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它作对？”
“因为我不想这么活着，至少不能像这样死去。”
伊格弥雅大步走向城堡，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永梦之扉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记忆中的数千个日夜，这里一直都是黄昏的景色，身边的族人对此没有太多的反应，但当初的她却无法容忍。
城堡的大门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开启，激起四散的烟尘，像极了曾经晚宴上那些孩子玩闹的场景。
“我回来了。”
没有任何回应，也不可能有谁回应她。
两侧的灯架依次亮起，昏暗的大厅被瞬间照亮，伊格弥雅对阿里斯说道：“进来吧。”
阿里斯不安的看着伊格弥雅，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情绪就有些不对，眼神里满是伤感和怀念，看上去极为虚弱。
长久的沉默之后，伊格弥雅伸手拂过长桌上的花纹。
梦魇从梦境中就能够获取日常所需能量，因此正常的进食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习惯或者是加深族人之间交流的手段。
她对那些味道奇怪的食物不怎么感兴趣，但她很喜欢那种氛围，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满是欢声笑语，能够在那个残酷的世界里为她带来一丝温暖。
这里的一切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再没有什么是一样的了。
万年之后她又回到了这里，可那又怎么样呢，这里不会有谁等着你，因为他们都死了啊。
“走了。”
“去哪？”
后院开满了黑蔷薇，地面上密布着散落的花瓣，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地毯，空气中浓郁的花香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伊格弥雅带着阿里斯穿行其间。
“知道吗？万年前的魔族和现在不同，是个彻底弱肉强食的世界。”
“？”
“那时候还没有魔王，几个强大的领主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资源，而像梦魇这种弱小的存在就只能躲进永梦之扉苟延残喘。”
伊格弥雅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接着说道：“族人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不论是谁都有资格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我想试着改变这一切，最起码让我的族人能够在外面的世界立足。”
“我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找到了那座神殿，极其幸运的窥见了那个宏伟壮丽的梦，也就此看到了真相。”
“后来呢？”阿里斯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伊格弥雅没有回答。
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她也有些忘记了，只记得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选择走入那片黑暗。
接下来的岁月里有很多人挡在她面前，也有人跟在她的身边，有人倒下有人加入，更多的人倒下更多的人加入，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面前是铺天盖地的光芒，身后是大片大片被血迹染成殷红的土地，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屹立在天地之间，是那样的渺小而又倔强。
直到最后她还是失败了，只不过它也没有赢。
“店长？店长？”
听到阿里斯的声音，伊格弥雅回过神来，看着那张带着疑惑的脸庞，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伊格弥雅的嘴角轻轻勾起：“会跳舞吗？”
“？”
不容拒绝的，伊格弥雅拉起阿里斯的手，两个人在花园里跃动起来。
伊格弥雅的舞技很好，但阿里斯对此一窍不通，只能下意识跟着伊格弥雅的步伐，彼此之间距离的很近，能清晰的看到她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魔女啊。
庭院里开始起风，散落的花瓣开始盘旋着上升，直到最后越来越多，像一场盛大的风暴，遮住了阿里斯的视线。
远处有接连不断的钟声响起，声音极为清澈悠长，像是有谁在为谁送行。
伊格弥雅停下了步伐，有些遗憾的说道：“看来就到这里了。”
阿里斯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他看到了伊格弥雅的身影开始消散。
“店长你怎么了？！”
伊格弥雅没有回答，她的身体边缘风化成细碎的粉末，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注视着阿里斯。
明明她没有开口，但阿里斯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有人说我是英雄，也有人说我是叛徒，可我到底是谁呢？是先驱者还是堕落者？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想来也不会有谁知道。”
“我并不后悔当初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只是不清楚那些选择是否是正确的。”
“万年前我来到这片土地，看着人类开始出现在这里，看着他们在这里建立起城市，繁衍生息，但我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答案，直到你的出现。”
“我？”
“我在这万年中看到过很多对自己职业产生怀疑的人，但做出行动并且走到我面前的只有你，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不论何时何地，对自由的向往永远不会改变，那是刻在我们灵魂中的本能。”
“清醒而自由的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但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活着，为此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最后的最后，伊格弥雅回望着那座古堡，开口说：“虽然可能你不会记得了，但如果可以的话，代我去迷梦之森看看。”
下一刻，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花瓣中，就此不见。
如果让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许整片大陆都会颤动不安，但今夜她就此逝去，除了阿里斯，再也无人知晓。
我亲爱的少年啊，你要代替我，继续那亘古的旅途，谱写传奇的史诗。
我亲爱的少年啊，以我之名，为你祈祷，愿这一路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的步伐。
钟声戛然而止，天边的晚霞突然变得极为耀眼，释放出无尽的光热，让人忍不住闭上眼。
……
阿里斯醒了过来。
手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周围是一片草地，很明显这里不是城内。
那这是哪里？
阿里斯抬头，然后看到了远处的图南城，高耸的城墙在星光照耀下灿灿生辉。
阿里斯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居然真的出来了？伊格弥雅呢？她真的离开了？
大量记忆的碎片潮水般涌上，而后又迅速消散，剧烈的头痛让阿里斯忍不住抱紧了脑袋。
等到头痛消散之后，阿里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连着这一个月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里斯晃了晃脑袋，眼前的场景是在让他无法理解，最终他决定放弃思考。
休整了片刻之后，阿里斯抓起身边的行囊，向着魔族的方向走去。
只是阿里斯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缕若隐若现的花香在空中消散。
我亲爱的少年啊，从今往后，夜色之中，月光之下，你将无需惧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