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夜幕笼罩着郊外的树林。清冷的月光挥洒而下，映照出一条弯弯折折的乡间小路。
一个微弱的光点出现在路的那头，像是夜空中夺目的萤火虫，慢悠悠地畅游在树林遮掩下的黑暗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萤火虫的光逐渐成为一个光团，亮度也越来越夺目。
直到光团来到足够近的距离，才能发现这个耀眼的光团原来不是萤火虫的信号，而是一个小小煤油灯所发出的光芒。摇曳的微光照亮了脚下干燥的泥土、两旁的灌木，以及藏身于煤油灯灯光后的金发少女。
时间已至深夜，按理来说温蒂这时已经在旅馆房间的床上准备休息了才对。可现在的她却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岭，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有月光照射，树林里还是很黑。借着灯光，温蒂沿着路谨慎地前进，不时放缓脚步检查前方是否有凹陷的土坑。有时候两侧会传来树叶和灌木摩擦的声音，她也会停下来，确认一切正常之后再迈开步伐。
小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不断穿梭，又突然静止不动。
透过树木间的缝隙，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从树林深处出现在温蒂的视线中。那是什么，是另一只半夜无所事事的萤火虫吗？
与萤火虫通过发出的光吸引彼此一样，人也逃不过黑暗中的趋光性。温蒂攥紧煤油灯钻进黑暗中，试图靠近远处那飘渺的微光。她的棕色大衣与周围的灌木不可避免的产生刮蹭，激起一阵沙沙声。
远处的光愈发明亮，化作几处悬浮在黑暗中的亮窗，月光像薄纱般罩在上方，显现出一栋房屋的轮廓。
房屋附近的一轮篝火正熊熊燃烧着，置于其上的铁锅里熬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阵阵香味。
温蒂刚要走近。
“谁！”前面立马出现人的声音，紧接着两个大汉从屋内出来，端着枪对准温蒂的方向。
“你是谁，是警察吗，还是警察派你来的？”
看来温蒂是被当成查私酒的警察了。不过她也理解，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禁酒令的实行比较严格，制造和买卖私酒都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两位先生，请保持冷静，听我说一下。我叫温蒂，只是恰好从附近路过，偶然间看到这里的光才找过来。”
温蒂举起双手，神态镇定，加上衣装确实不是警察的服饰，持枪的两人也稍微放松了警惕。只是一个少女大半夜跑到这种地方实在奇怪，所以他们仍举着枪，继续说道：
“你不回家来这里干嘛？”
“额，我迷路了，走了大半天找不到城镇。”
温蒂害羞地低下头，两只举着的手也跟着下沉。
持枪的两人相视了几眼，放下枪，用温蒂听不到的声音互相说着什么。
“我们就姑且相信你。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乔治。至于旁边这位，你叫他傻子他也会回应你的。”
身穿蓝色外套的乔治叼着烟，用戏谑的眼光对着身旁的男子。
“我的名字是鲍勃。你别听乔治乱说，其实我是个天才，他只是嫉妒我罢了。”
鲍勃身躯肥硕，啤酒肚撑开了他脏兮兮的黄褐色背心，喋喋不休地对乔治抱怨。
温蒂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她现在并不想在这些小事情上耽误太多时间。
“既然这么晚，不如先在这里住下，等明天在回去。”
“那还是算了。”
温蒂可不想和他们两个大男人住在这栋房子里，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哎，我也知道你不会答应的。那就这样吧，我可以带你回家，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会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乔治将胸腔中的烟雾一口气吐出，慢悠悠地说道：“你跟着我一起去运送私酒，我顺便带你回城镇，你觉得怎样？”
“欸！”
“不同意吗，如果这单成了，赚来的钱百分之五归你，咋样？”
温蒂的思绪一下子被集中起来，眼神变得坚定有力，似乎之前的某个时刻，她也是这样的。
“成交！”
……
乔治和鲍勃带着温蒂钻进了他们的房子。如果不放任何东西的话，屋内还算是宽敞，但现实是除去床、桌椅和衣柜，其余地方都被各种制作私酒的器具占满，火炉、蒸馏器以及空无一物的木桶胡乱地堆放在一起，整个房间同时充当厨房和仓库使用。
