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尔只得接过铁碗,小心翼翼得两手捧着,隔着层薄铁,他指尖能感受到碗内血液的温热。
他吞咽了口唾沫,缓缓抬碗,可鼻尖涌来的浓烈血腥气,令他眨眼破了功。
胃里似在翻腾,反胃之感一路漫上喉头,艾瑞尔赶忙将碗放心,侧过头,干咳起来。
艾瑞尔明白,虽然他身体换成了血族,但原有的习惯和生理反应却是保留了下来,作为与血族鏖战多年的对头,汲取血液,他本能得感到不适。
“反应预料之外的强烈。”诺拉示范般喝了口血,喃喃道:“有股醇厚的香味,你有闻到吗。”
艾瑞尔摇摇头,斟酌了下用词:“我只闻到了腥味,还隐隐有些......铁锈味。”
“看来你的五感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改变。”诺拉作出推断。
艾瑞尔下意识看向尤娜,尤娜犹豫了下,扭头看向好友。
“真没撤。”诺拉一口气喝空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摊手道:“他目前还在恢复期,情况也只能说是暂时稳定,需要足够的鲜血来恢复体力和修缮身体。”
“需要喝多少?”尤娜问:“一碗够吗。”
“还差点。”诺拉说:“一天至少两碗吧,她看样还在长身体呢。”
尤娜微微颔首,纤指一动,凭空勾来艾瑞尔放下的铁碗,紧接着目光流转,直勾勾地看向艾瑞尔,连同先前抿过那碗温血,一同递了上去。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艾瑞尔一脸苦涩,这下好了,痛苦直接加倍。
“可以一口一口的喝,吐了也没事。”尤娜顿了顿,沉声道:“反正必须喝完两碗的量。”
艾瑞尔看着对方坚定的神色,知道没商量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右手接住一碗,左手捏住鼻子,像豪爽的冒险家畅饮美酒般,仰头大张着嘴,将碗内的温血倾倒而下。
腥味入嘴,瞬间灌满口腔,艾瑞尔压根不想回味这古怪的滋味,喉头一阵蠕动,用最快速度全吞下了肚。
“噗...咳咳咳......”做完这一切,艾瑞尔又是干咳起来,无论舌尖鼻尖,都充斥着浓浓的腥味和锈味,仿佛被人按着脑袋一把塞进了盛满血水的发霉铁盆里。
艾瑞尔瘫在地上,小屁股垫着青苔,反胃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不适感这才缓缓消散。
一旁尤娜见状,虽是有点于心不忍,但为艾瑞尔安危着想,还是蹲身凑了上前。
“要我喂你吗?”她问
“呃,什么?”艾瑞尔稍稍一怔,这可不像尤娜会说的话。
端着碗的尤娜轻咳一声:“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实在喝不下去,我可以帮你灌进去。”
“还是我自己动手吧。”艾瑞尔赶忙否决,又缓了一会,心一横,‘嗖’地下接过碗,旋即狼吞虎咽地喝了个精光。
一碗下肚,这次不适感没上次来得那么强烈,胃里翻江倒海了一阵,艾瑞尔忽感一股暖流传来,像是春风夹杂着和煦日光,先是拂向胸口,随后拂向他的身周各处,体内凉透的血管,也在这时恢复了些暖意。
“怎样,感觉还不错吧。”诺拉说:“血族和人族看着相像,但体内还是有着差异,血液是我们维持生命的特殊食粮,吞下后不会直进胃里,而是会先融入心脏,再流往全身各处。我们血族独有的魔力能与血液产生反应,血液能直接渗进魔力回路,成为我们源源不绝的力量。”
艾瑞尔轻轻点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血族赖以为生的手段他也曾在王都听过讲座,但百闻不如一见,真真切切尝试过一遍鲜血的滋味,艾瑞尔不禁又多了新的领悟。
“知识是学不完的,待你之后病情稳定了,在慢慢了解血族也不迟。”发现艾瑞尔望着自己,诺拉轻轻一笑:“再观察几天吧,尤娜,你可以带艾瑞尔回去了。”
尤娜一愣:“真的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诺拉冲艾瑞尔挑挑眉:“你看现在的他,不就是个正常的血族女孩吗。”
地下室烛灯熄灭,尤娜和诺拉一前一后,领着瘦弱的女孩上了楼。
前脚刚刚踏上铺在地面的柔软毡毯,艾瑞尔便透过半掩的窗帘,见到了久违的日光。
屋外草坪灰黄,还算宽敞的街道人来人往,零星的雪花落下,一辆马车刚好挥鞭而过,扬起漫天飞雪。
“现在是下午四点。”诺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叮嘱道:“明天四点前,记得再给他来上两碗。”
“没问题,我会守着他喝下去。”尤娜一口答应下来,从一旁长椅拾起厚实外套,俯身替艾瑞尔披在肩头。
长外套直抵艾瑞尔脚间,把他裹了个结结实实。
熟悉的好闻清香萦绕,艾瑞尔还没来得及仔细闻闻,两道目光霎时锁定了他的脸庞。
“呃,怎么了?”艾瑞尔故作镇静道。
“你现在换了个新的身份,总不能还用以前的名。”诺拉说。
“是的,艾瑞尔这名在血族里还有些名气,说不来会遭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尤娜思忖了下,看着艾瑞尔的眼睛,轻声道:“这具身体是你在用,所以名字,就由你自己取吧。”
艾瑞尔轻轻点了下头,眼前景色,忽地发生变幻。
窗外风雪骤止,雪花戛然停在半空,耳边水声哗哗,像是汹涌潮水拍打着崖壁。
艾瑞尔脑袋一沉,视野逐渐模糊,尤娜和诺拉的身影也变得虚幻。
他的眼前,最终被一轮圆月取代,漆黑的夜里,圆月满是猩红。
潮声又开始翻腾,无边无际的赤潮,从各个幽暗角落涌来,漫向艾瑞尔脚边,转眼淹过她的鼻尖……
脚底一空的艾瑞尔艰难抬头,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侧立在了离他不远的海面上,她脚边赤潮,平静如湖。
艾瑞尔猛地睁大眼,看向那人的脸面,看向她的嘴唇,她翕动着唇瓣,似是在说......
“爱,爱莎......”艾瑞尔忽地喃喃道。
“爱莎?”尤娜与诺拉相视一眼:“嗯,不错的名字。”
艾瑞尔睁开眼,红月和赤潮消散不见,眼前景色已恢复如常。
他还在医生的小屋里,角落的大桌上散落着器皿、黑木勺、煤石等物件,处处,都是药剂师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