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界的天地分外宽广,虽然现在已经满目疮痍,但仍能看出它曾经如花园般的美丽景色。
这个世界也和前两个一样,有一条突兀的光洁道路直直指向大地的中心,生怕玩家不知道大BOSS就在那里。
「这里就是大恶魔的居住地吧?」我问向与我一同造访这片天地的奇迹之女神依娜丽丝。
「没错,能看透命运的大恶魔巴布列,就身处这里了。」
「那我们赶紧打倒他,然后回去结婚吧!」我信誓旦旦地说。
「真的是,不要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啦,怪害臊的...」
....
「真?汝因何现身于此?」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大恶魔巴布列是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他说话时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机械地复读一样,每一个发音之间的间隔都非常精准,发音本身也毫无音调变化。让人觉得很奇怪。
不过不愧是能看透命运的大恶魔,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名字。
「少废话了!为祸世间的大恶魔!」我对他大喊。
「若失败非命运注定,吾即无敌之身。汝,『真理』限定,将终结于此。」
仍是机械的电子音。
「哼,会终结的是你。依娜!」
「我在!」
在确认治疗师已经在远处部署完成后,我便开始了攻击。
巴布列仍在原地,像是在等待我的攻击一样。
我冲到他面前,启动了技能。
我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越跳越快,像是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
与此同时我的体温也在不断升高,身体内部开始极速膨胀。
「自爆。」我不禁念出了技能名,并一把紧紧抱住了巴布列,准备同归于尽。
巴布列明显有些吃惊,但他却仍一动不动。
「阿真!!!!!」
唉,这次回去得跟依娜道个歉才行。
「来体验一下人类灵魂的爆炸当量吧!」
说完,我便爆炸了。
血肉横飞,五脏六腑,四肢与皮肤,骨开肉绽。
巴布列也被炸成了一样的下场。
我们的肢体碎片正在交缠,正在散去。
爆炸的光芒照耀着两团血沫,我看到,巴布列那仍然完好的头颅,说了三个字。
「『伪·天国』。」
然后,时间静止了。
我们的血、肉、骨,全部凝结了起来,形成了绝对称得上是艺术品的死亡雕塑。
明明时间已经静止了,不知为何,我却仍能思考。
巴布列在注意到我的意识没有随着时间一起凝固时,明显地动摇了一瞬间。
接下来,时间开始逆流。
被炸飞的内脏,流淌出来的血液,破碎的骨骼,全都在恢复原位。
下一个瞬间,当我回过神来时,我与依娜,仍在创界的入口处。
「真的是...不要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啦,怪害臊的...」
「嗯?什么?依娜!我们怎么在这里?」
我陷入短暂的混乱。
「诶?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正打算讨伐巴布列吗?」
难道说,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逆流了?
看来我的自爆战术确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所以他就重置了整个世界,打算重新来过?
那,为什么,我还记得?
我想起了他在当时说的话:「『真理』限定。」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理」?是我在原界王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操控世界的齿轮吗?那大恶魔又和「真理」有什么关系?
「阿真?阿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啊,没什么,我们走吧。」
总之,还是先去再见一次巴布列吧。
....
「依娜丽丝,汝因何取此行径?」
这次,巴布列的开场白变了。
「您...已经知道了吗...」依娜对巴布列说。
您?为什么依娜要对大恶魔用敬称?
