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我来说，这是发自真心的，最真实的恋爱。差二十岁的夫妻，不是没有，所以我对于你的爱，是符合教义的，也是合法的。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我不希望你讨厌我，我做出了你最无法原谅的事，但是，我还是幻想着你的原谅。你怎么会原谅我呢？我腐朽了，我堕落了，我被权力欲吞噬了，我渴望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教皇这个身份都满足不了我，你一定会这么想，你一定会这么想。
“可是，我真的思考了很多，我认为我们在做的计划根本走不通。趁着和平年代，施行教化，用圣雷教抚慰人心，让人人向善，这怎么可能啊，逻辑不通啊，《圣雷经》上说，傲慢而不赞颂圣雷之名者，必遭圣雷之报，那这不就是强迫吗？为什么你的爷爷又会让你强调，人是自由的呢？自由在哪呢？你每天机会念诵的那些词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我有时候都怀疑你爷爷是昏了头。
“但我相信不是的，我能感受到，有什么善良和美好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一直严格执行着，执行着我们的计划，直到那个二皇子发起了暴乱。二十年，不，帝国成立了二十年，但我们的努力还不足二十年，这十多年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吗？小玉，那些暴乱的人里有没有你帮助过、抚慰过的人？我们努力去安抚他们，但是一旦有利益，或是别的煽动手法的驱使，他们就会立刻形成破坏的力量。我们失败了，小玉，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我实在不知道，除了权力和军队，还有什么能维持世界的光明。当邪恶拿起屠刀时，我们也只有举起屠刀。杀人的人是邪恶的，那么杀死杀人的人，到底是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以和平、美好的方式去守护这个世界？只有用邪恶去打败邪恶，那时才是真正的正义。那么，当我打败邪恶以后，我要怎么让自己不邪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放任不管，就会有别人去毁灭世界，所以我必须行动，我必须有权力，和军队。谁反抗我，我就杀，我就是正义，我就是光明！小玉，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圣雷经》中说圣雷不会化身成人了，我觉得我简直就是圣雷的化身！可是圣雷不会化身成人，我要疯了，天啊，我只是一个人而已，但我却是教皇；我是教皇，可是我却做不到我想做的事！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上街，去暴乱，去把对他们来说高高在上的太子东宫砸的稀巴烂，而我身为教皇如果想要去欺压他们，却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听说有人想废除皇帝？天啊，如果没有皇帝，这些人不是无法无天了吗！没有人能管住这些人啊，没有人！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我是不是应该把令牌还给你，然后跟你说，这一切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不，我可以把这当成玩笑，但是发生过的这场暴乱它不是玩笑，如果没有我们，太子就死了，那个太子，虽然他那么病弱，但他是太子啊！竟然差一点被平民杀死！这就是黑桃大帝善良的代价，他真是克普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来最好的皇帝，但正因为他好，所以他死了，他的儿子也差一点死了。
“为了保护你，我大概只能做一个坏人吧。当我抢走了令牌，我就不能再拥抱你了。你会看到这里吗？也许你看到第一段你就会把它撕了吧。更有可能，你根本看不到这封信。我是不会在你的面前露出笑容的，我要你恨我，你恨我，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丝光，如果连你都不恨我了，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要完了呢？也许我会死在你的手上吧，那一天一定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最后，我希望你的爷爷还有后招，在这混乱的堕落的帝都，究竟还能不能出现光明，黑桃大帝死后的克普大陆究竟还能不能出现光明？我希望你的爷爷，或是别的什么人能带来光。对了，我听说大陆的西边有一种黑雾在逼近，这大概就是世界黑暗的象征吧，不知道它笼罩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就写到这里吧，我现在已经像这夜色一样黑暗了，我的手和我的笔都是罪恶的。答应我，如果你看完了它，就把它烧了吧，不管你是小玉，还是别的人，把它烧了。如果你把这传播出去，让它成为我的笑料，那倒也是好的。这黑暗的世界啊，黑暗的人嘲笑黑暗的人，谁才是光明呢。”
