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边陲的小镇宁静而又和谐,我背对着黄昏的太阳走入一个酒馆,准备享用今日份的晚餐。我的口袋里有三枚金币十二枚银币,作为一个冒险者来说还算富裕。
“旋风麦酒和混沌烤鸡翅以及角斗士硬面包各一份......总计三十三迪昂。你好啊库洛库鲁,本冒险者酒馆欢迎实力强大的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酒馆的看板娘,她有一头及腰的栗色长发梳着这个地区特色的“可苏”发型,长长的头发聚成像触手一样的小股,然后相互交织形成一幅恣意彰显活力和热情的“图画”,这种发型一般属于有心上人的适婚女子或者已经结婚的女性,表达的是“今天可以”的意思。
看板娘的五官可以说是端正但是因为日夜操劳所以有黑眼圈显得有些憔悴,不过这并影响大把的酒鬼和亡命徒把她称作“贩卖荣光的佳丽”并大肆追求。然后她还是个平板,超级平板。比我姐还平。
“总觉得你在刚才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失礼的事。”看板娘笑着对我说。
“错觉啦,是错觉。”我用手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你点的食物,拿好。”“谢谢。”
厨子把我点的东西递给了我——那是个两米高的大汉,连我这样的瘦高个子都需要对其进行仰视。厨子大叔以前是佣兵,佣兵和讨伐魔物探索遗迹的冒险者不一样,是主要接受雇佣与人类战斗的职业。至于为什么以前的佣兵现在要在专门面向冒险者的酒馆里面工作,这就是我所不了解的故事了。
厨子说:“告示板上的A级任务你准备接吗?那是隔壁领地的领主发布的,奖励丰厚......”
我打断他的话:“隔壁领地的任务就交给隔壁领地的冒险者去做不好吗?再说了我只是个普通的独行冒险者,没有实力去做那种需要A级冒险队才能完成的委托。”
厨子不死心,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的上一个A级任务奖励就是经我的手发给你的,可不许装蒜。你听好了,任务内容是探查峡谷里的异象,并没有要求你真正地去讨伐什么危险的东西......我就少算你一点中介费,只要30个瓦格大银币怎么样?”
“好黑!够我十顿晚餐的钱了!”
“谁让你晚餐吃得那么丰盛,顿顿饭都要有肉吃,你要是生在农民家庭早就把家里吃穷了!扯远了......这个任务你接不接?因为似乎领主也是从上面接到的吩咐,是必须要完成的,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感觉到更靠谱。”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我只是一个厨子。”说着他还抬起胳膊做出一个显示力量的姿势。
“淦,我懂你意思了,不接这活就要喊人来打我是吧?接了,我接了。但是你得再请我喝一杯旋风麦酒。”
“小孩子才喝那种连点酒味都没有的饮料,你不打算喝点实诚的东西吗?比如‘红胡子’?”
“算了吧,我不想在大街上晕倒。”
“哈!哈哈哈哈......”
旋风麦酒的口味类似于格瓦斯。
我端着盛食物的盘子向着一个空的座位走去,店里的人很多,有的是接任务的有的是吃饭的,还有的是坐在那儿吹牛比谁喝得多的。等天黑了不知道路上会多多少醉鬼,而现在他们很吵闹,是走路时需要绕开的对象。
在我走近座位之后,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之前,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突然撞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晚餐飞了......我赶紧挥舞盘子,在它们落下去之前一一把它们接了回来。
除了两根硬面包的其中之一。它掉到了那个矮小的“袭击者”嘴里。
那是一个小女孩,身上围了一圈打着补丁并且皱巴巴的亚麻布或者说穿了这么一件衣服,头上还顶着一大块杂草与破布的糅合物或者说“帽子”,她低着头,金色的头发过于杂乱无章以致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弄得这么乱的,头发后面露出的少许脸部皮肤沾着灰色的尘埃。从这么一副像乞丐一样的外表很难判别这家伙的性别的,即使她留着这么长的头发——我做出判断的依据是刚才碰得这一下感觉到对方的重量足够轻而且身体足够柔软,当然也可以反驳说小孩子都是如此,那我就只能说是凭借直觉了。
我的角斗士硬面包就被那潜伏在头发下面的嘴巴叼着。她似乎准备收下了。我不服气,这可是我的晚餐。
于是我伸手抓住那面包往外扯,而对方咬得死死的。在僵持了一阵之后,她突然推了一下我的身体然后咬掉一截面包转身跑了。
我望着那钻过人群中的间隙迅速离去的狡猾身影发了会儿呆,又低头看到手里只剩下半截的硬面包,不禁感叹:真是好牙口。
如果我早知道这时候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半截硬面包的话,我一定会追过去的。
虽然也不一定追得上那在人群中穿梭还能跑得跟飞一样快的家伙就是了。
除非我用全力。
因为一些原因,我今天晚上不能在原本订的旅店睡觉。
所以吃完剩余的晚餐又看着酒馆里的顾客们的热闹随便消遣了一会儿后,我停止了这种无意义浪费时间的行为并开始准备找家别的旅馆住宿一晚上。可是当我摸索自己的衣服口袋、发现放钱和杂物的袋子整个丢了的时候,我人是崩溃的。
有小偷?谁,在哪儿,什么时候?毫不吹牛地讲,要在我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我并且偷走东西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在这样的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做到。那么缩小范围,把嫌疑人收束到我最后一次使用袋子之后和我发生过肢体接触的家伙身上......
