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岁。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父母。
「他真的好可爱啊,是吧,亲爱的?」妈妈慈祥地摸着我的脸。
「你看,他在看我们耶,明明才刚出生,就认识妈妈了耶,我叫妈~妈,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啦。」妈妈指着自己的脸说。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认得出你呢,真的是,我叫爸~爸,是妈妈的丈夫,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啦。」爸爸也凑上来指着自己的脸说。
我无言地看着这对白痴夫妇,决定什么都不做。
「他真的好可爱啊,对了,要不,就叫他真可爱吧?」
「真可爱...听起来不是很顺口啊,要不就简写一下,叫真,怎么样?」
这已经不是顺口不顺口的问题了吧!而且原来我的名字是真可爱的简写吗?!
「星野真...亲爱的,这个名字好棒呢。」妈妈夸奖爸爸道。
「那当然了,我可是父亲大人。」
「是~是,来,小宝宝。」
妈妈敷衍地答复了爸爸后,把我抱在怀里,说: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是星野真了,一定要记好了。」
「还有你旁边躺着的小宝宝,她叫藤村绮哲,以后就是你的好朋友了,一定也要记好了哦。」
我看向临近床上躺着的女婴。
她是和我同一天出生的青梅竹马,藤村绮哲。绝对没有错,那只能是她。
明明只是个婴儿,却已经能一眼看出她将会成长为何等美人。这种程度的美貌,在我知道的人里也只有她和依娜拥有。
总之,新的人生,就这么开始了。
依娜,请一定要等我。
7岁。
为了防止事态超出控制,我在这七年里尽全力还原着原本的人生经历。
而我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一切都基本照旧地发展着,除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几乎都与原本如出一辙。
今天是很晴朗的一天,一大早,哲就闯进我的房间,把仍在睡懒觉的我硬拖下床,拉着我一起去公园玩。
此时的她还扎着双麻花辫,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小女孩。
「快点跟上啦,阿真!」哲蹦蹦跳跳地跑在正慢吞吞踱步的我的正前方,黑色的双马尾辫也随着她活泼的动作而不断跃动,显得既可爱、又阳光。
但也只是今天为止了,如果没出差错的话,今天就是我的人生因她而开始分崩离析的起点。
「这不是小哲嘛!」「小哲今天也出来玩啊。」「这不是藤村家的女儿小哲嘛,刚好我有些剩下的糖果,要不要吃一些呢?」
一路上,有许许多多的邻里都在见到哲时热情地打招呼,哲也回馈给他们欢快的笑容。
哲在街坊之中也算比较有声望的大家闺秀了,不仅人长得可爱,性格也十分开朗善良,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简单来说就是团宠一类的东西吧。
毕竟没有人能够抗拒对太阳一般散放光芒的可爱萝莉的本能之宠爱。
她从小就非常聪明,学习成绩优异,体育成绩也居高不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人们称为天赐的神童,因此,会受众人欢迎也是理所当然吧。
只不过,我清楚,上天是不会白白赐给一个人什么东西的,得到的越多,惩罚就越重。
上天赋予藤村绮哲的天分,是附带诅咒的。
今天,就是诅咒触发的日子。
....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人,要想从头解释他们的存在,恐怕需要消耗相当的字数吧。
听起来如此复杂的存在,实际上非要总结下来,也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他们是坏人。
是坏到骨子里的无药可救的坏人。
今天,我们两个,被坏人抓住了。
本应和每天一样前往附近公园玩耍的我们,被电视上通缉过的连环杀人犯给绑架了。
现在,我们正身处一处阴暗潮湿的废楼里,四肢被束缚,连嘴都被堵起来地被塞在脏兮兮的角落中。
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人。从归类上来说,他们属于坏人。
但他们是有追求、有能力的坏人。
就像眼前这个青年,明明连续犯下命案,却总有办法逃脱刑警的追捕,是非常有能力的坏人。
而他并不贪婪,他不贪图钱财,不追求物欲,如果他有想要杀死的人,那么不论支付给他多少,他也不会收敛自己的杀意。
因为他只想要一件东西。
「**。」
青年对我们两人说。
「你们知道如何才能取得**吗?我觉得啊,这件东西并不复杂。如果只是想追求它的话,那属实是太容易了,但我想要的,不是低级的**。」
既不是财产上的满足,也不是**上的满足,这种坏人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满足。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在众多坏人中脱颖而出。
「呐,小姑娘你不会明白的吧?」
他对着仍在含着泪拼死挣扎反抗着的哲说。
「像你这样被周围所有人爱着的人,一定根本不会明白吧?」
哲是个受欢迎的女孩,青年因为这种理由而绑架了她。而一直与哲呆在一起的我当然也无法幸免。
「每一天每一天平凡的日常,那些小小的幸福,小小的开心,那一个个渺小的爱,是多么无聊的东西。」
听到他说的话,哲迟疑了。
「你有一样的感觉吗?很无聊,很没意思,感觉提不起兴趣,但又不得不去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肯定是同类吧!」
青年愉悦地对着哲笑了起来。
我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会有人无法从凡人的幸福中取得满足,是因为他们拥有天分,注定不会平凡,所以才会感到不满吗?所以才不得不去追求刺激与**吗?
