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红云,子时的夜景让人不安,所幸百姓已安睡,巡夜之人也已休息。
但青竹亭内,一名少年与一名长相普通,满脸皱纹的老孺喝着茶水,借着月光下着棋。
红云避月,月光明亮的不带丝毫红影,这等奇迹般的景色让这位老者很喜欢。
这隐藏在不详中的祥和,本该是传说,今日却真实见到。想起与那位魔教之人的约定,老孺不认为这仅仅是个巧合。
“姑姑,您真的要给邪道之人医治吗?”青衿少年见棋局已定,无力挽回,便放下棋子,紧张地询问这件大事。
“此人完成了本不可能的要求,一言既出,岂可因对方身份而毁约?”
老孺淡笑,对这种足以给家族带来重创的事情显得不以为然。
“鄀儿,你要记住,担心可以拒绝,但答应不可反悔,这是作为医者的基本。”
青衿少年没有立刻受教,若是平日里青衿少年很愿意受教,让自己得到品性上的成长。
可是这一次实在事关重大,到现在家族内也不是谁都同意,自己的父亲则虽然是同意但也是满脸担忧。
给邪道之人治病,只看这件事情确实是小,可这位被治的人就大有来头了。
何况家族乃是国中的国级世家之一,在国家本身就厌烦江湖势力并明着打压还鲜有合作的环境下。
作为一国中的国级世家给江湖中有名的邪道之人医治,被发现了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给正道人士医治,那就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了。国家在怎么讨厌江湖势力,江湖势力也是大势力,何况正道确实是会带来可观的好处。
甚至这位邪道之人来头在小一些,青衿少年也不会在自己姑姑同意后发起这样的疑问还失了礼节。
“.....”老儒见青衿少年沉默,也不怪他,从小作为下任家主候选人之一被培养的孩子,时刻考虑家族利益本就正常。
那怕是医者世家,也需要财富和安全,这件事情对于家族的安危确实很有影响,她本来在最开始也不打算答应的。
可是偏偏对方有实力,有毅力,那位病患也是千古病症,最主要的是病患是一位孩子。
所以与一众上位交流后,提出了武学宗师也难以做到的要求。本意是劝退对方,没料到对方却完成了那些过分的要求。
今日已经快到最后的约定时间,想要反悔到是还有机会,但真的在现在反悔,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么鄀儿,换种方式思考,为什么武林人士会被官府讨厌?”老孺知晓以正常的教导已不足以让青衿少年放下这件心事。
那就只能以青衿少年希望的方式,来让他明白,为何这医非行不可了。
“这,因为武林人士总是冲动行事,造成的麻烦很少善后处理,最终都要官兵收拾。”青衿少年言。
老孺摇头,这种肤浅的说法自然不全对,但也确实有这个因素。
“不仅仅如此,常言道侠以武犯忌,武林是无论何时都会起争端,生死间的地方,所谓江湖最初就是浪子们以生命为赌注解决恩怨的世界。”老孺边说着伸手想要亲自倒杯茶水,但青衿少年自然不会准许这种事情发生,起身就为老孺倒茶。
“呵呵,这武林混迹久了的武者,就算现在平和了许多,也因为身怀高强武艺受到官府忌惮。世家中更是有众多是武林中人,若是失言,这些武者会做出什么事情呢?特别是邪道,若不答应还好,答应了那就更加危险,切不可失信医者有信活的才能长久。”
青衿少年握紧双拳,这种事情他自然也有考虑过,但是当听到自己姑姑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很气愤。
归根结底,对方的武艺足以对自己的家族造成威胁,所以才迫使家族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邪教就是邪教,实在可恨。”青衿少年恨自己武功低微,若是武功与姑姑一样,定不会让家族陷入如此境地。
“也没什么,至少这次的邪教人还算有些礼仪,而且患者是一个孩子,如果是那邪教的教主,我断然不会考虑医治的。”老孺摆手,她可不想让青衿少年以后专注上攻伐的武学。
医者习武自保是正常的,但两者都需要时间与资源,医武秘籍也有侧重,作为未来可能成为家主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医学大于武学。
“姑姑,我明白。”青衿少年起身行礼。
