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向着那边？”辜老冷笑，“你先问问你地里种的那些‘阿芙蓉’！”
贤尚书臊红了脸：“辜老，这是形势所迫，没有种‘阿芙蓉’赚来的钱，我怎么和工派斗？帝都大大小小的产业都是他们的……”
“我从一开始就说不要开国门，不要信德赛大陆。”辜老说，“我去过德赛大陆，知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小年轻不听啊。”
“这，引进科技总是有道理的吧？”
“你这个礼部尚书是怎么当的？”辜老抄起杆长枪，拿枪柄怼了怼贤尚书的脑袋，“科技弊大于利，别人不明白？你不明白？科技带来的便利不过就是两个方面，一是贪图享乐，一是经济利益。贪图享乐，人们能真正快乐吗？经济利益，钱真的进得了国库吗？你正应该教化那些不晓事的蠢货，用道德让他们晓得不要贪图享乐，你倒好，你去碰‘阿芙蓉’！”
贤尚书被怼得生疼，也只能赔笑：“拦不住，辜老，拦不住啊。大家辛辛苦苦种地是为了什么？为了过上好日子啊。好日子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过呢？人可以抵挡住一切，抵挡不住‘生活’啊。柴米油盐酱醋茶，别的能不要，这些总不能不要吧？”
“一开始只是想要一双金筷子。”辜老念叨着，“有了金筷子，就想，是不是得配一个金碗呢？有了金碗，就想，那能不能再配一张金桌子呢？有了金桌子，要不要金房子呢？有了金房子，要不要金美人呢？什么都要，哪还有上进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是是是，纣王的故事。”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那……辜老，您的意思……我们还是保皇上？”
辜老眯眼看了他一眼：“你和德赛人勾搭上了？”
“咳，嗯……”
“你觉得皇帝不该保？”
“保皇这不是因为我们生来就是世家么，和皇帝利益捆绑在一起么，否则保他做甚……”
“你觉得德赛人支持你更多还是支持商仲更多？”
“肯定是工派他们了。”
贤尚书明白了。
辜老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多了一些忧伤：“我不求你们懂我为什么保皇。但是，现在真的没到废皇帝的时候啊。我的意见是这样：老大当皇帝，我们就帮老大。老二当皇帝，我们就帮老二。如果皇权旁落，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只要他当皇帝，我们就帮他。如果出现了两个皇帝……”
“我们帮强的。”
“错！”
贤尚书愣了愣。
“我们帮更爱权力的。”
“哦哦，我懂，我懂。”贤尚书心领神会。
不，你不懂。
辜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辜老今年七十有六，在爵克罗珥时期经历过两代人，又经历了黑桃大帝一朝，早年曾在德赛大陆游历，四大公爵起义战争期间率私兵参加战斗，战功显赫，帝国建立以后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以其私兵为核心建立了中央军，并在名义上统领全国军队。几年后，辜老申请退休，由其子接任兵部尚书。辜氏父子平时很少参与朝政，因为与工派不和而站队礼派，但很少在党争中谋取私利。他与贤尚书关系密切，可以算他半个老师，此军政亲近之势，黑桃大帝出于对辜老的信任而听之任之，而辜老也是尽职尽责，中央军二十年来从未出动，但人们都认为，中央军保卫了帝国二十年。
甚至于，人们还认为在保卫帝都方面，中央军也要超过皇帝直属的禁卫军。
这样的忠志之士，活至这样的年岁，也是够久了。好人不长命，坏人命长久，商老的故事还很长，而辜老的故事刚开始，就快要结束了。
贤尚书讨得口谕，便立即离开。只留下辜老干瘦的身影，在躺椅上轻轻地摇摆。
再来看看太子这边——
晚些时候，太子那边迎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在叶文玉被囚禁的之后，姚泓伥和方岄绮等于说也就被软禁在了他们下榻的房间里，没有人来管他们，像他们这样的失败者，敌人连羞辱他们都懒得动手。原本他们以为时间就会这样慢慢流向明天，结果，门竟然开了。
进来的人，是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的人。
“小蕊？小茵？”
没错，进来的正是十二公主姚梦蕊和十一公主姚梦茵。太子看着她们，还以为是出了幻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还是方岄绮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来了就出不去了！教皇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我们还是来了啊。”姚梦茵很平静地说，“因为我们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赶紧告诉大哥。”
“我们现在是被软禁！教皇可能客客气气地放你们进来了，但那是因为教皇也想软禁你们！唉，你们这些小姑娘，糊涂啊……”
“舅舅，你说啥呢，我们知道教皇不是好人啊，所以我们就是过来跟着大哥被软禁的。唉，你自以为是的样子，好好笑。”
方岄绮被姚梦茵怼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知道教皇不是好人？”
“谁拳头大谁是老大啊，教廷的军队那么强，他们怎么可能还保着大哥呢，所以他们肯定是挟持了大哥嘛。不过，还是要感谢禁卫军的哥哥和叔叔们，他们虽然没有保护好大哥，但是后来他们来北宫保护我们了，好像是为了赎罪的样子。”
