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年走后,太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方岄绮找来。
方岄绮此时正在校场上检阅新禁军的训练,听说太子找自己,他放下了手中的活,直奔东宫。
“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
他发现太子虽然面露幽色,却依然好好地坐在轮椅上,松了一口气。
太子道:“方兄,执法队已经查到了杀害伍方术的刺客,只是此事颇为棘手。”
“呃……怎么了?”
“执法队的人向我汇报那刺客和刑部尚书罗三有关系。”
“那,把罗三抓起来不就行了?”
“可是,据我观察,执法队和教廷走得很近。有没有可能这是执法队和教廷的阴谋,故意陷害罗三呢?还是说确有其事?这和两派大臣的矛盾不同,两派大臣只要我一直拖下去,他们就不能有进一步作为,可这明面之下的暗流涌动,我们不得不防。执法队的人告诉我,罗三已经掌控了执法队。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再不出手罗三的势力就会进一步扩大,如果这是栽赃,执法队和教廷走在一起威胁也极大。方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岄绮直抓耳挠腮:“太子殿下,这事问我,我也不知啊。”
太子闭上眼:“是了,是了,我也是没办法,整个帝都当中我能信任的只有你。我一个亲信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只会舞刀弄剑,假如要我杀了罗三,十个他我也不怕。但是这权谋的事,十个我也想不出来办法啊,陛下不在,丞相也不在。这帝都当中……诶?”
他忽然眼前一亮:“对了!那个人还在啊!太子殿下,我们怎么把那个人忘了!”
“谁?”太子急忙问道。
“我二叔啊,‘疯半瞎’!”
“疯半瞎”,即隐居的方块公爵方幽魁,曾是克普大陆上只要一报名字就会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他是黑桃大帝的军师。黑桃大帝征战爵克人有两大武器:红桃公爵的剑,和“疯半瞎”的脑子。为什么他叫“疯半瞎”?是因为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是个独眼龙,半瞎不瞎,再加上他用计看起来疯疯癫癫,叫人无法理解,所以就有了这个外号。但是,到后来人们发现,“疯半瞎”用计虽然疯,但最后每次都能让己方的队伍奇迹般地胜利,于是这个一开始由爵克人编出来的蔑称,后来成为了他的雅号。
战争结束以后,他本应是丞相的最佳人选,但方幽魁声称自己只适合做军事家,不适合做政治家,便推辞了丞相职位。黑桃大帝好说歹说让他做了执法队队长,他做了一段时间以后,还是选择了隐居,皇帝也拦不住。
人们都说“疯半瞎”不是真的隐居,等时机一到,他一定会重出江湖,而一旦他重出江湖,江湖上就又会掀起惊涛骇浪。
但这只是传言。“疯半瞎”隐居之地,是位于帝都郊外的一座矮山之上,山虽矮,但十分陡峭,因此登山之路是绕着整座山而修,一圈又一圈,如烧蚊香一般,一点点向中心靠拢。这登山之路还不是水泥平地,全是楼梯,狭狭窄窄,勉强够两个人并肩而行。因此,别说汽车,马车也上不去,只能步行。
而当太子和方岄绮还在东宫之中谈话之时,二皇子姚泓仁正在气喘吁吁地爬山,一边爬,他的嘴里还一边骂着。
“‘疯半瞎’!不愧是老疯子!呼,呼,放着城里的荣华富贵不要,非要来这种地方……”
与他相比,那位穿着粉红礼服的德赛女子,却显得如此的优雅。明明和姚泓仁走了一样的路,却是一口气也没有喘。
她欣赏着山路边的景色,并不理睬他。
要登此山,不仅车辆无法通行,就是抬椅、竹杖一类也是不准携带。在那山路入口处有两名看山的壮汉,坚决不允许登山之人携带登山工具,也不允许携带战斗人员。姚泓仁一开始是一万个不服,直到手下几十个保镖被两名壮汉打趴,他服了。
所以呢,最后就是他自己,和这位在教廷花园遇见的德赛女子一同上山了。
这位德赛女子名叫安娜,很明显不是一般女子,最起码在体能上就受过训练。而姚泓仁知道,这女人可不好惹,他姚泓仁长这么大就没怕过女人。自从见到了安娜以后,他就变得长这么大,在这世上就只怕过一个女人。
那段痛苦的记忆,他不想回忆起。
现在,他也没有那个力气回忆。
“我们下山吧,呼哈,呼哈,不去了,我不去了!”
安娜终于开口了,说话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是你自己说你有一个二大爷能够祝我们一臂之力,如果你想放弃,我们会再次重新评估你的价值。”
“别,别,我上去还不行吗。”
姚泓仁一下子来了精神。
明明是我利用你们夺取皇位!姚泓仁在心中想,你们还评估我的价值?等我当上皇帝,你们都得死!我要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你们,腰斩!炮烙!凌迟!
