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火车与铁轨的摩擦发出令人在意的声响。
汽笛的悲鸣在车厢回荡。
整个世界转眼间翻转过来,车厢毫无预料地偏离悬崖边缘,朝着无边的黑暗坠落。
扑通一声掀起巨大的水花。
温蒂睁开眼,惊恐地望着床头柜上叫个不停的电子钟。现在是早上六点,来自外面的光还非常有限。
“原来是做梦吗……”
温蒂庆幸地拭去额头的冷汗。那次的意外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习惯性地朝腰间摸索着,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枪早就丢了。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温蒂感觉周围变了很多。自己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而她直到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
温蒂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几乎都是她之前没尝试过的。她试着选了条过膝长裙,打底衫外面又套件卫衣,再披上短外套,这就是温蒂对服饰搭配尽可能的理解了。
“今天要做什么呢?”
以往的她会考虑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该如何到达。而停止了旅行后,她突然就陷入了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过往的记忆像是泛黄的老照片,模糊了部分棱角。温蒂拼命回想着,站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头发,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自己心口。
“你醒了。”
镜子里的温蒂突然张开口。温蒂先是愣了一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艾比盖尔!”
“好久不见啊。”艾比盖尔依旧是那副开玩笑般的表情,打量着温蒂全身。
“这么久不见,居然主动穿裙子了。”
“额,尝试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仅主动穿裙子,还住上了别墅,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啊。”
“没你想得那么好,我可是差点就死在河边了。”温蒂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没这个意思。”艾比盖尔透过镜子摆摆手,“我只是想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毕竟我跟你断了将近半个月的联系。”
“什么意思?”温蒂焦急地问道。
“火车坠桥的那一天,如果我能及时拉你一把就好了……结果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也找不到你的镜像。”
艾比盖尔抱紧双手低下头,一脸忧虑。
“找不到你的镜像作为载体,我就无法来到现实救你。温蒂你实话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清楚,听别人说我好像在水里昏迷了十多天,然后随着河流一路飘到了这。”
“这样啊……”
“而且艾比盖尔,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力好像变差了,有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
明明自己之前什么都记得,可现在的记忆却断了层。黑暗填补了断断续续的空白,那些所珍视回忆中的一部分却飞散而去。一瞬之间,这份曾经令温蒂骄傲的记忆力便不复存在。
“身体内有什么地方在发生变化,但我不知道是哪里。艾比盖尔,你觉得我哪里变了呢,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温蒂抓紧艾比盖尔的双肩,艾比盖尔的头如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
“温蒂你当然就是温蒂啊……”艾比盖尔挣扎着大喊,“你一定是最近太紧张了,我建议你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而且既然记忆力无法记住所有的事情,不如换一种方法。你不是用过吗?”
“什么方法?”
艾比盖尔在房间的书柜里翻了翻,然后掏出一本小册子。
“就是这个。”
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被递到温蒂面前。
“哦?”震惊的瞬间,温蒂豁然开朗。
那场意外让她失去了太多,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物件被绝大多数被汹涌的河流带走。对于现在的温蒂来说,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但这本笔记本稍微撬动了一丝温蒂的记忆,她想起在某个湖边,自己也是这样将一本写得满满的日记本交给了狄安娜。
如今的画面似曾相识,只不过接过日记本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反正现在没事,不如试着写写自己仍然记得的事。”艾比盖尔推了推温蒂的肩笑着说,“说不定写着写着,不记得的事情就会自己蹦出来呢。”
“……”
手指从棕色的皮质封面轻轻划过,传来粗糙的质感。温蒂盯着笔记本的封面,封面的中央刻印着一片被风吹起的橡树叶。
“你说的对。”温蒂的声音逐渐坚定,“确实可以试试。”
冰箱里还留着前一天派对没吃完的三明治,温蒂用袋子装了几个便出门而去。在临走前她顺便拿了一小块镜子揣在怀里。
天刚蒙蒙亮,小镇还未醒来。独自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温蒂突然回想起旅行时的感觉。
旅行中的热闹总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如这无人的街道般,没有其他人跟你搭话,只有一条不断延伸的路静静地陪伴着没有目标的自己。
不知不觉能够看到河的轮廓。
由山间溪流汇聚而成的河流从小镇中心穿过,将小镇一分为二。流水载着落叶缓缓流过,正如小镇的节奏般,和谐而安宁。
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温蒂就地坐在草地上,掏出了怀中的笔记本。书页随着清风翻飞,她手中的笔也跟着风儿开始抽动。
既然害怕遗忘,就将自己还记得的故事,以及最珍视的记忆写在纸上。
艾比盖尔则静静地陪在温蒂旁边,小口嚼着芝士三明治,眼睛始终望着远处的枫林。按她的话说,趁现在人们还没醒来,她想好好出来透一下气。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小镇仿佛才从凝固中解放出来。各种声音和气息顺着风扑面而来,街上的店铺有了人的身影,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写了这么久,温蒂积郁已久的心情也舒畅不少,她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
“艾比盖尔,你还在吗。”
没有听到回应,温蒂转过身,艾比盖尔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一个陌生的身影从远处逐渐向她靠近。
等走到她身边时,温蒂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庞。
一个穿着呢绒大衣的女人微笑着看着温蒂,褐色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在干什么?”她问温蒂。
“写日记。”
“我能看看吗?”
温蒂点点头将笔记本递过去。那个女人就在温蒂身边坐下,就像在欣赏某部作品一样,她的眼神充满专注。
“有些稚嫩,不过……”
那个女人的眼睛突然间闪出亮光。
“你或许是个旅行家?”
“啊,可以这么说吧……”温蒂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算不上所谓的旅行家,我所能做的就是活着,然后将还记得的事情记录下来而已。”
那女人应了一声,温蒂不知道那是否是她的赞同。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那女人才慢慢抬起头。
“我问你,如果有一个将你故事分享出去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做?”
温蒂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她谨慎地点点头。
“好像……可以。”
“非常好!”女人兴奋地握住她的手。
“我叫卡洛斯,如果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红溪镇报社来找我。”
女人这突然的举动让温蒂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她才知道,卡洛斯其实是红溪镇本部报社的一名主编,而她则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报社的供稿作者。
尽管她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仔细想想也不赖。
毕竟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即使自己遗忘了,但这个故事仍然在其他人口中传播着。
就像手中的这本日记一样,也许某一天,它也会传到另一个人手中吧。
想到这里,温蒂的心里有了个想法。
听上去是个完全不可能且微不足道的想法,但只要旅行没有结束,她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如这流淌的河水般,不断延续。
(补充灵感中,七天后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