“是吗？我就说我的兄弟们还是靠得住的。”方岄绮深受感动，几乎热泪盈眶。
“但是我跟你们说啊，一开始圣女是愿意帮你们大哥的，是教皇把指挥军队的令牌夺走了。”
“是吗，那圣女人还挺不错的。”
姚梦茵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和方岄绮进行对话，而小蕊已经扑在了姚泓伥的怀里，她像是一只乖巧温顺的小猫咪一样在姚泓伥怀里撒娇：“大哥……我还以为看不见你了，大哥……”
姚泓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不哭，大哥还在呢。你们……是想告诉我什么？”
“关于大嫂。”姚梦茵抢着说，“禁卫军排查了东宫的死者，没有发现大嫂，然后在大嫂的房间发现了一封信。大嫂她，完全是看书看疯了的样子，她在昨天晚上离开了东宫，说是为了追求文学要去做纪行作家。如果是平时这样的行为真的是很蠢的啦，但是现在是因祸得福了，大嫂因此没有卷入这场暴动的样子。”
方岄绮松了一口气。
他对姚泓伥说：“小茜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蕊仰起头：“那些人到底为什么暴动啊，也不是为了造反什么的，什么是PUA啊？”
“虽然看起来不是造反，但比造反更可恶。”方岄绮说，“全都是谎言、欺骗、阴谋！我是没想到造反还能这么造，今天是真真长见识了！”
“长见识有什么用，咱们输了。”姚梦茵平静地说，“教皇是什么打算？”
“那孙子说明天让太子殿下宣布由他来当皇帝！本来圣女是想帮我们在明天反抗教皇的，结果那孙子在门口偷听！现在圣女被抓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人帮忙了。”
“噗，你在说笑话吗舅舅。”
姚梦茵冷冷地笑着，瞥了眼门口：“那如果教皇现在还在门外，你岂不是要遭殃了？”
方岄绮腾一下站了起来，警觉地看着门外：“他，他，他，他不会那么无聊吧？”
教皇的确没有那么无聊，没有人因为他出言不逊而进来把他带走。
再看方岄绮，他反而像是卸了气一般，又坐回到凳子上。
“唉，你们来了也好，来了热闹一些。只是明天之后怎么办呢？明天之后，太子殿下就没有价值了，我们都会死的。你们要是不来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你们来了，不是一切都完了吗。你们在知道你们大嫂已经离开以后就应该跑，跑得越远越好，你们还来这龙潭虎穴干什么呢？”
“跑？父皇都已经死了，我们这两个小女生跑出去又能怎样？今天这个局面还不是你们这些大人造成的？一群人全跑去红桃地，帝都不乱才怪！再怎么样也应该把二哥带过去吧？连我都知道二哥没安好心，父皇如果为了稳定局面，就应该把不安定分子带在身边，他们远离帝都，兴不起什么风浪。结果倒好，把能稳定局面的都带走了，把不安定分子留下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姚梦茵一旦开启了认真模式，那嘴就像小炮仗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戴一副圆眼镜的她，看起来活像一个小老师。她的话还真有效果，方岄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太子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陛下无论如何也应该把老二带到红桃地去啊，假如老二现在不在帝都，各个反对势力也会安分一点，陛下这莫不是老糊涂了？”
姚泓伥细细地思索着，缓缓地说：“父皇断不会不知这个道理……自从我监国以后，我就明白，权力的掌控者对权力是极为敏感的，小茵说得对，如果是我，我也会把最会威胁到帝都稳定的人带走，二弟的野心，路人皆知，那么父皇到底为什么还让他留在帝都……”
帝国的皇子和公主们，开始默默揣测皇帝的圣意。这次南下，黑桃大帝必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他身体虚弱，死在路上的可能性极大，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南下？莫非他认为自己死在帝都之外比死在帝都内要好很多？为什么呢？他一定是做好了自己突然暴毙也能稳定局面的准备，才南下的，那么，这个准备是什么呢？
姚梦茵忽然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父皇知道二哥能力不行，所以不担心他造反？相反，或许父皇就是为了引诱二哥造反，二哥没什么脑子，造反肯定失败，到时候大哥你的威胁就没了。”
“有道理。”方岄绮说。
“那，那……”姚梦茵越想眼睛瞪得越大，“那有没有可能，父皇已经把他认为对帝位威胁最大的人带去了红桃地呢？那个人比起二哥，威胁大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父皇认为即使二哥可以留在帝都，那个人也不能留！”
对于姚梦茵的这一论断，方岄绮则表现出了不屑：“说啥呢说啥呢，你说陛下带去的人里有威胁帝位的人？谁？你看带去的人有谁啊。你们的叔叔，依梁公爵，不可能吧？你们的姑姑，依曦公爵，不可能吧？你们那个干叔，姚千森，后来跟过去的，不可能吧？然后是你们的母后，我的姐姐，还有你们的姨，我二姐，不可能吧？还有谁……还有你们八哥和十哥，也不可能吧？总不可能是小芫吧？”
“舅舅你漏算了一个人，不过那个人应该也不可能……好吧，我这个猜想可能确实有问题。”
“我还算漏了谁？我不是算得清清楚楚吗？”
“那个人啊，”姚梦茵说，“二嫂嫂，红桃家的红桃二啊。”
方岄绮一拍大腿：“淦！我还真把她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