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找不到路了。”
看着周围繁多的树，温蒂陷入了苦恼。
在这片连绵的山区，和缓的山坡与突出的山崖以大自然自己的方式随意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美感。紧实的土壤组成了山的肌肤，漫山的树木组成了山的毛发。它们从泥土中拔地而起，挺拔地站立于此，日复一日守望着这里。
然而对于温蒂来说，这里的树实在太多，多到数不清的树让她迷失其中，无法确认自己的方位。
“地图上标识的道路是错误的，无目的乱走也只会让状况更糟。”
温蒂无奈叹了口气，对着眼前的地图又确认了一遍。没错，这份地图的数据应该是几年前的了，现在的情况相比之前肯定有一定的变化。
不过已经走到这里了，被误导的温蒂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现在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地图虽有误差，但在大体方向上还有一定参考价值。温蒂在地图上寻找着所在森林边缘的出口，经过谨慎考虑之后，她决定一路朝着东北方向走。借助指南针来指引方向，温蒂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困难。
大片的阔叶林铺开漫天的帷幕，灌木从挺拔的大树间钻出，贪婪地占据着这来之不易的生长地盘。地上的枯枝被温蒂踩出嘎吱的声响，湿润的空气拍打在温蒂脸上，让她原本有点郁闷的心情变得好了些。
“感觉像是在春游一样。”温蒂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虽然现在不是春天。
“汪，汪，呜汪——”
走了不知多久，在一处不算陡峭的上坡地带，一阵急促的狗吠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出，突如其来像是要将整片森林唤醒似的，连树上栖息的鸟儿都被吓得不知去向。
警惕感拉满的温蒂立即将右手搭到腰部的枪套上，左手则小心翼翼拨开遮住视线的灌木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倒在地上的鹿，身体早已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略微腐烂的残余骨肉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一位老人正神情严肃地凝视着鹿的尸体，身上的外套似乎因长期在外而显得脏乱。温蒂能依稀看到他脸上的皱纹，以及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在老人的身旁还跟着一只狗。健壮的身体上披着棕色的皮毛，隐约露出几分黑色；头部至胸前则被黑色所覆盖，令它的外貌多了几分威猛；两只尖尖的耳朵高高竖起，如雷达一般警戒着周围的一切异常。
听到动静，老人与狗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温蒂。狗则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姿态，叫得更凶了。
“额，抱歉，我只是路过的。”
尖锐的目光聚集到温蒂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特别是现在这种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老人和狗看着她好像在看着犯人一样。
“别叫了，她不是坏人。”老人抚摸着狗的脑袋，狗便马上不吱声了，只是张着嘴吐出舌头不断哈气。
“我在这里迷路了，请问能帮帮我吗？”
“天色不早了，先跟我来吧。”
老人说得很干脆，转身就离开了，温蒂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狗则在最前方时左时右跑着，兴奋地为两人带路。
穿过不知多大的阔叶林，经过大大小小的上下坡，随着西边的太阳逐渐隐于山后，温蒂跟着老人来到了一处坡顶。树木很默契地在这里留出一片宽大的空地，一座小屋和瞭望塔则坐落于此。
小屋整体为木制结构，剥去皮的原木经过加工被一根一根地搭建在一起，形成了屋子的墙壁。房屋的长方形主体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一的空地，让温蒂想起放进抽屉里的火柴盒。全金属打造的瞭望塔则在距离小屋不远的一旁，沿着不断回旋的楼梯上到顶部的房间，可以将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
“老爷爷，您住在这里？”
老人以难以察觉的幅度点点头：“我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
护林员，顾名思义就是巡护森林之人。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巡视森林，检查并消除任何可能存在的火源，如果发现火灾就及时上报并协助消防人员处理。有时候他们也肩负着驱逐或抓捕盗猎者的责任。
狗欢喜地跑到小屋前，对着门又抓又挠，从不住摇摆的尾巴来看，它很欢迎客人的到来。
“狗狗看起来很高兴。”
“它是一只马里努阿犬，很机警、听话，鼻子特别灵，最喜欢出来满大山的跑。”
老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温蒂也是如此。随着清脆的开锁声，两个面瘫的人就这样进到了屋子里。
“先在这坐会，我去拿点吃的。”