因为禁酒令的缘故，人们只得到荒郊野岭的地方，在晚上悄悄酿制私酒。伴随着皎洁的月光，看着火炉里烧开的水，将原材料、糖和酵母倒进锅中搅拌成浆，口中吹着不成调的小曲，也未免不是一件惬意之事。
制作麦芽浆的原材料五花八门，玉米粉、各种水果、甚至是野花都能加入其中，当然最后做出来的质量也参差不齐。不过原先的酿酒厂在禁酒令的限制下改为售卖不受管制的麦芽浆，所以也有人会将这种更有安全保障的产品采购回家酿私酒。
乔治和鲍勃则是两者皆用，买来的麦芽浆酿出的私酒作为一般商品卖给普通人，而他们自己亲手调制的私酒则更烈、更纯、更有风味，成为了黑市的抢手货。
“这可是我们自己的独门配方，不会传给外人哦。所以你也别想从我们这里窥探到任何秘密，这是只有天才才能做出来的绝妙私酒！”
鲍勃又在夸夸其谈了。虽然温蒂并没有任何酿私酒的想法，但乔治和鲍勃总是在她身边吹嘘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甚至为此弄得面红耳赤。
“好了别说了，等你们弄完这些是不是就能够拿出去卖了？”
“还早得很呢，刚准备好的麦芽浆还要发酵一段时间，再进行蒸馏才算是真正结束。”
这段时间短则十几天，长则几个月。
温蒂才发现这栋房子里居然有个与房间一样大小的地下室，这是乔治和鲍勃专门用来发酵私酒的地方。
他们两人将刚制好的麦芽浆用木桶整齐地放入地下室，之后又从里面抱出相同数量的木桶，只不过现在装着的麦芽浆是已经发酵完成的。
他们利用蒸馏器滤出酒精，丢到第一瓶得到的私酒，确保味道正常后将其分别装入准备好的酒瓶中，再用木箱封存放到马车上。
临走时鲍勃还顺手拿起一瓶递给温蒂：“来一口？”
“不了，喝多了误事。”温蒂摆摆手，谢绝了鲍勃的好意。
“随你便吧，上车，我们准备出发。”
检查过运送的私酒没有问题后，乔治跳上马车，招呼还在远处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温蒂。
马车沿着路穿过树林，趟过银光流泻的河流，在经过一道宽阔地带时逐渐降低了速度。
“怎么了？”温蒂对这个情况表示不解。
不远处的地方传来耀眼的火光。
“前面有关卡，是来查私酒的警察弄的。等会如果被查到的话，我们就全力加速冲过去。”
“你不怕他们来追你吗？”
“哼，只要能冲过去，哪怕是私酒都碎了一车，那些警察都追不上我。”
乔治的话语中透露出莫名的自信。
温蒂心里没底地摇摇头：“只要别让我飞出马车就好。”
马车缓缓停在关卡口前方，准备接受警察的检查。
“这么晚了还要进镇子里，车上运的是什么啊？”
警察们举着枪，冷眼盯着乔治和温蒂的脸。
“土豆、萝卜、卷心菜，还有各种水果，这是最新鲜的，我们拿到货就立刻往这边赶了。”
乔治神态自若，完全感受不到紧张。温蒂的表情则有些僵硬，有个戴着白色帽子的警察一直盯着她看，弄得她很不舒服。
“这个女孩跟你什么关系？”那警察开口问道。
“我的女儿。”乔治想都没想，完全无视身旁温蒂的白眼。
被占了便宜的温蒂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极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莱特，你去看一下后车厢。”
听到命令，那个警察停止了对温蒂的盯梢，走向马车后面。
他翻开最上层木箱的盖子，拉近提灯往里瞧，只有一大堆土豆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继续打开两个箱子，里面装着的除了蔬菜外，无非就是苹果这种较容易运输的水果。
“没啥问题，你们可以通过了。”
马车有惊无险的穿过了关卡。
温蒂回头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警察：“没想到你早就做了准备。”
“那当然，我把私酒堆到最里面，就赌警察不会翻到那里。人在外啊，总是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像你这种一个人在外的女孩。”
“那请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而且刚才是谁占我便宜来着？”
“额，那时候不是情况特殊嘛，这也不是没查到吗，结果是好的就行。”
温蒂和乔治很顺利地进入了城镇，他们避开灯火通明的大道，在黑暗的小路上来回穿梭，每来到一个客户的家门前就与其迅速达成交易。
马儿低沉的嘶鸣与轮胎的碰撞出现在光暗交错的城镇各处。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客户的家门前，只要完成这一单，乔治就可以数着钱扬长而去。一想到这他就兴奋不已，赶紧将剩下所有的私酒搬到房屋的院子里。
温蒂在一旁远远的看着，毕竟以她的体格，搬运一箱私酒仍然有点吃力，况且她并不想搬。
而那位最后的客户则拿着一个黑色手提箱站在门口。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打在他黑色的牛仔帽上。他压低帽檐，使得自己的脸置于阴影中。