「真,是命中注定应死之人,本不能获得第二次生命,汝为何强行续其命数?」
还是那冰冷而又毫无语调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
「契约界定,汝无法恢复记忆,则竟何辄也?」
「我...我真的不清楚..」
「汝在妨碍『真理』。」
「停停停!从刚开始就想问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是故意把我排除在对话之外吗?」我不禁抱怨。
听到我的话,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的巴布列转头看向我。
「汝,不该存此之人,理应回归汝之命运。」
「回归我的命运?什么命运?」
「『伪·天国』。」
说完,我便陷入一片黑暗,失去视野。
「阿真!!!!」
依娜的喊叫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
当我再次能看到东西时,我已经身处另一个地点。
这里十分狭窄,阴暗而又潮湿,青苔遍地,还似乎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而我的眼前,是大恶魔巴布列。
「依娜呢?依娜在哪!!」我立刻向他提问。
「在她该在的地方。」巴布列竟然摘下面具,用正常的语气说。
摘下面具的他看起来十分年轻,配上考究的燕尾服,活像一位贵族青年。
「那这里是!!」我急切地问他。
「这里是五百年前。」
他的语调给人一种很优雅的感觉,可却也显得十分忧郁。
还有他的表情,也带着深深的忧伤。
那种蓝调的情感使人不禁心情平静下来。
「巴布列,『真理』是什么?」
我这么问道。
「哈哈,真是直接切入重点了呢,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呢?」
「我可是马上就要被你杀死的人,让我死得明白些,不算是大恶魔先生的仁慈吗?」
我饶舌道。
我可不会告诉他依娜可以复活我。
「说的也是,那么给你透露一些也无妨吧。你认为,是什么让世界成为世界的呢?」
「让世界成为世界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法则从不存在的彼岸中划下限界,规定出了世界的形状,才让世界得以成立。」
「也就是说,像是一加一等于二、圆周率、引力常数之类的物理定则造就了这个世界吗?」
「你理解的还算快。就是这么回事,世界是由你刚刚提到的这类永恒不变的『真理』来维系的,而在众多『真理』中,有这么一条:世界有开始而没有终点。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能结束,世界的时间必须永恒地向前流淌。为了保证这一点,必须有能够观察并证实世界存在的意识形态。」
「也就是人类?只有人类还在当观察者,证实着世界的存在,物质世界才不会终结?」
和量子力学中的波函数坍缩有些相似的理论呢。
「是的,所以人类文明一定不能灭亡。我们,恶魔也好,神明也罢,还包括界王一类的人,都是与『真理』签订了契约,为『真理』效力,维系人类文明发展,保护『真理』的维系者。」
「为什么需要恶魔来守护世界?你在做的事明明就是毁灭世界才对吧?」
「并不是这样的。人类文明的存续需要善与恶的平衡。过于善良和平的社会会使得每个人都渐渐变得懒惰消极,最后走向灭亡。而过于邪恶混乱的社会则会在战争中彻底燃烧殆尽。所以,每过一定时间,就会需要由恶魔或『真理』挑选的罪人来重新分配世界善恶构造,让世界一度陷入混乱,再与神明一起合作上演一场『勇者拯救世界』的戏码,重新让世界恢复安定。」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世界的设计感这么严重,因为根本就是一出戏而已。
「所以神明和恶魔其实更接近于同事和伙伴的关系?每过一段时间就要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拯救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而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你的存在妨碍了你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善恶平衡结构的正常调整,因此你被『真理』安排了被车撞死的死法,本应该就这样消失。」
「可依娜丽丝却出于某种就算能看透命运的你都无法知晓的理由,救出了即将消失的我,结果导致我变成了『真理』之外的存在,越是活动,对『真理』的影响就会越大,对吧?」
这也是为什么巴布列的时间把戏能被我看穿,同时也是我在石头剪刀布中能赢过依娜的原因。
「是的,因为你的存在已经不在『真理』行动的估算范围内,所以你会影响到『真理』对世界的调节机制和维系者们的正常工作。已经有两个维系者因此而死去了。」
也就是原界王和残界王?
「所以我必须死,对吧?」
「在这之前,请先告诉我,为什么依娜丽丝那么执着于你,你心里有数吗?」
「大概是因为她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是这样吗...有些难以置信,她本来应该不可能会对你有任何感觉才对。」
「哈?为什么?」
「这之后的问题,就不关你的事了。其实跟你说这么多,也有一些倾诉的想法在里面,毕竟,能自由与我交流的『真理』之外之人,真的十分难得一见。谢谢你陪我聊天,我的朋友。」
说着,他有些落寞地露出苦笑的表情。
如果有一种仪器能测量一个人的忧郁数值,现在他的数值一定是足以爆表的程度。
害得我都有些伤心。
「所以,永别了。」
巴布列伸出手掌,直直指向我的心脏。
「喂!这样会很疼的吧!」
「抱歉。」
并捅了进去。
...
我好像又死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死掉了。
我现在仍处于混乱之中,大脑仍在因为死前被灌输的庞大信息量而宕机。
说真的,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我总感觉巴布列是在坑骗我,可我无法想
出他这么做的动机,
哦,对了,巴布列是杀死我的凶手,职业是大恶魔。
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阿真,16岁,本是一个并无出凡之处的高中生,第一次死掉
是因为被卡车撞死了。第二次成掉是在转生到异世界之后被恶魔给杀死了。
再顺便交代一下环境与时间吧。这里是死后的世界的入口,在这里迎接我的是一位金发的女神。现在应该是公元十六世纪,如果巴布列没骗我的话。
「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可怜地迷茫灵魂啊。」女神如是说。
「行了,别再装下去了,依娜丽丝,有点恶心。」我为她那造作的语调而口咂舌,说道。
「还是赶快准备再来一次吧,这次的对手还挺难缠的。」
虽说直到现在我的大脑都还没有处理完巴布列塞给我的情报,但一看到依娜,我还是安心地松了口气。
「诶?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女神把她美丽的脸庞凑过来,仔细盯着我看,眼睛也眨个不停。
「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余裕!假装不认识我的玩笑你也已经开过一次了吧!「我边用手推开她的脸,边不耐烦地说。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啊,而且,你不觉得你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神有些太失礼了吗!」她揉了揉刚刚我的手掌按到的地方,有些生气地说。
「嗯?你该不会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我?」
「不然呢?!」
对哦,这里是五百年前,那么依娜的确应该不认识我才对。怪不得不得巴布列要把我送到五百年前,是为了防止我利用依娜复活啊。
那他对我说那些话的动机就有了。他是认为仍未结识五百年前的依娜的我必死无疑,所以打算一吐为快吧!