“谢谢。”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间深处，温蒂找了把椅子坐上去，观察起周围。
屋子看上去小，但里面的房间却意外的宽敞。桌子、椅子，靠在墙边的一个长椅，挂在墙上的巨大的森林地图，温蒂所在的房间是专门用来招待误入森林的外来者的。除此之外，最里面还有两个房间，似乎是厨房和仓库。
狗摇着尾巴来到温蒂面前。温蒂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摸起狗的头。
“乖哦，狗狗乖哦。”
温蒂的动作很轻，狗狗闭着双眼，仍旧吐出舌头，感觉很享受温蒂的抚摸。
等到老人拿着面包和罐头回到房间，原本橘黄的天空已经被灰白色所代替，只剩下几处镀着金边的云朵被挤到天边最远端。
“啊，本来还想今天走出森林的。”
“即使没有迷路，你走出森林时天也黑了。”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递到温蒂面前，“这份地图你拿着。”
“谢谢。”
展开折叠的地图，从目前所在地开始，沿着道路到最近的出口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中间还有山脉地形阻断，实际上要花费的时间会更多。
没办法，今天只能在这个瞭望站借住一晚了。
征得老人同意后，温蒂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长椅上，开始有序地清点物品。当她把腰间手枪掏出来保养的时候，老人的眼突然亮了一下。
“你会使枪？”老人的视线紧盯着温蒂手里不知型号的黑色手枪。
“刚熟悉，用得不多。”温蒂一边擦着枪一边回答道。
“狙击步枪会用吗？”
“会一点，基础操作是知道的。”
老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摸住自己的胡须，没再往下问。
“对了老爷爷，刚才那只鹿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成了某个野兽的食物。根据腐烂的程度，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欸，难道森林里有狼之类的猛兽？”
“你把地图最上面几个字看看。”
“桑夏恩森林自然保护区区域地图”——地图上方的一行加粗大字赫然显现。由于是自然保护区，野生动物的出现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情况了。
“原来如此，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居然没注意到！”
温蒂注视着地图，惊讶于自己的粗心大意。
“一般来说鹿是这里最常见的，其次就是狼和鬣狗，运气好的话甚至能遇到豹子。如果经常在水边走的话，偶尔也能看到熊的身影。”
对此温蒂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毕竟真的遇到熊和豹子的人，该说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温蒂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所以那头鹿是被狼吃剩下的吧。”
“并不是，依据伤口判定，鹿身上的抓痕咬痕应该是熊的杰作。”
温蒂上次见到熊还是在冬天的时候，好在那只熊并没有攻击欲望，不然她现在可能已经进天国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跟熊扯上关系。”
……
墙上的钟指向八点，皎洁的月光罩在夜幕下的森林，远远看去所有的树就像都披上一层薄薄的银色纱巾，尽显圣洁与优雅。
水汽冲出热水壶的壶口，转眼间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的小书架上放着关于动植物以及枪械的书籍。温蒂从中抽出一本，靠在椅子上懒散地翻开书，等待着水烧好。
老人早就出门去了，他临走时还背着一把双管猎枪，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
“老爷爷你这是去……？”
“夜间巡逻，这是每天都要执行的必要工作。至于这家伙……”老人卸下猎枪给温蒂看了两眼。
“有些动物喜欢夜间出没，带上这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说完他又将猎枪重新背到背上。
听到老人的动静，蜷着小憩的狗狗立马来了精神，围在老人身边转着圈。
“我睡觉的地方在瞭望塔上面，所以晚上要记得锁屋子的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坚持到我回来。实在有什么情况要通知我的话，瞭望塔上面有信号枪，就放在我的床下。”
老人与狗的背影渐渐融于漆黑的森林中，直到手电筒的光被吞噬，什么也看不到了。
“得多注意点了。”温蒂端起开水壶，看着杯中的茶叶在水的涌入下不断浮起，又缓缓下沉。
整个晚上并没有出现异常现象，温蒂也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早餐的香味在整个房间中弥散，传进温蒂的鼻腔。睡眼惺忪的她在房间的长椅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看见已完成清晨巡视的护林员在热牛奶。
“早上好啊。”
“早上好，昨晚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比如有没有熊过来之类的。”
老人问出了个奇怪的问题，温蒂想也没想就说到：
“没有，不过老爷爷您为什么这么在意熊的事呢？”
“因为我正在找一头熊，一头对我而言很特殊的熊。”
“您不会是想去杀掉它吧。”