……
叶文玉默默地把信折好，放进了信封里，然后……她没有找到打火机。她关上了台灯，将教皇办公室的房门轻轻关好，然后，径直走向了教堂的厨房。
哧——
当信封被烧穿时，那信纸带着火光忽然往上一翻，像是一片燃烧的羽毛，成为黑暗中最亮的火星，一点点坠落，一点点熄灭。最后，一切都化为尘土和虚无。
当——当——当——
教堂的钟声响起以后，清雅的圣歌，悠悠地飘向整座帝都。歌词如下：
“兄弟姊妹们，起来，今天的朝会开始了。阳光未起，你们要在黑暗中守望阳光，就像你们在尘世中守望圣雷。诸人向善，诸人幸福，快来称颂慈爱的圣雷，快来称颂无上的圣雷。你的疲惫会被祛除，你的软弱会被消灭，你是刚强的，你是勇敢的，你是圣雷的子民，圣雷爱你，你便有了力量。快快起来，称颂圣雷，在灿烂的阳光下，无论你是富人、是穷人，是贵族、是平民，都要平等地称颂圣雷，砰咔啦嚓，砰咔啦嚓，砰咔啦嚓。”
和杜千年想的差不多，往日连广场都站满了人的朝会，今天来的人，堪堪只有教堂里这点空间的一半。
许多信教的人死了，更多的人是不敢来了。会在今天来到朝会的，都是最虔诚的教徒。
那么，现在，不就是处理他们的最好机会吗？
砰！
只听一声枪响，从教堂外面传来了有节奏并且响亮的脚步声。那些穿着皮制的军装，脚踩胶鞋的女王军，手中拿着漆黑的火枪，冲了进来。他们瞬间就把教堂大厅包围。
教堂里的人都来不及跑——不，其实他们没跑。
“保护圣女！保护圣女！”
“和忤逆圣雷者斗争到底！”
他们自发地把叶文玉的高台保护了起来，他们手拉着手，组成了几道人墙。
教堂中只有他们的喧闹，那些女王军皆静悄悄的，他们就好像漆黑的雕塑，站的笔直，并不发出一丝声音。当教徒们的声音渐渐变小时，教堂中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这时，他们才看到，那个女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堂。
一袭黑纱，灿金的头饰，烈焰一般的红唇，她的脸看起来更年轻了，甚至于，会让人以为她都没比叶文玉大几岁。
依曦公爵，姚千梦。未来的黑桃帝国女皇，驾临教堂。
此时，天刚刚亮。
“啊！”
当教徒看清姚千梦时，一人忽然一软。
“这，这是真女皇啊，太美了……”
姚千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甚至是有些娇柔地抬起头，和那高台之上的叶文玉对视。
叶文玉还没说话，她先道：
“赞颂圣雷之名，砰咔啦嚓。”
什么？
教徒中传来几声惊呼，叶文玉也是心中一动。
她用冰冷又高傲的声音道：“依曦公爵殿下到此，莫非是为了参加朝会。”
姚千梦轻笑出声：“当然了，否则我何必来此？我想我很早就进行过入教仪式，不是吗？我，可是一名虔诚的圣雷教徒啊。”
“杀人恶魔！”有人高喊道，“圣雷的忤逆者！你是哪门子的圣雷教徒！”
姚千梦依然是笑：“这位弟兄有些坏了教堂的规矩，不过，我想仁慈的圣女大人会原谅他的吧？哦不，我想，站在高台之上的，应该是我们圣雷教的……新任女教皇吧？”
她竟然真的让自己做女教皇？叶文玉心道。
她有什么目的？难道她不想取缔圣雷教吗？明明她杀了那么多教徒。
“我是教廷的圣女，依曦公爵大人。”
“哦？前任教皇意外身亡，不应该由圣女大人直接上任吗？我想，正如我离成为帝国的女帝只差一个仪式，圣女大人也不过是差一个仪式罢了，就在这里举行吧？如何？教廷不可一日无教皇，就好像国不可一日无君。”
“……”
这是真的在示好？
如果自己接受了依曦公爵的建议……或者说册封？那自己不就是腐朽了吗？
可是，自己没有准备，又不可能在这里刺杀她。
是暂时隐忍，以待时机，还是以死相抗，就此瞑目？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答应她吧，小玉。”
这个声音？
姚千梦目光一凝，这正是昨天那个指挥教廷军的声音。
他在哪？
只见叶文玉所站的高台之下，忽然打开了一扇门。从那门中，慢悠悠地，走出了一个……
机器人？
黄色涂漆，印有圣雷标志的一个一人高的机器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些围在高台之下的教徒看到这番景象都被吓傻了。
机器人，电影里不是没有，但是现实中那可真是少之又少啊。
姚千梦一开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她微张的嘴合拢，拧出了一抹笑意。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她忍不住地笑，“哈哈哈哈哈，妙啊，妙啊。”
她的手拍了两下，像是看到了一幕滑稽的街头戏剧。
“女皇陛下的橄榄枝，我们自然是要接的，圣女继任教皇，合情合理。我们现在就举行新任教皇的册封仪式。”
“橄榄枝？”姚千梦盯着那机器人，“老头，你果然是去过德赛大陆啊。好，好，我就知道，教廷果然有高人。我们走！”
姚千梦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那些训练有素的女王军跟在后面，小跑步地，很快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