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栋二层小楼的医务室中，璀璨的阳光好似万千的斑纹，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医务室内，一个白大褂医生倾坐在椅子上，翻阅着手里的病历，用视野的余光小心打量着眼前年轻的病人。
这病人虽然脸色苍白，却并不显得病怏怏，反倒是给人一种十分清爽的舒适感。
不过他的眼神十分涣散，该说是精神疲惫呢，还是压力过大呢。
尽管医生的视线已经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久，他却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跟医生对视过。
我见过的病人不少，像这种对自己病情漠不关心的家伙还是头一次看到。
话说他的视线到底在看什么呢？明明感觉是在看着我这边，又不像是……更像是看着我屁股下面？
医生扭了扭屁股，感觉有些不自在。
不过很快他就放平了心态，轻咳一声后开始向少年——羽清扬询问。
“我看了一下您病历上的记录，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您既然说总是看到幻觉，能否具体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幻觉呢？”
“与其说是幻觉……”
羽清扬眉头紧锁，缓缓再次将视线移向医生屁股。
“不如说是幻人，这段时间我老是会看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虽然以前也会看到，不过这段时间特别频繁。”
“这么说这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恩……都是些年轻女孩子，不过她们都很奇怪，实际上现在我就看到了一个。”
“哼……”
医生深沉的皱起了眉。
幻觉都是女孩子？真的不是因为思春期的冲动导致的妄想吗？
不过看这少年模样，也不像是个欲望膨胀的人……
“能具体形容一下现在看到的幻觉吗？”
“恩，我现在看到一个肤色蜡黄，身着浅黄色短袍的少女，她正在微笑，还在挥手，然后……她就在你的屁股下面。”
“………………”
“？？？”
屁股下面？
医生顿时懵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屁股下面的板凳。
除了有点硬之外，实在是看不出哪里跟女孩子有联系。
“您肯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事实上她现在正在对我做安静的手势，让我不要再说了。”
“…………”
医生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了，虽然他并不相信羽清扬的胡言乱语，但被他这样反复强调后，难免不让医生去想象那样的画面。
试想一下，若是有个年轻女孩子正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还一脸平静的做着，不要告诉其他人噢，的动作。
这样的画面着实有点瘆人。
“好了……别说了，大白天的，感觉怪吓人的。”
医生赶忙挥了挥手，制止了羽清扬。
羽清扬便闭上了嘴，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或许对于医生来说，这只是羽清扬的胡言乱语，但对羽清扬来说，这却绝不是危言耸听。
在他的眼里，医生坐着的并非板凳，而是一个活生生，正面朝上，身体扭曲出人类无法做出动作的少女。
她对自己做了‘嘘’的动作，见这件事就此打住后，便伸出手，伸直了。
然后在医生向后靠的时候，这只手就充当了椅背。
“不要告诉别人哦～”
少女的嘴唇张合，似乎正在说着这样的话。
尽管她表现出一副温善可亲的模样，但却让羽清扬有种正在被威胁的感觉。
“就是这样医生，您看我这病还有的治吗？”
“你这病……”
医生缓了口气，开始斟酌语言。
医生已经从医二十余年，深知医者父母心的大道理。
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摆出一副平淡温和的表情，对病人说出宽慰的话语。
“没事的，不要紧，回家以后注意休息，心态放平，这病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唯独今天，他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反倒是想吊起嗓子直接开怼。
“没救了！回去买好棺材等死吧！”
当然，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抱怨了一声。
倒也不是说他性格温存，不忍对病人恶语相向，只是因为职业素养，让他没有那么做。
所以他斟酌了很久，尽可能的组织好语言后，才对羽清扬说道：
“我想，一定是你的压力太大了，你现在正处于青春骚动的年龄，平日里应该更加放宽心态，不必太过拘泥某件事情上，我会给你开一些能够安定心神的药，只要按时服用，假以时日就会慢慢治愈的。”
“恩，谢谢你医生。”
羽清扬站了起来，向医生到了谢。
他心里清楚，这次依旧是一无所获，医生所说的话，他在其他医生那里也得到过类似的答复，尽管他也按照那些医生说的进行过尝试。
但就结果来说，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好转，随着时间的流逝，反倒是加重。
从一开始，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两个，到现在随时都会看到。
就像……就在这一瞬间，羽清扬又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少女。
她表情冷漠暗淡，张开四肢，像个螃蟹似的趴在地上，而她背上，顶着个书桌的桌面。
或许在医生眼里，书桌依旧是书桌，但在羽清扬眼里，少女取代了桌腿。
“那么医生，我就先回去了。”
羽清扬不再去看，从医生那里收好了开的药单，连去配药都没配就直接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天边的夕阳缓缓下坠，就像羽清扬的内心一样，被染上了一片阴霾。
“哈……又是什么都没能收获的一天……”
羽清扬叹着气，心里的失落难以掩盖的浮于言表。
其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羽清扬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六年前，他曾发生过一起很严重的车祸，当时学校组织的郊游大巴冲下了悬崖，车上四十二人有三十六人当场死亡。
羽清扬也是身受重伤，意识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早已过世的爷爷在向自己招手。
羽清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老天爷就像是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样，让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不仅如此，当羽清扬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原本应该遍体鳞伤的自己，看上去却毫发无损，即便后来在悬崖下求生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皮肤，伤口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复。
这种恢复能力究竟有多强大，羽清扬并没有进行过实验，但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不死之身。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羽清扬能够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情况呢？我这种状态还能说的上是人吗？
正在这恍惚之际，只听见砰的一声，羽清扬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
那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小个子，因为有帽子，羽清扬看不到他的脸。
不过在被撞到之后，他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这可把羽清扬给急坏了，现在的社会治安可不太好，保不准要被讹了。
慌乱之间，羽清扬伸出手去就想扶他起来。
不过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羽清扬的衣领，微微抬起头，露出有些恐怖的视线，用着微弱撕裂的声音说道：“吃的……好饿……快不行了……”
“吃的……我身上没有吃的，不过。”
羽清扬连忙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块钱放到了他的手里。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你看这样可以吗？”
“…………”
小个子无言的瞥了一眼手中的钱，这些钱足够他好好的饱餐一顿。
“谢谢……”
他轻声呢喃，点了点头，随后便放开羽清扬，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离开了。
看着小个子离去的背影，羽清扬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碰瓷的。”
他捋了捋胸口，将心中的庆幸给埋藏起来，随后起身就准备回家。
而恰巧此时，有一个男人从羽清扬身边路过，因为从对方身上传来了欢快的歌声，羽清扬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
这才发现，歌声并非来自男人，而是男人手里的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翠绿，头发乌黑，身上穿的衣服绿色与黑色条纹交错。
另一个小人皮肤绯红，头发绯红，就连衣服也是清一色的红。
两小人分别坐在男人肩膀两侧，双腿摇摆，互相攀谈着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哼出欢快的歌曲。
“…………”
羽清扬心里一惊，盯着她们的眼神直发愣，那两个小人是那么的真实，可她们却又绝对不是个人类。
而且，明明都那样欢快的唱着歌了，男人却像是毫无察觉般，埋着脑袋玩手机。
“我说，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在盯着我们看？”
“有吗？我没注意，肯定你的错觉，人类怎么可能看得到我们呢。”
“说的也是，人类怎么可能看得到我们呢，要是看到了……”
“要是看到了……”
随着男人远去，那两个小人的声音也随之远去，但在那窃窃私语的攀谈中，羽清扬隐约听见了她们的嗤笑。
“要是看到了，那就只有杀死他了。”
“要是看到了，那就只有吃掉他了。”
看吧，果然不是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