“没错。”
听到老人的回答，温蒂的面包吃到一半便停住了。
驱逐盗猎者本是护林员的职责，而老人现在却做着与他们一样的事。
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温蒂思索着，没再过问老人的事，只是看着挂在墙上的那杆擦得锃亮的猎枪。
她决定在这里多待一天看看。
在瞭望站度过的时光平静而枯燥。温蒂拉出椅子抱着书走出屋外，就近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无事可做就翻翻书打发时间，累了就闭上眼小憩一会，听着风声擦过树枝、鸟鸣婉转悠扬，何尝不是一件惬意之事。
等到温蒂再次醒来时，她的身体已经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将脸上用来遮挡阳光的书移开，温蒂起身望了一眼房间内的时钟。
时针指向了下午两点，而屋内屋外却没有老人的身影。“奇怪，难道他中午不回来吃饭？也没叫我？”温蒂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然也不排除护林员在进行巡视任务期间无法及时回来的可能，也许他距离瞭望站过远，只能就地用餐。
温蒂回想起老人昨晚说过的话，为了确认一下，她沿着回旋的楼梯登上了瞭望塔。
塔的顶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老人的生活用具在里面摆得满满当当。房间四周装上大块的玻璃，无论从哪个角度眺望，不管是近处的森林还是远处的高山，在房间里都能清楚地观察到。
房间的门没锁，温蒂很快就在床底找到了信号枪，还有满满一箱的信号弹。她将装满弹药的箱子拉出床底，急忙给枪上好子弹。偶然间，她的目光瞟到了床底，发现还有一个长条状的箱子藏在深处，直到她移开信号弹箱才注意到。
好奇心驱使着温蒂，摸索着抓到了箱子的把手。伴随着沙沙的磨地声，神秘的黑色箱子被缓慢拉出，重见天日。箱子是典型的皮革材质，长期未使用的缘故使得表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知道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好，就只是稍微看一下。”
怀揣着负疚感，温蒂解开了箱子的锁扣。
只见一杆保存完好的猎枪静静地躺在里面，除了枪械本体外，箱子内部还提供了大型瞄准镜和两脚架，以及放置备用子弹的弹药包。全枪长度一米出头，由胡桃木制成的枪身让整杆枪显出一丝经典气息。
温蒂记得她在书上见过。
这是一杆型号为雷明顿700 BDL的猎枪，采用口径为.270温彻斯特的子弹和双锁耳旋转后拉式枪机，做工扎实，保养完好，各部件都能正常运行。
这个意外的发现着实令温蒂惊喜，她轻轻抚摸枪身，胡桃木所带来的绝妙触感让她对此爱不释手。接着她又拿出瞄准镜装上去，然后一只眼睛靠近瞄准镜，像是在瞄准猎物一般，做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再次见到狙击步枪使得温蒂异常的激动，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做的太过头了，如果被发现要被骂死的。”趁着护林员还没回来，温蒂赶紧将枪放回原位。不过双管猎枪是用来自保还好，一个护林员为什么会有这种可以远距离狩猎大型动物的枪支，她对此始终感到疑惑。
“汪，汪——”是狗的叫声，难道护林员回来了？
温蒂趴着栏杆向下面看去，没有老人的身影，只有狗狗在门口焦急地打转。
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穿，温蒂立马意识到老人可能出事了。她拿起正准备收掉的猎枪，将其一把挎到背上，然后顺手抓住身边的信号枪冲到瞭望塔下。
“狗狗，你的主人去哪了？”
狗猛烈叫了几声，随即往森林深处跑去，跑了一段距离还回头朝温蒂叫两声，示意温蒂跟着它。
紧随其后的温蒂在狗狗的带领下穿梭于密集的树木间。地上灌木丛生，在拨开灌木同时还要追上狗的脚步，温蒂的体力有点吃不消了。但如果不及时赶过去，老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最后温蒂在森林的一块空地边缘止步。
说是空地，实际上中央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相比其他区域的树还要粗两圈。树的枝叶如蛛网般伸展开来，从温蒂的视角看过去像一个巨大的保护伞，将周围的阳光全部遮住。
老人坐在树冠上，手中的枪口冒出寒光，朝下方不断变换着位置。与此同时，一头熊也在这棵树的旁边徘徊，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上的老人。熊当然可以爬树，但这样会被老人一枪打中头部，即使不死也会被打回树下；老人也可以先发制敌，可他的双管猎枪一次只能装两发子弹，若没有一枪毙命，在换子弹的时间里熊就会冲上树将他扯下来。
两者都知道对面的弱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人一熊就这样僵持着。
熊，真的是熊，没想到第二次遇到熊会是以这种方式。温蒂极力压制住想要叫的冲动，伏下身子躲到灌木丛后面。护林员肯定是碰见了这只熊，然后一直坚持到现在。但与熊相比，人的体力简直不值一提，一旦老人撑不住，这种微妙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熊的注意力现在全都在老人的动作上，温蒂大可以趁此悄悄溜走，硬要留下来的话，不仅不一定能将熊击毙，自己也有可能因此丧命。
