晓得要不要紧了。在自家门前突然担心起鹿目的耀夜掏出了手机。虽然才刚交换电话号码就频频狂传短信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耀夜心一横，准备调出她的信息。
“……噢？”
按钮压下一半的同时，电话唐突地开始振动了起来。
显示在荧幕上头的文字是——来电鹿目。
“怎么这么巧。”
耀夜会心一笑，心想“真是少见的偶然”，并怀着“打给我有什么事呢”的疑问按下按钮。
就在他把手机凑在耳边把“喂？”说出口的瞬间。
“……嗯？”
耳里听到的是奇妙的声响。
首先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受话器的“沙沙沙”声。
接着是闹哄哄的叫嚣声。好像有人在远方大吼大叫一样。
而且——在那“闹哄哄的叫嚣声”中。
——‘……的啦！啊哈哈！你是傻……吗？去！’
——‘……！住手……！’
那是分不清楚是谩骂或者嘲笑的刺耳声音还有莫名陷入绝境般的悲鸣。
“喂……喂，鹿目？”
没有应答。一如无视耀夜的呼叫般，吵杂的人声仍不绝于耳。
耀夜原以为是鹿目手机太旧信号不好的问题，但事实并非如此。噪音始终不曾中断过。
对了。这感觉就好似——把手机塞在口袋里拨号通话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