他将手中的手提箱递给乔治，乔治随即开始清点里面的钱币。
“很好，数目丝毫不差，不多也不少。”乔治欣喜地点头，“期待与您的下次交易，先生。”
然后他又转向温蒂的方向：“嘿，那边的女孩，快点上车！”
……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乔治正在清点这次的成果。
“一万两千、一万四千，一万五千五……不错，今天的收获颇丰。”
他仔细从这沓钱中抽出一部分：“这份是你的，仔细数数，可别说我给少了啊！”
“你们这行这么赚的吗？”温蒂接过钱面无表情地数了数。
“哎哎哎，别一副得了钱还不满足的样子啊，我们这一行赚的多风险也高，竞争也激烈，你可别瞎进来掺和。”
“好好好，我就问问。你先走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温蒂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吧，不过我要警告你，刚才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我明白。”
目送马车远去之后，温蒂也迈开脚步，转过几个弯，走过一段长长的路，踏进一处旅馆的大门内。
马车一路奔驰，一条小小的白丝带不知何时被系在了车厢底部，无力地刮蹭着地面。
……
外面纷杂的吵闹声吵醒了还在睡眠中的温蒂。她拉开窗帘，不远处就是镇上的警察局。那地方此刻被许多人围着，似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
温蒂穿好衣服迅速下楼，挤进了拥堵的人群中。
在人群的正中央，温蒂看到乔治和鲍勃被五花大绑的放在马背上。两人转过头，与温蒂的视线相对。
温蒂能感受到他们眼神中的幽怨和愤怒。
但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两人被带进警察局不久，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警察便走了出来，他穿过人群，一眼就发现了温蒂的身影。
“嗨，小姑娘，你也过来了。”
周围人太多，他示意温蒂去其他地方聊。两人便靠在一家还没营业店铺外。
“这次可多亏了你呀，小姑娘。”这位警察笑着拍了拍温蒂的肩膀。
“莱特先生，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知道，但你的帮助仍然很大啊，你不是找到那两人酿私酒的厂子了吗。”
“那不是你提供的吗，我只是稍微找了一下。而且既然你有他们的地点，为什么不直接带人去？”温蒂抬起头，满脸疑惑。
莱特先生点燃一根烟：“其实这也是乔治和鲍勃告诉我的。但即使我是他们的常客，也不保证他们会完全信任我。如果他们给我的是一个假地址，我带人过去只会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所以你就让我去验证一下那两人是否真的在那里酿私酒。”
“没错，当我看到你跟乔治一起坐马车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们给的地址是真的。所以趁着检查货物的时机，我在车厢底部悄悄系上了一根白丝带。借着马车上的灯，白丝带在夜晚也能被注意到。等马车离开城镇，我就骑着马跟在后面，一直到他们酿私酒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我还带了两个人，但主要贡献还是在我身上。”
温蒂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沉默不语。
“这个城镇举报酿私酒是有赏金的，赏金的大头在我这里，其他部分被另外两个警察分了。”
烟已燃烧过半，莱特随意地丢在一旁，用脚碾灭。
“不过我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小姑娘，我的赏金都归你。”
“哦，那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办完这个案件，我就能够升职加薪。这东西的价值可比那点赏金高多了。”
“哼哼，偷偷买私酒的警察结果却亲手将酿私酒的人送进监狱，真是有点讽刺呢。”
“收了私酒贩子的钱却还想着要赏金，你跟我也差不多呀，小姑娘。”
讲到这里，两人同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引得附近路人纷纷转过头。
随后莱特警察悄声说道：“今天我高兴，要不要来我家里喝一杯酒。哦，不能说酒，应该说要不要来我家品尝一下‘月光’的味道？”
“谢谢您的好意，但不必了莱特先生。”
温蒂撩起刘海，露出微笑。
“毕竟我从不喝酒。”
（本文灵感来自单词moonshine，先摸鱼，过几天有灵感再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