“但既然已经受了别人帮助，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温蒂颤颤巍巍地取下身后的猎枪，上好弹匣。好在温蒂对枪械的操作有一定的认识，她半蹲在地上，让枪托抵住右肩，左手握住护木，右手握住握把，然后将右眼靠到瞄准镜前。
右手控制着旋钮缓慢转动，熊的身躯在瞄准镜中越来越大，直至能够看清整个头。温蒂努力稳住双手，将心中的杂念抛在一边，让准心始终对准熊的头颅。现在还不能贸然出击，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对面有一方率先出手，温蒂就会在下一个瞬间扣动扳机。
温蒂所持猎枪的有效射程在400米左右，而她与熊的目视距离为200米，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她有信心一枪打中熊的脑袋。与此相对的，若熊没有倒下，那它来到温蒂面前只需要十几秒钟。
粗重的呼吸声传入心中，配合着心脏的跳动组成节奏的共鸣。是太累了吗，一定是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温蒂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她深吸一口气，专注于眼前的危险。狗狗似乎也了解当前的局势，四肢伏在地上并没有叫出声，这帮了温蒂很大忙。
在僵持了大约两分钟后，熊终于按捺不住。它咆哮着举起强壮的前肢，开始往上爬。老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火光立刻从枪管中炸出，正中熊的脑袋。这一招很奏效，熊立马就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发子弹从侧面击中熊的头颅，这份猝不及防的攻击成功停住了熊的行动。强大的后座力带动枪托压迫着温蒂的右肩。一枚铜黄色弹壳从猎枪右侧弹出，掉在附近的泥土上。
按理说头部中了两次枪击，即使没有死，熊也会选择逃跑。不知是这只熊太过强壮，还是它攻击欲望还未消退，即使头部渗出血，熊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转过头，两只被血侵染的眼睛透过瞄准镜与温蒂对上视线。
“糟糕，被发现了。”
还没来得及感叹熊的头是如此之硬，温蒂就看到那只熊往自己这里冲了过来。“早知道应该瞄准心脏部位的。”有那么一瞬间温蒂的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狗狗冲出去想咬住熊的爪子，然而却被熊直接撞倒在地。
在熊冲向她的这段时间里，温蒂又迅速对着头开了两枪，之后以半蹲的姿势向后跳开，顺势将手里的猎枪丢掉。
熊与她的距离只剩下三十米。温蒂用左手抽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信号枪，再次对准熊的脑袋。
此时两者的距离只剩下十五米。
耀眼的红光如一只腾飞的火箭，在熊狰狞的脸上炸出一朵红花。尽管民用信号枪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但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熊的视野已经足够了。
熊这下彻底被惹怒了，不顾一切地扑向前方。望着眼前张开的血盆大口，温蒂条件反射地用右手抽出枪套里的黑色手枪。
此时两者的距离还剩三米。
温蒂借力迅速向后躺倒，将手枪对准獠牙中的黑暗。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温蒂感觉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特别慢，无论是她的，还是熊的。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冒火的枪口诉说着她如火般的求生欲望，倾泻而出的子弹像是对胜利的昭示，扎进熊深不见底的喉咙里。
一声凄惨的悲鸣从熊的口中传出，它越过了躺倒在地的温蒂，一头撞在后面的树上。伴随着沉重的坠落声，这个庞然巨物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鲜血从熊的眼眶和口中渗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温蒂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经过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后，她只感到疲惫。她现在只想放空大脑，望着上方密密麻麻的树叶。
“你没事吧！”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还听到狗吠声，不过温蒂懒得去想这些。
“我没事……”她用虚弱的声音挤出几个字。
温蒂感觉到有人想把她扶起来，还有什么东西在舔舐她的脸庞，可眼袋却越来越重，重得什么都看不到了。耳边的蜂鸣声盖过了周围的声音，让温蒂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
山脉交错相连，在漫长的岁月里形成雄伟壮丽的景色。
老人坐在一处陡峭山崖的边缘，手里握着一瓶白兰地。山崖视野极佳，从这里往下望，可以俯瞰森林的整体面貌。
风景很美，老人却无心欣赏。他的目光全聚焦在面前的一个坟墓上，墓碑前还放着几朵鲜艳的小花，为朴素的坟墓增添了点色彩。
“老爷爷，您在这啊。”
温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不容易赶来的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坐到了老人身边。而那把背在她身后的那杆雷明顿猎枪，此刻则放在她与老人中间。
