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设在一家豪华餐厅的包厢里。由于总统是以个人名义邀请，政府的其他工作人员是没有收到邀请函的，所以来到现场的只有总统、温蒂还有那对夫妇，一共四人。
总统的贴身保镖——机器人Z1和Z2，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身旁，以确保她的生命安全。
巨大的桌子被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占据，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给桌上的食物染上一层朦胧的质感。
“我很高兴你们能准时参加我小小的生日聚会，本来是想在你们到达我国的那天邀请你们，不过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只好借着这次的生日聚会来见见来到我国的旅行者。”
麦莎总统首先开头，换上一身玫红色晚礼服的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不必在意，总统小姐，能受邀参加您举办的聚会是我们的荣幸。”
紫红色的液体被倒入精致的高脚杯中，总统率先举起手中的杯子。
“由于酒在本国属于违禁物品，所以只好以果汁代替，还请各位理解。”
“我们明白，毕竟这是国家的规定。”
“说到国家规定，最近像这种违反规定事件频频发生，我都有些不敢出门了。”
“是啊，机器人动不动就乱抓人，弄得人心惶惶的。”
“各位放心，这几天我都在处理相关的事务，到了明天，一切都将彻底结束。”
“那就祝总统小姐的作战能圆满成功！”
四个高脚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紫红色液体在杯中不住地旋转。
“喔，真不错，虽不是酒却能感受到果香，这种齿间留香的感觉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我国的特产葡萄可是很受大家欢迎哦。”
夫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好地融入了氛围中，与总统相谈甚欢。
至于温蒂则接不上什么话，只是拘谨地待在一旁，偶尔说两句。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默默埋头吃饭。
毕竟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次难得品尝佳肴的机会，只有吃饱喝足才对得起她的这次赴宴。
不过每次碰杯的时候，等那对夫妇和总统都将果汁喝下去后，温蒂才慢悠悠地跟着喝掉。
晚上11点，聚会仍旧是一片和谐。麦莎总统身旁的机器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拿起果汁，不知疲倦地为宾客们续杯。
这次的倒入高脚杯中的饮料不是葡萄汁，而是无花果汁。
“来，还有半小时就到生日时刻了，大家干杯！”
“干杯！”
坐在温蒂旁边的夫妇俩，此刻不知道看起来昏昏沉沉的，仍强打起精神继续和总统谈天说地。
“大家快尝尝这无花果汁。”
那对夫妇俩和麦莎总与统一齐饮下。夫妇俩还不停地赞叹着食物的美味，饮料的可口，以及这个国家如天堂般的美好。
麦莎总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夫妇俩正说着话，突然头一沉，上半身瘫倒在桌子上，失去了知觉。
温蒂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你们是真的喜欢这个国家啊，喜欢我给你们留的无花果汁，喜欢这里的食物，喜欢这里的人们，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一切。我说的对吧，温蒂小姐。”
温蒂移开凑到嘴边的杯子，双眼死死地盯着对着她笑的麦莎总统。她刚才一直装作在喝饮料，观察着其他三人的一举一动，而杯中的无花果汁，她始终没有喝一口。
“温蒂小姐，你为什么不喝我为你准备的无花果汁呢，为什么呢？”
麦莎总统嘴角一扬，逐步朝温蒂逼近，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咯噔声响，无比清楚地传到温蒂的耳中。
她脸上浮现出的淡淡笑容，此时在温蒂眼中却变得诡异而渗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温蒂，她一面将手伸进身侧的挎包，一面站起身开始慢慢往后退。
“麦莎总统，您这是要做什么？”
“温蒂小姐，你还真是明知故问呢，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喝无花果汁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温蒂忽然觉得四肢乏力，怎么也使不上劲，身体不听使唤地跪在地上。她拼命让身体向右摆，在将要倒下的时刻，她的右肩靠到墙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勉强稳住了身体的平衡。
“我怎么也……”
温蒂感觉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自己的呼吸也开始减弱。
“你以为我只是在无花果汁里面下了药吗，其实在聚会还没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你们的杯子的内壁涂了一层延迟生效的**，无色无味，完全看不出来。至于无花果汁，只是让药效更快生效罢了。”
温蒂眼睁睁地看着总统一步一步来到自己跟前，她的脸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温蒂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触碰着自己的肌肤。
“为什么这样……”
温蒂强撑起沉甸甸的眼皮，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麦莎总统将嘴凑到温蒂耳边：“对我来说，现在的你是一个威胁。”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温蒂感觉自己整个人像麻袋一样被提到空中。即便想抵抗，但在**的作用下，她很快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当温蒂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以及日光灯所发出的眩目光线。
她试图站起来，却根本做不到。四肢早已被锁扣牢牢固定在床上，除了能轻微摇晃，做不了其他任何活动。