“时间也快到了,将这里收拾一番,准备迎接客人吧。”老孺拾起茶杯,等候约定的邪教之人到来。
“是。”
青衿少年收拾好棋子与棋盘,院中的果树落了枝叶,青衿少年亲自去拿扫帚。
咔嚓,枝叶被一只脏兮兮地脚踩碎,见来者,青衿少年停下了脚步,老孺放下茶杯道:
“子时来,如若逾期,无论何种后果都需自负。你很准时,这样对你我都好。”
“小主之病这等大事,在下岂敢耽误,请您尽早开始医治吧。”来者抱拳行礼。
说罢将背在身后绵篓拿下,绵篓内一名小女孩脸部紧绷,咬着牙正在忍受身体带来的痛楚。
青衿少年可以看出,这女孩正在尽力不想露出痛苦表情,比起一年多前见到的时候要强上太多了。
“在下久经路途,身上的污渍并未清理便来此,望原谅。”
老孺轻笑出声,看着眼前人的紧张,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曾是自己国家最强的大将军。
“放心,这点小事我不会在意,我像是这般小气的人吗?”老孺站起身,好似只走了一步,就到了来者的面前。
青衿少年内心紧张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也要参与其中,可这女孩得的病症,实在棘手。
若是有一点错误,女孩的人生就算完了,就算这女孩是邪教中人。可这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青衿少年万万不想因自己学艺不精断送一个女孩的人生。
“鄀儿,备好一切,调整好心态,这病今晚要根除。”老孺摸了摸女孩的脸,确认病本身可以下手根除后,严肃地道。
这病可以说是千古奇症,是病非病,若不是自己第三代家主也得过此症,这女孩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我会为二位护法。”带着女孩来的邪教之人拍了拍自己的软肩甲,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剑,反手持剑背过身道。
说是护法,亦是监视与表态自己会遵守约定,不去偷看任何行治过程,也不会去听任何的对话。
“好,那就拜托黎将军了。”老孺抱起女孩,带其进入自己的诊室。
青衿少年自然跟随走入,看着老孺将女孩置于满是药草的床上,决定最后一次发问:“姑姑,救魔教教主之女的行为,真的是正确吗?”
青衿少年同意老孺来协助医治的时候,挣扎了许久,不仅仅是对自己学艺的紧张,更是对这行为正确与否的纠结。
邪教,是屠戮人命,江湖中,国家中的败类所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正道虽存在争权夺利,皇家更是残忍无情,但也不像邪道那般肆意妄为。
在基于秩序中犯错和直接破坏秩序地去大错特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鄀儿,这世上正确与否的事情,有太多需要问了,如现在你作为医者,看着一名病人,你有能力医治却不去医治,这正确吗?”老孺右手捏住消过毒的医用小刀道。
“我,可这人是魔教教主的女儿,将来会害死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啊!”青衿少年有些激动。
医者救人是作为医者的本心,可去救一个十恶不赦之人,青衿少年自问做不到。
“那现在呢?”老孺反问。
“现在,她还只是一名孩子。”青衿少年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去好好冷静,为我护法或在旁观看吧,鄀儿,你的心乱了,都开始说未来的孩子,是恶人了。”
老孺叹气,让青衿少年退出了这场行医,青衿少年没有再回应,而是站在一旁看。
就算知道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太大的错误,已经失去了这份重要磨炼的资格。但为了挽回一些,青衿少年决定带着思过的心,来观察姑姑的每一步。
老孺行医之时,同族的几位顶级的医武师也已知晓。知晓的人同时走出自己的卧房,看着这血光的圆月,紧张地祈祷着不要出现什么坏事。
为邪道第一教的魔教教主之女治疗,若是被知道了,谁都无法预估好会损失什么,只能明白绝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