心里面不断骂,嘴上还得求饶,腿还得继续往上,就这么走啊走啊,最终到达山顶时,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软泥地上。
“呼,呼,呼……”
“你这副样子,他见了你,也一定不会出山。”安娜说,“好吧,你可以休息十五分钟。”
“行,行。”姚泓仁感恩戴德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姚泓仁的貂皮大衣早就被汗湿了,貂毛一撮一撮地沾在一起,姚泓仁撑着身子,看着天空。
他忽然觉得,蓝天真美。
昨天,在地下室只能看到漆黑的天花板……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再想了。
堂堂二皇子,太丢人了……
十五分钟以后,生龙活虎的二皇子又回来了。他向着“疯半瞎”的隐居之地发出了最后的挑战。
“请回吧!二皇子殿下!”
他才刚刚走向山顶的那座茅草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苍老声音。从他的位置到茅草屋,怎么着也有三十米,可那声音竟如洪钟一般,震得他脑袋生疼。
安娜立刻露出戒备之色。
二皇子被震住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傲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难道我堂堂二皇子不但要被一个女人欺负,还要被一个老头欺负不成?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边走边说:“二大爷!是我呀!我是小仁儿呀!”
“什么二大爷,我是你二姥爷!”
方块公爵说得在理,方幽魁,乃是姚泓仁母后(并非亲生母亲)的叔叔,那么姚泓仁是应该叫他二姥爷。
“二姥爷,我是来看您老人家的……”
“滚犊子!”
嗖嗖嗖!只听树叶声响,从茅草屋旁的树林里忽然飞出几支飞箭,姚泓仁闻声连忙后退,那些箭都插在他刚刚站的位置前方的泥地上。
“二姥爷你来真的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来做什么。我早已决心归隐山林,不问世俗之事,莫要逼我。”
你要是真归隐山林你别在帝都附近待着啊,你去其他山上好不好?比如崑沦山。在帝都旁边杵着,还说归隐山林,傻子才信。二皇子心道。
不过,那茅草屋有暗器保护,一时也靠近不得。
一时间,他只好问安娜:“尊贵的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走。”
“啊?”
二皇子显然没有想到安娜竟然这么快就打退堂鼓。
安娜说:“‘疯半瞎’没有出山之意,强求也没用。”
“那,就这样下山?”
“是的。”
二皇子愤愤地望了一眼那茅草屋,咬牙道:“那就走。”
他转身便往山路上行,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他经过安娜身边时,她眼中的鄙夷之色。
我故意说走,你就真的走了?真是个没骨气没有毅力的人。
看来,还得好好调教调教。
姚泓仁还没有想到自己将面临什么。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已如此费劲,下山的困难可想而知。姚泓仁没走多久,就往地上一坐。
“说什么我也不走了,再走我要摔死。”
“嗯。”
姚泓仁一愣。
安娜,怎么一下子这么好说话了?
安娜在姚泓仁的身边,以一种乖巧的姿势坐下。闻着她身上甜甜的香气,姚泓仁心中爱好采花的那股子劲又上来了。他打量着安娜的侧颜,表情逐渐变太。
女人,等我登上帝位,我要在你上面让你哭着求饶。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赶路。他们走啊走啊,快要出山之时,他们忽然听到了喘息声和脚步声。
这时候,又有人上山?
二人赶紧躲进了山路旁的树丛。
那声音消失了。
正当姚泓仁以为是幻听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看起来对方走得很慢,而且几乎是走三四步就要停一下,磨磨蹭蹭。姚泓仁等着等着,都有点烦了,就在他忍不住嘴里想骂点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上山之人的身影出现了。
怎么会是他们?!
姚泓仁万分吃惊,因为那上山之人,正是姚泓仁的哥哥,太子殿下,以及他们的舅舅,方岄绮。
方岄绮背着太子,十分艰难地挪着步子,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下。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汗水沿着额头,流进他的眼睛里。由于背着太子,他不能用手去擦,所以他只能使劲眨眼,让眼泪把汗水排出去。这样一来,方岄绮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挪动着,姚泓仁上山的速度已经够慢了,真不知道他们要几时才能上山。
太子和方岄绮的身影经过他们,然后一直向上,直到最后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也是来找二姥爷的?
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啊!
不对,二姥爷连我都赶走了,怎么可能帮他们?
姚泓仁正想着,只听身边的安娜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
“是我大哥和我舅舅。”
“那就是太子?”
姚泓仁发现,安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