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峰,夜。
皎月高悬,万籁俱寂。
高悬于天寒山巅的凌寒峰风清阁,乃是这世间修士只能高高昂首仰望之处。
高脚玄玉杯内是她为自己斟满的琼浆玉液,顺手以灵力凝出几块白冰扔入杯内,他说,这样要好喝许多。
平日里,这些都是他在为自己做,已有许久未曾自己亲自动手,桌上泼洒的酒液借月辉倒映着那张淡漠却带几分忧愁的面庞。
清风徐徐,撩拨青丝,玉手稍稍拨弄被风吹乱的发丝,顺手拨于耳后。
“若是...我没有拒绝你的话,你会走吗...”
即便问,只怕也不会有人再回答她了,她自知自己是活该的。
或许是早已习惯他在身旁,视线不由得朝一旁望去,只是那里,再也没有那个总是带着一抹淡笑说着无趣话题的人。
他不在了,连同她最喜欢的点心也不会再被他端上来。
他不知是何时走的,也未留下书信便离开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他偶尔会离开几日,然后会带着她喜欢的点心和酒回来,所以她总是觉得,他或许只是如往日那般,出去散心去了。
只是此次,他再也没回来。
她也曾命人去找,也躬身亲临他会去的地方,可终究未能再见那身影。
就好像他说的那样,他若想走,无人能拦其分毫,无人能觅其身影。
悄然间,冰块早已融入烈酒之中,如同他的身影那般,寻觅不见。
她端起玉杯轻轻摇晃,这是他往日里会做的动作,虽说她不解其意,却也学的有模有样。
这酒是他一手酿造,世间可无此等琼浆玉液,只此一杯,便可沉醉。
他总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是这酒,越喝,心中忧愁便越深。
饶是她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早已道心归一之人,终是逃不过情爱之困。
高居云巅,一览众生。
她本以为,人生如此,便是拥有了一切。
殊不知,她的一切,其实一直寄放在他那里。
当他离去之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此生,心系之人,除他无二。
若是那日自己未曾拒绝,或许便不会是如今结局,有因必有果,这苦果如那苦酒一般,如今她只能独自品尝,暗自神伤。
小抿一口,这酒依旧香醇火烈,只是再无那韵味,舌尖所触,皆是辛辣苦涩。
这酒,已然没了那味。
“我想你了...为什么不回来...”
她想寻回他,却又不忍抛下这苍生于不顾。
身为众仙盟盟主,由不得她去任性。
风曦月眺望彼方,那一轮皎月高悬,月辉倾散,她不由得一叹,想起了每逢八月十五他总会端来她没吃过的甜点,然后眺望远方,嘴里念叨了那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或许如他所说,此事古难全...
翌日。
众仙盟发布了一则震惊整个修真界的要闻。
凌寒剑仙,封剑。
翌年。
第四场仙魔之战以众仙盟惨胜而告终。
次年。
众仙盟开启天渠秘境,提拔新晋灵修,抗衡日益强大的西魔域。
...
麟云城,天道阁。
一少年手持竹竿,一袭玄衫,双目深邃如墨,紧盯面前沙盘。
竹竿扫过沙面,飞速划过,行云流水,待竹竿收起,沙面上只留下一个道字。
他将竹竿轻放于一旁,旋即拍去手上尘土,取来湿毛巾擦了擦手。
“兄长所写的篆体本该如江南女子一般婀娜多姿,柔美至极,可如今却是霸道刚猛,锋芒毕露,虽说不合其韵,却也不失为佳作”
“书剑同源,剑术无异于舞动的书法,书法犹如纸上的剑术,多加勤练,既是修身养性,也是练就剑法”
“兄长所言,无不是金玉良言”
少女款款而谈,一番言论皆是赞美之意。
白子黎仅是浅笑,不多言语。
“众仙盟今日有使者前来传话,天渠秘境即将开启,她...邀请我参加此次天渠秘境的试炼”或许是不想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她便压低声音,小声小气的说道。
少女名叫白纸鸢,人如其名,一袭白衣,腰佩红玉,虽显的朴素,却衬托了她那柔美的长相,好如踏雪寻梅那般。
“是吗?那我也该动身了”白子黎走到白纸鸢对面坐下,少女赶紧为其倒了一杯香茶,双手奉上,眼中尽显柔意。
“你也该准备准备,起身前往天渠秘境,此次你也要过了天渠秘境,难得测出了帝级资质,可不要荒废了自己的资质,以免到时叔父又找我麻烦”
“听兄长吩咐便是”
两年前...
