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这天晚饭后,红桃六迎来了一位并不神秘的黑袍人。说他不神秘,是因为这个黑袍人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进,皇家卫兵发现了他,没有阻拦他,而是对他毕恭毕敬;就连八皇子姚泓化也是不敢怠慢,慌忙地把他迎进来。于是黑袍人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卫兵们的层层把守,来到了红桃六的面前。
这是必然的,因为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皇帝陛下的弟弟,那位满脸络腮胡,在饭局会议上一直愁眉苦脸的依梁公爵,姚千焚。
此时,他依然紧锁着眉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好像一个世界的人民都在等待着他去拯救一样。
他是那样的魁梧,比那些精挑细选的卫兵都还要高一个头,他站在红桃六面前,就好像是矗立着一座山。
见到他那张阴沉的脸,红桃八立刻挡在了哥哥身前。
“你想干嘛?该不会是皇帝死了,想要我哥哥去陪葬吧?”
这是极无礼的举动,红桃八虽然贵为公爵之女,但她面对的乃是一名公爵,而且还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依梁公爵完全可以因此给红桃八降罪,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完全不在意红桃八,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身后的红桃六。
红桃八生气了:“你干什么?说话!”
“陛下目前无恙。”
红桃八愣了一下,然后她才想起来依梁公爵是在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
这令她感到厌烦,不回答问题和忽然回答问题都是很烦人的事。
不过,眼前这个怪叔叔的回答还是令她松了口气,皇帝没事的话,那他就不是来找哥哥麻烦的了。
但她还是不打算让开。
结果,她的好哥哥说道:“如果是要来抓我的话不需要这位叔叔大驾光临,只需要十皇子他们把我带过去就好了,所以叔叔应该是有话要说吧。小八,你不要这么没礼貌。”
没礼貌?哥啊,我是为了谁啊?
红桃八有一万句骂人的话在喉咙里打转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依梁公爵姚千焚,一直苦着脸,听了红桃六这话,脸上的肌肉却是忽然松弛了下来,发出了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我应该是比你爸爸要大的,你应该叫我伯伯。不过也无妨,你的爸爸和我的哥哥亲如兄弟,你叫我叔叔倒也可以。红桃六,网上都说你古怪,依我亲眼所见,你这个娃娃真是比古怪还要古怪啊,哈哈哈哈……”
“笑什么?这是来说话的态度吗,招呼都不打,进来之后盯着别人看半天。梦芫姐姐都比你懂事多了。”
红桃八瞪了他一眼,依然不给他好脸色。
姚千焚止住了笑:“我不懂事。”
他的目光忽然上抬,不是在看房间里的构造,而是仿佛跨越了时间看见了过去。
“是啊,所有人都说我不懂事,我不懂礼仪,不懂与人交流。”
他撩起袍子,伸出一只手来,食指与中指并拢,朝前一指:“可是,我却要笑他们贪图享乐,笑他们不懂睁开眼睛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肮脏和残酷,在这样的世界中却讲什么礼仪,实在是天大的嘲讽!”
“不管世界多肮脏,我们都要努力把它变好。你这个大人怎么这么悲观?”
红桃八像是一个教育不听话学生的老师,身后护着自己的哥哥,又像是护着儿子的母亲。
姚千焚低下头,看着红桃八:“小女娃,我且问你,你可知大陆的西边有什么?”
“大陆的西边当然是海了。”
“如果是海,那么海的那边又有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世界的边界吧。”
“世界的边界。”姚千焚重复着这个词,好像咀嚼着难咽的青菜,“好一个世界的边界。是啊,如果不是有史料记载,我们全都以为那里就是世界的边界!”姚千焚忽然激动起来,“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实际上,大陆的西边早就看不见海了。古书上说,在夏朝时,大陆的西边的确是海,站在岸边,能够远远地看到地平线上的黑雾。可是现在那黑雾早就已经登上了大陆!”
“等下等下,大叔你冷静点,什么黑雾,你在说什么?”
姚千焚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你们这里有地图吗?”
“有的吧?”红桃八看向红桃六,后者点了点头。
“有,我去拿。”
红桃六房间的帝国地图,是他学习地理知识的时候用的。他取来地图,放在桌子上铺开。这时,红桃八也不再阻拦姚千焚,姚千焚径直进入了房间的深处。
地图上,红桃地位于帝国的东南部,大概占了整个帝国面积的四分之一。红桃地的正西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这片森林的面积差不多又是红桃地的一半。目前,这片森林乃是帝国的禁区,在黑桃大帝登基之前这片森林就有很多诡异的传说,在引进德赛大陆的科技以后,朝廷曾打算用先进设备探索它,然而进去的人和仪器却没有一个能够出来。
所以,这片森林就被封锁了起来。官方将其称之为轻语森林,据说含义是在这片森林周围走动的时候必须小声说话,否则就会被森林中的可怕的东西抓走。还有人将其解释为是在森林周围能够听到森林里传来低低的呢喃。最夸张的是有人说这片森林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它的原名一旦被叫出来,那个说名字的人就会死,所以人们才用轻语森林来代替它。
总之众说纷纭,每一种说法都只是给轻语森林再增添几分恐怖的气息。
姚千焚的手在轻语森林中间的位置一指,然后向上划了一条线。
“这就是现在黑雾的位置。”
按照姚千焚的说法,现在地图上西部一大块的帝国领土,都是笼罩在黑雾之中。
“我还是没听懂啊。”红桃六说,“如果黑雾已经到这里了的话,那不是马上就要把全国都吞没了吗?上面没有办法吗?”