那么所谓的天分,不正是货真价实的诅咒吗?
我无法理解,因为我没有天分,我只是个毫无出凡之处的凡人。
「呐,小姑娘,你明白吗?」
假装成罪犯的教育者,对终将成为同类的女孩说。
哲仍在迟疑,似乎在思考着青年说的话。
我想,她一定是认同青年的话的。因为哲的未来正如青年所预言的那样。
她会不满于平凡的幸福,开始为了打发无法扼制的无聊感而寻求刺激。
教会她这么做,帮她指出天性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青年。
血仍在汩汩流下,鲜红的色彩令青年终于注意到了我。
「你...怎么!」
他吃惊地看着根本只是随手抓来的我。
在汩汩流下的,是我的血。
之所以会流血,是因为我在被他绑架的时候,弄破了自己的手心。
一路上留下的血迹会向大人们指引我们三人的踪迹。
「可恶的小鬼!」
这种行为并不是我的一时兴起,我只是在完美地复现我在上一次的人生中行为。
上次,我就是靠这么做,才从他手中救出了我与哲。
他从我的口中拔出封口用的布团,大声问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当然是为了自救。」
七岁的我面对连环杀人魔,毫无畏惧地说。
仿佛应证我的话一样,警笛声响起,闪烁的警灯出现。
「大哥哥,你输了。」
警察一拥而入,制服了在逃已久的罪犯。
我与仍在因青年的话而发愣的哲,就这么获救了。
10岁。
「今天就是我第一次对哲发火的日子吧。」
我计算着日子,觉得大概八九不离十就是今天了。
下午,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随手打着电动。
「咚咚咚」,略显严肃的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妈妈正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了担心,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阿真...唉呀,我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妈妈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该如何向十岁的儿子解释情况,气氛十分尴尬。
虽然我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为了不让未来失去控制,我还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
我故意可爱地歪头,困惑地说:
「嗯?怎么了,妈妈?」
「我看你还是先去跟小哲道个歉比较好吧...」
「我有做什么吗?」
「总之你还是先去一下好了,藤村夫人在外面等你。」
我听话地迈开步子走过妈妈身边,走出房间,向玄关走去。
在经过客厅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严肃而略带愠怒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打了个冷战。
在玄关等候的藤村伯母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带着我前往就在我们家隔壁的藤村宅。
进入屋子,我们就遇到了等候已久的伯父。
「可恶的小鬼头,居然敢对我可爱的女儿...」
「好了,亲爱的,阿真也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向他发火也没用,总之先让他给小哲道个歉吧。」
伯母帮我制止正准备抡拳揍我的伯父,并袒护我说。
这位仁慈的父亲哪,您可知您那女儿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了呢?
我留他们两个在玄关,独身一人走向哲的房间,推开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
已经不再扎马尾辫,转而换成黑直短发的可爱萝莉正楚楚可怜地坐在床上擦眼泪。
看到我进了房间,哲立刻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阿真,你终于来了...」
我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的,这家伙一定要这么演下去吗。
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天才少女用她那天赐的艺术造诣所画出的连我这样的外行人都不禁感到精致的画作。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试着问她。
「一不小心被发现了啦。」
「什么被发现了?」
「就是不在裙子底下穿内裤,被爸妈发现了...我...我没办法,只能说是阿真干的...对不起!」
嘛,就是这么回事。哲最近一直不穿内裤的事被她的父母发现了,为了维持住她大家闺秀的形象,只好栽赃于我。
「为什么非要不穿内裤出门?」
「因为...太无聊了...那样很刺激,就...」
我叹了口气,毕竟哲就是这种人,寻常的生活无法满足她,只有如履薄冰的危险刺激体验能让她不觉得无聊。
「要是不找点刺激的事来做,就会无聊地想死啊...」她更用力地抱紧我,把头往我怀里埋。「阿真,冤枉了你真的不好意思,求求你了,能帮我这个忙吗?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在原本的人生里,我会对她发怒,痛斥她脱离正轨的行径,最后还是一个人帮她担下这件事。
不过这次嘛,就容我一时兴起一下吧。
「我会原谅你的哦。」
哲是个坏人,她天性如此。这是伴随她过人才能一起被强加在她身上的诅咒。
她很痛苦。她不想当坏人,但她又不得不当。她讨厌坏人,但偏偏她自己却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
她不断地自我否定,怀疑着自己的价值。
所以她一直在寻求原谅、寻找开脱。
那么,只是原谅她一下,也无妨吧。
「不论多少次,不管是什么过错,我全都会原谅你,就算你得罪的是全世界,至少还有我一个人会是你的同伴,会一直不断地原谅你。所以,放心好了。我原谅你了。」
「阿真...」她有些感动得说。
我想,至少这份感动,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吧。
「还有就是,你不必再装下去了。」
「...」
我的话令局面沉寂了一瞬间。
之后,哲放开我的胸口,若无所事地后退回到床边,并坐了下来。
刚刚逢场作戏扮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荡然无存,甚至连哭红的眼角都恢复了正常的色彩。
「什么啊,你早就发现了啊。亏我还装了这么久。」哲边用手拨弄自己的黑发,边漫不经心地说。
态度转变之快堪称一绝,这就是天赐的演技才能吗?