温蒂看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放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可惜够不到。
不仅如此，温蒂的周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尤其是一个头盔式仪器最为注目，其大小与温蒂的头刚好相符。
“你怎么醒的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呢。”
“你要做什么！”
温蒂再一次试图挣脱束缚，可毫无作用。
“别急别急，如果那时候你能和那两个人一样乖乖听话，就没有那么多事了，而我现在就要修改你在这个国家的记忆”
“修改我的记忆？”
“没错，我要你成为我忠实的拥护者，为我明天的总动员贡献一份力量。”
“总动员？”
“反正你这段记忆也会被掐掉，我就告诉你吧。明天我将发动反抗未成年限制的总动员，由于国家实行的未成年禁令对我们的压迫越来越多，我决定推翻禁令，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让我们国家变得更自由。”
“可您不是总统吗，您之前还说会处理到处出现的混乱，而且制定新的规章对您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麦莎总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不要以为是总统就能无视规定，未成年的禁令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即使是我，违法也会被抓去软禁。”
总统冷笑了一声，继续念叨着：
“我已经忍了十年，二十年，就是为了能见到这一天，为了我们不再被这个该死的未成年禁令束缚的一天。”
“所以这几天的发生的事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没错，你这几天所见过的所有违法事件，无论是扰乱治安，还是机器暴走，都是我有意为之。我当了这么多年总统，发现所有关于未成年禁令的不满都来自机器人对其的严格执行。而处理掉机器人这个棘手的问题，我的目标才能实现。”
“所以我不断在全国发展下线，从国外弄到违禁品然后藏起来，又长年累月地研究机器人的分布和内部结构，我甚至还说服了一位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来帮我篡改机器人的底层逻辑，使其变得能够受我控制。”
“即使机器人不像人会生病，但长时间的工作仍会磨损。我这几天不断让人将违禁品带到各处吸引机器人的注意，制造混乱来消耗机器人的数量。等到机器人无法工作需要去工厂维修时，我们就将它完全拆掉或者修改代码让它为我所用。这样整个国家的机器人数量就会大大减少。”
“呼，说了这么多，得干正事了。”
麦莎深吸一口气，拉下悬挂在上方的头盔，将它扣到温蒂脑袋上。
“不……”
酥麻的电流穿透头皮，刺激着温蒂的大脑。她昏了过去，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开了一个洞，如同一个吸尘器，将她脑海里的记忆不断吸走。
本来温蒂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意识里，温蒂并没有感觉到记忆的消退，这些零散的纸片仿佛紧紧粘在原地，任凭吸尘器的风再强烈也纹丝不动。
机器发出报错，附带的保护措施将头盔从温蒂头上分离，警报声在房间里回响。
温蒂再次睁开眼，发现捆住自己的锁扣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温蒂立即起身，拿过床边的挎包，然后注视着对这一切不知所措，呆滞地坐在床边的麦莎。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诧。
“怎么可能，我无法修改你的记忆。”
“很遗憾，你的目的没有达成，虽然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温蒂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如果我宣布支持你的话，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毕竟这个不能明面上说，所以就采用了这种暴力方式，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晚了吧。”
“你不妨在跟我多说说你的计划，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真的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麦莎叹了口气，低着头继续说。
“保守派与激进派，只有支持人数占优的一方才有话语权。我发动总动员的目的就是让人们加入我的阵营，改变他们的想法，坚定反禁令的信念，让激进派的支持人数能够压过保守派。”
“我们国家由于外来者很少，因此给旅行者一个特权，就是可以获得服务上的优待，同时与普通国民一样也拥有决策权，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发言中，甚至能作为特别参照。因此。你和那对夫妇的意见就变得尤为重要。”
“那夫妇早已跟我达成协议，他们在物资和立场上支持我，我给他们丰厚的报酬。而现在我需要你，温蒂小姐。有你们旅行者的支持，迷茫的民众能跟随我的指引，不满的民众会受到你的安抚，压抑的民众可以享受到自由。”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支持的话，你的总动员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了。”
“就是这样。”
温蒂皱起眉头，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
“虽然我理解您的理想，但您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时，有没有考虑过国民的感受呢？”
“这是什么意思？”
“您偷运违禁品，让人扰乱治安，影响了人们的正常生活，您在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为人们想过呢？”
“这是改革的阵痛，是改革路上难以避免的事啊。”
“如果您是为了心中更自由的国度，却置人民于不顾，那我认为不如保持现状！”
“温蒂小姐！”
“现在的规章制度确实有些过于严厉，但我对总统您的做法不敢苟同。所以我选择弃权，两边都不支持。”
“这样吗……”
麦莎总统紧咬着嘴角，看不出是微笑还是忧伤。
“很抱歉没能帮上总统您，那我先告辞了。”
温蒂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整理好衣服，正要往门口走。