“黑雾并没有再前进。”姚千焚说,“无论是官方记录还是民间传说,都没有黑雾前进的记录,所以他们都认为古书上记载的黑雾曾经只是在海上不是事实。但是我找到了爵克征服时期的一些资料,那个时候黑雾虽然上了岸,但是远没有到这个位置。所以,黑雾在前进是确凿的事实。”
“那他们就应该信了吧?”
“不,他们认为这一记载也是虚假的。”
“本来就是不靠谱的事嘛。”红桃八插嘴道,“如果黑雾真的在前进,边境生活的人肯定会内撤,消息肯定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怎么可能这么风平浪静?黑雾肯定是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在这里了,它就是世界的边界。”
“不相信古人的记载,而仅凭主观臆测当缩头乌龟,这就是现在他们这些人的做法。”姚千焚忿忿道,“帝国的西境都是沙漠,本来就不住人,人们在沙漠边就已经望而却步了,又怎么可能知道黑雾。而根据史实,黑雾就是在前进。当黑雾笼罩整个世界的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降临之时,这刚好契合一些人说的末日论。”
“什么啊,连我们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末日论只是那些异端邪说制造的谎言。”红桃八翻了个白眼,“世界是自有永有存在的,而圣雷创造了人类并且一直在保佑人类。有人说圣雷的力量衰减了,但是圣雷的力量在一百多年前都还能劈死龙和斑斓鸟,就说明圣雷的力量依然很强。那些说有末世的人,就是吓唬人,说等到末日降临的时候会有末日审判,信他们的就得救,不信他们的就会被抓到异空间受到惩罚。这种骗三岁小孩的东西,你竟然会信吗?大叔?
“你这个年纪,不懂这些。”姚千焚道,“小六,你把你的魂武亮出来给我看看。”
“你想干嘛?”
不等红桃六反应,红桃八强先张开双臂,挡在哥哥面前:“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然后就想看我哥哥的魂武?你也知道我哥哥的魂武有什么问题吧?难道大叔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满足你那幼稚的好奇心吗?”
“不,我想亲眼确认一下。”姚千焚以一种迫不及待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红桃六,“我绝对没有恶意。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确认一些东西,看完之后我会把我的动机全部告诉你们。但现在,给我看看你的魂武。”
“只是看看的话,也可以的吧。”红桃六向自己的妹妹投去请求的目光。
自己拼命阻拦,结果哥哥倒先“反水”,红桃八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是自己愿意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唉,有个笨蛋哥哥真是伤脑筋……”
红桃八退到了一边,而红桃六开始召唤他的魂武。
这个日后将响彻整个世界的魂武,在红桃六的意念下,平平无奇地出现在了它的主人的手里。那是一个一掌大小的圆圈,圆圈的中间有一个可以通过一根手指的小孔。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孔,令红桃六的寿命将不会超过二十年。
魂武被召唤了出来,普通人看到此物,都会先想到一个词:光碟。
姚千焚看到光碟,也是愣了一下。
“小六,你这魂武有什么作用吗?”
红桃六老老实实道:“也没什么作用,就是可以变大变小。”
说着,光碟忽然变大,并且竖了起来,像一个盾牌一样挡在了红桃六和姚千焚中间。光碟还在变大,最后完全挡住了红桃六的身体。随着形状变大,光碟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灿烂,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姚千焚不得不捂住了眼睛。
虽然眼睛被照得疼得厉害,但是姚千焚却是大笑了起来,他大叫着,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终于见到了水。
“日出东南,期间有缺!日出东南,期间有缺!哈哈哈!快收了神通吧。果然是日出东南,期间有缺啊!”
红桃六收回了光碟:“什么叫日出东南期间有缺?”
姚千焚的眼睛一时还没有恢复过来,只能闭着,但他一刻也不耽误,说道:“这是我来到红桃地以后听到的谚语,全句是这样的:日出东南!其间有缺!辉耀黄土!光照黑夜!噩噩天地!血染洪涛!渡河千里!黑暗笼罩!夜芒闪耀!万丈光芒!终成太阳!除恶灭伥!”
姚千焚说的时候,四字一顿,像是在唱着歌谣,显得十分激动,看起来像个疯子。
“注意到这里面的一句话了吗:黑暗笼罩。这是预言,预示着黑雾会笼罩整个世界,预示着末世来临!”
“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吧。”红桃八道,“天黑了,我们就说黑暗笼罩着大地啊。”
“不一样不一样。你看看头两句话:日出东南,其间有缺!我一直就很奇怪,太阳为什么会缺一块呢?我一开始想的是日食,但是这不准确,日食应该是日‘边’有缺,而不是其‘间’有缺。直到我听说了小六兄弟的魂武,你瞧,太阳的中间有一个缺口,这不是和预言里的一模一样吗?而且红桃地偏偏是在大陆的东南方,这不就是说明拯救世界的将是在红桃地的一个魂武是缺一个口子的太阳的人吗?”
姚千焚很高兴,但红桃八则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