「还不是你非要装下去的,怪我咯。」我无奈地耸耸肩,在她身边坐下。
「哼,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相比较这个,你刚刚说了对吧?说要当我的同伴,还要一直原谅我之类的?」
她双手托腮,一脸坏笑地说。
「那么今后也请你好·好·对·我·负·起·责·任·哦,阿真~❥」
可恶,真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两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哲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啊,我明白了。」我不耐烦地回答。
看来今后有的忙了。虽说话是这么说,但要做的事也基本没变。
那就是继续扮演少年性骚扰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帮她向众人隐瞒天性,并把她做的坏事全往自己身上揽。
我起身出门,走向客厅,面见仍在等待着的伯父伯母,弯腰九十度鞠躬谢罪说:
「对不起!伯父伯母!我不该性骚扰你们的女...」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伯父的拳头就把我打翻在地板上。
14岁
夕阳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向地平线之下落去。
金色的光芒以近乎平行于大地的角度拉长了我们的影子。
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小河的旁边,是一片长满草的平坡。
很多个下午,我们都是在这片草地上度过的。
不过,如果命运没有改变的话,今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了。
我坐在哲的西边,风自东向西吹拂过来,把哲的如今已及肩的黑亮直发拍到我的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喂,哲,你还是绑回以前的辫子比较好吧?」
现在的哲论个头仍比我低半个头,身材也只是略微发育了起来,还是只能以贫瘠来形容。
也对,毕竟她才14岁。
「不要。」
她把手伸向耳边,撩起长长的黑发,并把它向西甩开,正中我的脸。
我由于刺痛感而挺身站起来。
「不要就不要!我也没说非得你换发型!至于专门用头发甩我的脸吗?」
说着,我走到了她的东边,并在那里再次与她肩并肩坐下。
她仍旧是乐在其中的表情,嘲笑般地用那双像是黑蝴蝶的翅膀一样冷艳的眼睛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我叹了口气,「这次又是为什么觉得无聊呢,光是捉弄我还没办法让你觉得有趣?」
「那是当然啦,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也许在你眼里看来是的吧。只不过,别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为了维持哲的形象,现在,在众人眼里,我的形象就是一个对大家闺秀的哲死缠烂打不愿放手的臭色狼。
他们都不想想,要是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我还总能和哲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
「那可真是对不起呢。」哲假惺惺地说。
「嗯,我原谅你了。」我照旧说。
「但是,果然还是好无聊啊,在这种地方和你这种无趣的人打发时间什么的。」
她看向面前的河水,无精打采地说。
「我倒不是觉得很无聊啦,毕竟我是被你欺负的那边。」
「呐,我们果然还是去做点坏事比较好吧?」哲转头看向我,带着戏谑的眼神。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非要每天下午硬把你拉在河边陪你聊天的?」
「为了看住我不干坏事?」
「你这不是知道吗!」
只不过从旁人眼里看来,这只是身为人渣的我的死缠烂打罢了。
「而且,你还很胆小怕事。」
「你居然说我胆小?那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才算勇敢?」
她是忘记当年我是怎么从变态罪犯里救下我们两人的了吗?
「嗯...比方说,现在,让你向我告白,你就绝对做不到,因为你非常害怕我拒绝。」
这个可恶的家伙,总能抓住我的软肋!
「你也做不到吧,向我告白什么的。」
「...你怎么敢确定?」
「哈?你该不会打算告白吧?就在现在?在这里?」我不禁感到有些紧张。
「不是这个啦,我是想说,你怎么敢确定我就一定喜欢你呢?」
我就是因为没办法确定,才重启整个人生,到达这里的啊!
「那...你喜欢我吗?」
根据她的答复,将决定我的心结是否会就此解开。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双手托腮,有些苦恼地仰头看着天。
「喜欢哦。」
最后一轮夕阳终于落下地平线,周遭在一瞬之间暗了下来。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说。
「所以说为什么我要说第二遍啊!真的是!」
路灯紧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映出了哲脸上难得一见的红晕。
我有见过她害羞吗?绝对一次也没有。
「真的吗?」
我想多确认几遍。
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答案。
「我·真的·喜欢你·啦!够了吗!」
我这一次的人生究竟和上次有多大区别呢?
似乎并没有太大,也只是少对她发了一次火,多原谅了她几次而已。
只是这种程度的改变,就会让结果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原来改变命运,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啊。
「你不打算抛弃我吗?真的打心底里喜欢我吗?」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时,哲给我留下了至今难以痊愈的伤痕。
「...不打算,我一直很喜欢你。」
我的心结,就在这里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