那这次...我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可恶的巴布列!」我不禁怒吼。
难道我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我还有婚约在身啊可恶!
「诶?你还认识巴布列前辈?」听到我的怒吼,依娜好奇地问。
说起来神明与恶魔其实属于是同事关系呢,难道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其实比在凡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要亲密而又友好很多?
「都叫你不要立flag,这下好了,flag回收了吧!」这次,我转而向一无所知的依娜怒吼。
「什、什么flag啊,你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依娜不是说过,她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吗,那现在再次第一次见到我的她,会不会也...
我仔细观察她的脸,上面果然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但我没办法确认那是不是故意化的妆。
「依娜,你喜欢我吗?」我放弃本就不擅长的察颜悦色,直截了当地问。
「诶?你、你你你、你在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什么啊!你这算得上是性骚扰了吧?再、再这样我就要呼救了!」
小姐哟,两情相悦时,就不能叫性骚扰了。
看来的确是这样的,即便时间后退五百年,她会喜欢上我的事实也仍是不变的。
所以说她今年到底多大了啊!
「依娜,你能把人转生到五百年后的指定地点吗?」
我试着请求。既然对我一见钟情了,那么这点小事应该不算什么吧。
「虽说可以做得到,但是不行哦,那是违反规定的。」
可恶,好感度还不够吗,得想点别的办法才行。
嗯?话说我石头剪刀布好像赢过她一次,如果按照巴布列的说法,那是因为我位处真理之外,因此她无法在与我的胜负中触发奇迹的权能。
不过,现在的她看来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这样好了,石头剪刀布,我赢了,你就答应我的要求,怎么样?」
「哈?我可是能连胜百局的奇迹之女神,你不可能能赢过我的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果然没猜错,尚未尝过败北滋味的依娜丽丝傲慢地相信着自己的必胜。
「既、既然是你的话,那就来一局好了,反正你肯定会输的。」
看来好感度虽然不高,但至少陪我赌一次的量是够了。
「「石头剪刀布!」」
胜率只有三分之一,但是只要能赢,就还有机会,我就还能重来一次。
赌上我这辈子的全部运气,一定要赢啊!
「石头!」我伸出拳头。
「剪...刀?咦?我居然输了?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依娜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哼,不过如此。」我收起拳头,游刃有余地说。
尽管如此,其实我的心脏还在心有余悸地狂跳不止。
三分之一,真亏我能赌中。
「那我就要指定时间和地点咯。」
「到底是为什么...」依娜仍低落着头,苦恼地思考败因。
「听好了,依娜,我要去解开我的心结。我要好好向我的青梅竹马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然后,以一个比现在更完整、更健全的人格,学会如何好好活下去,去迎娶你。」
否则,我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全心全意好好爱她。
我报上了我的生日与家庭住址。
「时间:公元20XX年X月X日。地点:X城市第XX区XX街的星野家。」
连我都不禁惊讶于我的勇敢。如果要是稍有差错,也许命运会被彻底改变,也许我根本不可能再遇见依娜。
但现在的我还配不上依娜,我没有资格与她结成姻缘,我还只是一个只会自残的厌生者而已。
所以,我要去改写自己的过去,去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
「所以,等我好吗?依娜?」
现在的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话对她来说一定是天方夜谭。
「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我等你。」
可她却点点头,表示同意。
什么嘛,哪有什么好感度之类的东西,她对我的好感,从初次见面起就一定是满的。
不然,怎么可能会答应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如其来的求婚呢?
暗黑色的光芒在我脚下浮现,我的视野也被它遮蔽。
仅仅只是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无声转动的齿轮。
不,已经不是无声了。它的转动出现了细微而又难以察觉的瑕疵。
那意味着什么呢?我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对于那种程度的精密仪器来说,那细微的瑕疵一定会发展到足以让整个齿轮停止运转。
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开始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下落,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样永恒地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