“是你啊，身体还好吗？”
“休息了一会，恢复得差不多了。”
老人举起酒瓶一口闷下去，喃喃说道：
“没想到，你居然杀掉了那只熊，呼——”
“还算是有惊无险，不过能冒昧地问一句，您在这里做什么？”
温蒂是明白的，只是换了一个委婉点的说法。
“只是在回忆往事罢了。”
老人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我曾经并不是护林员，事实上一直到两年前，这片森林的护林员都是由我的妻子担任。你可能觉得一个女护林员很奇怪，但她则不以为然。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身手矫健、体力充沛，更重要的是十分喜爱大自然，这份别人根本不理睬的工作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那您之前是……”
老人又喝了一口：
“我之前是一名猎人。听说这片森林野生动物多，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我瞄准着一只鹿，正准备开枪，突然被人毫无防备的一拳打倒在地，而站在面前的便是我的妻子。那时的我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但发现对面这个打倒我的人，居然是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心里的怒火就无处安放。”
“啊这……”
“我提议跟她来一场肉搏，堂堂正正地打一架。但我不仅力量比不过她，反应也没有她迅速，然后不出意外的，我又输了。听起来很丢脸是不是。但总之，我和她就这样认识了，而且由于志趣相投，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恋人，结了婚。”
一个猎人与一位护林员，看似职责相悖的两人却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听起来挺浪漫的。”温蒂笑着冒出这么一句，老人听到也笑了。
“想起来确实，结婚那天，我带着她一起走遍了森林的每个角落（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我们在小溪边嬉戏，登上高山俯瞰这片富饶的地方，整个森林就是我们的舞台，里面的居民都为我们祝贺。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感慨。”
“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由于这里禁止打猎，我选择去到允许狩猎的地方继续猎人的生活，而她则一直在这里坚守着护林员的工作。我每年春末离开，秋末归来，就这样平稳地过了三十年，直到两年前那件事发生。”
“还记得刚才你打死的那只熊吗，两年前我妻子在巡逻过程中遇到了它。熊通常是会躲着人走的，不过这只很不一般。我妻子看到它直接冲过来，即使疯狂开枪也无法击退它，这只熊比平时遇到的要大一圈，皮糙肉厚，子弹打到它身上没什么效果。虽然心脏是它的弱点，可我妻子拿的是跟我一样的双管猎枪，射程太短。等到熊进入射程范围时，她也无法逃脱了。”
“逝者安息。”温蒂闭上眼，对着墓碑默哀了十秒。
“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生前总对我说放不下这座森林，于是我将她安葬于此，这样她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她想见到的景色了。”
“……”温蒂仔细地听着，不发一语。
“我接过了护林员的工作，还有她对于森林的眷恋。我养了一条狗，它很尽职，跟着我走遍整座森林。而你身边的那杆猎枪，也随着这次的事件而封存起来。”老人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没想到最后还是用它作了了结。”
“两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只熊，可每次都无功而返。这熊太狡猾了，一直在躲着我，等我跟着它的踪迹追过去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是受不了一直追它不放的我，这次它选择主动出击，就像两年前对她一样。结果被你救了啊。”
老人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人老了，身子也不利索了。但一切也终于结束了，你看到了吗？”
“您的妻子一定会的。”
风吹过温蒂脸颊，她不禁擦了擦眼眶，不知是眼睛进了沙子，还是想拭去眼角的泪？
“这个东西就留给你吧。”老人拿起身边的猎枪，放到温蒂手中。
“可这个不是……”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依我而言，这杆猎枪更适合给你。”
看着温蒂不理解的眼神，老人轻轻点点头。
“拿着吧。”
手中的猎枪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光，在箱子里沉寂已久的它，此刻却如焕然一新般闪耀。
“谢谢您的好意。”
温蒂将猎枪挎在背上，站起身来，俯瞰着夕阳下的森林。
那真的很美。
“孩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会一直旅行，直到走不动为止。那老爷爷您呢？”
老人微微一笑：
“我，我的爱人，还有我的狗，只要一起守望着这片森林，就已经足够了。”
（最近事情较多，下一次更新要到半个月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