查出来了。
“你好像有困扰?需要什么帮助吗?”看到我急匆匆走出门的样子,冒险者酒馆的看板娘向我招呼着问道。
“谢谢,但是不用麻烦。”我摆了摆手,然后走入月亮升起、落日余晖即将消失的小镇街道。
黑夜......
黑夜是一个奇妙的环境。它不仅仅代表人类结束一天的忙碌开始休息的时间,它同样意味着人们会放松警惕,减少白天一定不会忘记的人格伪装。因为夜色天然可以隐藏太多东西,这给了人们安全感,于是不可告人的事情总会在夜晚发生,淫欲、暴虐、偷税等“恶”也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流露出来、
除了这一点,对于生物来说,黑夜是适合猎杀的环境。有许多可怕的掠食者都是在夜晚出没的,精通暗杀的从业者们也往往选择夜间发起袭击......我并没有从事相关的行业,但是我在黑夜中如鱼得水。这是我过往的经历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毕竟迷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黑暗。
于是我前脚迈出,第二只脚收回的时候已经融入了夜色之中。
我在小镇的夜晚街道上行走,渐渐地进入更深更偏僻的小巷中。经过一番不算目的明确的寻找之后,我碰巧找到了目标。
不过情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那孩子从小巷尽头的拐角中出现,然后急急忙忙地朝我这边跑了过来。有一群人紧随其后跑进了这条巷子,挥舞着棍棒草叉等武器。一边追还大声说着“别让他跑了”之类的。
我站在原地准备先暗中观察一下形势。然而当那孩子从我身边经过时,她猛然扭头看向了我这边,垂下的发丝之间露出的是惊人的鲜红色眼眸。那目光穿透了覆盖在我身上的黑暗,直接射向我的眼睛。
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她就已经跑过去了。可是巷子的另一头也出现了一群人,他们同样吵吵嚷嚷地朝这边跑来,于是那女孩折返回来,最终在这个位置陷入了包围。
混混中有一个人与众不同——那是一个穿着讲究而且梳着夸张发型的青年男子,周围的喽啰显然唯他马首是瞻。我其实知道这个人,沃尔姆·拿贝是他的名字,拿贝是本地领主的姓氏。
我如同一个不会动的木桩一样眼看着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领主的儿子看到手下成功围住了那女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抓到了,我抓到了!就是你这家伙偷了我家的东西是不是?不要试图狡辩,我会把你带回去好好拷问的!这下我就可以给父亲交差了,你们,快上去把他给我绑起来!”
话音刚落那些步伐都不齐整的喽啰们就一拥而上,沃尔姆又喊道:“要是敢反抗的话就给我狠狠地打!不反抗的话也可以随便打,反正都只是没人养的杂种罢了!”
于是喽啰们狞笑着向中间围拢,眼看就要抓到那女孩了。意外却在此刻发生——
走在最前面的喽啰突然脚下不稳,他在尝试调整动作时后脚绊在了前脚上然后摔倒了;跟在后面的几个喽啰及时反应过来准备避让,动作却诡异的不协调,有人扑倒在了前一个人的身上,还有人拐向其他方向一脚踢到了别人的屁股......如果局部的混乱只能用巧合来形容,那么整个包围圈的喽啰都陷入这种诡异的状态就只能说是有“某种事情”发生了。
在包围圈的中心,那个衣着简陋戴着破帽子连头发也乱糟糟的女孩仿佛对周围的荒诞滑稽景象无动于衷一般站立着,她透过人群注视着本不应该能被任何人看到的我,而我回以同样的注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明明在这样的昏暗场合我应该看不到多少东西,我却仿佛从那眼里看到了许多。
下一秒,女孩转头看向了别处。她躲过两个冲到面前的喽啰伸出的手,然后踏着轻捷的步伐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从人群的缝隙间穿了出去,在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很欣慰——如果那个“小偷”真的被这些人抓住带走了的话,我自己的丢的东西找谁要去?逃吧,最好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再让我找到!
周围的那些小喽啰们正在愣神,带头的那个贵族青年清楚地看到了目标逃走的一幕,他气得一边抓自己的头发一边跺脚。
他突然冲着身边的一个人怒吼:“你为什么没有拦住他!虽然这次父亲大人是要我独立办成这件事但是我已经抓到人了啊!德穆尔!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逃跑?”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个被搭话的男子——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发现有这个人,明明他就站在那里,明明他穿的一身钢铁盔甲放在一群混混里面是那么显眼。这是什么降低存在感的技巧吗?
浑身被盔甲覆盖的男人解除了双手抱于胸前袖手旁观的状态。他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然后向着那些仍然不知所措的喽啰们伸出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喽啰们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噤若寒蝉,全都一动不动了,那诡异的混乱居然也就这样完全消失。
然后盔甲男环视四周,重重地用脚踏地——一股震荡波沿着地面向周围传开来,刚从奇怪的状态中解脱的喽啰们立马被震得东倒西歪,领主的儿子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我跳起来,从旁边的建筑墙壁借力保持住了平衡——但这样一来原本包裹住我、让不让我被这些人发现的“黑暗”也就消散了。
沃尔姆·拿贝指着我惊叫道:“你是谁?!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难道刚才就是你捣乱把人放跑了吗!”
对啊,就是我做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我并没有回答那个人的问题。我紧紧地盯着那个全身覆盖在盔甲中的男人,他让我感受到了威胁,我意识到我如果要从他的视野中离开的话不是那么简单的,也许需要动用一些能力。
这就是这片领地的领主请的保镖吗?
可以说是合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