白子黎离开凌寒峰来到这麟云城。
蛰伏于此已有两年,是时候动身了。
“兄长...你来到麟云城已有两年,是否会思念凌寒峰?”实际上,白纸鸢想要问的是,他是否会思念那个人。
白子黎只是轻笑一下,倒也看穿了这小丫头心中所惑,因此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说不想,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曾经心系的人还在那里,只是他如今不会再回去了。
闲时月夜,白子黎也会提上一壶好酒,坐于天道阁顶端,赏月品酒,脑海中也会闪过一些曾经的画面。
“兄长?”见白子黎有些发呆,白纸鸢轻声唤道。
“即便我想,我也不会回去了”
毕竟,已经回不去了,即便回去又如何?
她是他的师尊,是教了他一切之人,也是他心中最为尊敬之人。
在他满门被灭之时,他尚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儿,是她在那片废墟之中寻得他,将他带回凌寒峰抚养长大。
若没有她,白子黎早就被路边的野狗给活吞了。
也因为被她所救,所以他自小是在凌寒峰长大,偶尔也会来麟云城小住一段时日。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有幸成了她的第一个男人...
可惜那人心系苍生,即便两人多次发生关系。
白子黎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是她中了魔修的毒术,在他照顾她的时候,她没有克制住自己,于是便有了那么一次。
第二次是她醉酒,第三次...第四次...
唉...
为何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楚...
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因此而走近,奈何到最后,自己不过是她寂寞之时的自*棒罢了。
说来可笑,众仙盟大会之时,他还曾当众求婚,奈何她拒绝了他的求婚。
即便理解,她心中有他,只要她还被那条名为苍生的锁链拴着,便不会有任何结果。
既是如此,为何不松手呢?
选择离开,也是因为失望至极,比起爱别人,为何不多爱一下自己。
适当的时候放手。
既成全了她,自己也不必再受此大罪。
他也并非是何固执之人。
他不过是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罢了。
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关于过去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也或许是因为,他是重生的缘故,心中自然不会将她视作母亲,倒不如说...他连自己的生母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毕竟与这个世界的生母也就短短相处了一个月罢了。
不过尚且记得,生母是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子。
如今已过去十九载...
这个世界叫做苍灵大陆,分四域九州。
分别是东玄域、西魔域、北极域、南天域。
如今他所在之处便是南天域的南云州与天河州交界处一个叫麟云城的地方。
麟云城白家乃是修真世家,世代皆是人才辈出,如今麟云城少城主白纸鸢,更是拥有帝级资质,假以时日,必定成一方女帝。
白子黎的生母便是麟云城白家的人,因此她与白纸鸢是表兄妹,他现在的名字白子黎,也是为了躲过众仙盟和她而改的名。
如今他在麟云城经营着母亲遗留的白氏商社,日子倒也过的快活潇洒。
先前白氏商社是由舅舅麟云城城主在打理,在白子黎两年前回到麟云城后,便将白氏商社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不时还会啰嗦一句,大姐的儿子长大了。
“兄长...我们明日几时出发去天渠秘境,说起来,兄长已经去过天渠秘境了吧,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不能动用灵力的地方,想要活着,只能靠手里的剑与智慧,不过以你的能力,要应付天渠秘境内的各种状况不难,小心为上便好,可不要乱吃东西,天渠秘境内可有不少毒物”
“兄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况且此次有兄长陪同...”
这小丫头,向来很喜欢向我撒娇,看来此次去天渠秘境,我得和她分开,让她自己历练,白子黎望着眼前的小美人,心中如此想道。
“兄长...为何盯...盯着我看?”
“你也长大了啊...还记得我初到麟云城时,还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呢,整天跟着我,一口一个哥哥,现在却只叫我兄长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哥哥”
“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兄长为何还提此事”白纸鸢杏眼瞪圆,嘴唇微嘟,脸颊显出薄雾日出般的润红,露出羞怯的神色。
“兄长...有...有件事...”白纸鸢看氛围不错,便想要问一下一直以来想要问的。
一年前白纸鸢便想询问此事了,由于担心他不愿多提,便一直藏于心中没问。
“你说便是”白子黎大概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想问的是何事。
“兄长...你为何弃道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