麦莎突然窜起来掐住温蒂的脖子，将她按在床上。窒息感逐渐涌上温蒂大脑，喉咙也十分难受，她奋力挣扎，但幼化后的身体太过瘦弱，掐着她脖子的手反而越陷越深。
“你明明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的，然而你却在最后关头毁了我的计划。既然这样，你也别想离开这里！”
窒息感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温蒂就会被总统活活掐死。
求生的本能使得温蒂拼命拉开总统的手，而于此同时，温蒂的左手在挎包里拼命翻找着。终于，她摸到了一个锋利的菱形状物体。
来不及多想，温蒂将手中的菱形物体朝着麦莎总统的腹部直接刺了进去。
伴随着麦莎的一声惨叫，掐住温蒂的手也松开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看着温蒂飞快的逃跑。
一片菱形状的碎玻璃片深深地扎进了麦莎的腹部，边缘仍十分锋利。她强忍着疼痛拔出玻璃片，艰难地在床边撑起身子。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麦莎的伤口处没有涌出鲜血，一点也没有，只有一个淡淡的伤痕。
“Z1赶紧带我起来，Z2去堵住她的路。我要让这个小崽子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
温蒂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统的贴身机器人一直穷追不舍，尽管靠着地形和娇小的身躯摆脱了数次危机，但她的身体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在穿过一片黑暗区域时，温蒂被地上的某个东西绊了一下，奔跑时的惯性让失去了重心的她狠狠地跌倒在地上，接着便是响彻黑暗的巨大撞击声。
撞击声在黑暗中传了很远，一度让温蒂以为她来到了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等到声音消失，寂静的黑暗中便再也没有其他响动，刚才一直在追她的机器人，现在也不知去向。
短暂的喘息过后，温蒂继续前进。过度的奔跑拉伤了她的腿部肌肉，她每动一下，全身的疼痛就如同万千针扎一般，折磨她濒临散架的身体，还有逐渐奔溃的精神。
前方不远突然亮起一圈灯光。光线随着距离的增加不断向外衰减，到达温蒂的位置时只能勉强照亮周围。
温蒂看到了脚下成堆的机械碎片，机器人残骸，还混杂着家具、电子产品等各种形状不规则的杂物。这些东西都是已经失去使用价值而被汇聚在此处的废品，而温蒂就站在这个由无数垃圾堆叠而成的地面上。
远处的灯光下，是更多机器人的残骸，它们的身躯破烂不堪，外壳充满剥落的痕迹，静静地沐浴在光线中。
在这些看起来被废弃的机器人上方，坐着一个人影，低着头一动不动。听到温蒂发出的动静，那个人缓缓抬起头来。
“你终于来了啊，温蒂小姐。”
麦莎歪着头露出一脸病态的笑容，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说道。
“温蒂小姐，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
温蒂没有说话，她一面朝着麦莎的方向艰难地挪动脚步，一面观察着周围。
在距离麦莎总统还有五十米的时候，温蒂停下了脚步，从包里掏出了某样东西，然后盯着接近疯狂的麦莎。
“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招，今天你都别想走出这里！”
一个机器人的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接着是两个，然后是三个。越来越多的灯光划破寂寥的黑暗，连成一条闪烁的长线。
“没想到吧，这些实验的失败品居然还能用。”
伴随着机器运转的电流声，十多个残破不堪的机器人从垃圾堆中站了起来，它们转动着还能运动的部位，全都看向温蒂所在的位置。
日光灯也在这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刺眼的光令温蒂眯上了眼睛。
“Z1，Z2，带着它们，给我把眼前这个人消灭掉！”
两位总统的贴身保镖从麦莎身后冲出，以一马当先的姿态接近手无寸铁的温蒂，其余的机器人也跟了上去。
短短几秒钟，温蒂就被十多个机器人包围在其中。
在被包围的一瞬间，温蒂扔出了手里的东西，它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随后掉到远处一个角落。
所有的机器人都注视着空中的那个物体，在灯光的照射下，它镀层的外表闪闪发光。
那是温蒂的怀表，是她在这个国家的身份证明。
所有的机器人停了下来，然后都迅速地冲向即将落下的怀表，完全无视了温蒂的存在。
“你们这帮废物在干什么！”
麦莎总统只说了这一句话。
在她说完的瞬间，一枚子弹穿过了她的胸膛。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麦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流血的伤口，又一脸茫然地望着温蒂。
她看到在温蒂右边大概四个身位的地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着装都和温蒂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
惊愕，愤怒，还是无奈，都在一瞬间充斥了麦莎的大脑，而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倒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她的怀表掉在她身边，上面显示出显眼的“17”字样，指针也正常转动着。
距离午夜十二点只剩下两分钟。
麦莎曾经幻想着自己能够亲眼见证自己的生日，见证废除未成年禁令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的她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与其一生都过着违心的生活，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麦莎渐渐闭上了双眼，受到她控制的机器人也纷纷停止了行动。
“一切都结束了吗？”
温蒂心有余悸的问道。
“我想是的，不过你看那边！”
艾比盖尔指向麦莎的尸体。
原本完全没有流血痕迹的尸体，此刻却看到缓缓流出的鲜血，将玫红的礼服染成了暗红色。
她的手一直保持着伸向怀表的姿势。
在怀表时针指向十二点的一瞬间，电子屏上的数字由“17”跳到了“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