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这个是真的……”
特林娜不可置信地抚摸自己的脸颊，从脸上传到手心并非粗糙的质感，反而无比光滑，那种如果冻般的弹性，让特林娜恍惚间觉得意这是不是梦。
她已经不是衰弱的老婆婆模样，现如今的她变成了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女，风华正茂，散发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青春气息。
尽管已经见证过类似的情况，但亲眼看到特林娜身体的巨大变化，温蒂还是难掩惊讶。
“你觉得现在是回到了多少岁的模样？”
“大概是十五岁吧。”特林娜回答道，声音中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没错，十五岁。”
“这样就变得比我还小了。”温蒂思索着，这个事实让特林娜的大脑嗡的一声作响。
“所以说……我要叫你姐姐了吗？”
“这个……还是不必了。”温蒂连忙摆手拒绝，被一个曾经是老婆婆的少女叫姐姐，总感觉怪怪的。
“我们的身体年龄差不了多少，还是直接叫对方名字好了。”
“知道了。”特林娜放松似的喘口气，目光在镜子的自己身上游移。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真的变回年轻了……”
“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温蒂提醒道。
“代价？”特林娜疑惑地转过头。
“你会一直保持在未成年的状态。”温蒂严肃地回答道，“你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十五岁，虽然会继续发育下去，但最终会停滞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你的身体将永远无法达到法定的十八岁。”
特林娜微微愣了下。
“这就是所谓的代价？”
“怎么了？”
“从某种意思上说，就是永葆青春……”
“可以这么说。”
“这也算是代价吗，难道不应该是上天的恩赐！”
“额，也许对有些人来说算是福音吧……但总会有些不方便的情况。”温蒂苦恼地嘟囔着，“对了，既然重返了青春，你肯定有很多想做的事吧？”
“对哦……”
特林娜小手一拍：“那就出去走走吧，我正好想找老朋友叙叙旧。”
既然已经变成了十五岁的面貌，特林娜自然不用再穿老人的衣服。温蒂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半小时，特林娜房间的门才迟迟打开。
“换个衣服这么久吗……”温蒂不禁用对同龄人的语气抱怨道。
“抱歉。”特林娜轻轻一笑，走到了温蒂身前。
她套了一件合身的休闲短外套，双腿被黑色丝袜包裹着，搭配一条青色短裙，青涩少女的可爱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些都是我孙女留下的衣服。”特林娜羞涩地解释着，“我一直留着。突然想起就试着穿来试试。怎么样，好看吗？”
“挺可爱的，很适合你。”温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特林娜，语气也柔和起来。她的反应让特林娜害羞地偏过头。
“对我这个老太婆说可爱倒也太……”
“不要紧，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老婆婆了。”温蒂安慰道，“我把你当成同龄人对待，你也要正视自己的现状。”
考虑了半晌，特林娜才犹豫着点点头。
“那我们出发吧。”
……
从特林娜家离去，往东面生长着银杏树的道路走五分钟，再经过一座矮桥，便到了附近最大的公园。
“身体好的那段时间我天天都来这里，这边空气很清爽，偶然能看到山雀。”触及到熟悉的环境，特林娜的语气中饱含怀念。
“很惊讶吧，这片居民区居然能看到山雀。”
此时的天空中没有一只鸟，温蒂还是下意识抬起头。
“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吗，说不定刚好能碰到。”
“不了，我先去找普利西丝叙叙旧。”
“用这个样子去？”
“普利西丝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她肯定会相信我的话。”
普利西丝和特林娜认识已经几十年了，听特林娜说，她们年轻时曾在一家公司做会计，离职后也依旧保持着联系。在特林娜身体还好的时候，她们喜欢去河边的石滩上逗停留在那的水鸟。
“你们两个找谁？”
敲门声响起，开门的是一为烫着卷发的老婆婆，她穿着时髦的大衣，画着浓妆，仿佛想要抹消掉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普利西丝，你认得出我吗？”
普利西丝疑惑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两个陌生少女，其中一个还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她推开老花镜，笑容中带着一丝疑惑。
“不知道。”
“我是特林娜。”
普利西丝的瞳孔先是骤缩，接着展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小姑娘，你在开玩笑吗，特林娜可是个老人家。”
“我是说真的。”特林娜焦躁地摊开手，“我喝了一瓶能够重返青春的药，睡了一觉后就变成这样了。”
特林娜推了推一旁的温蒂。“你也说两句啊。”
“哦哦，没错。”反应过来的温蒂附和道。
然而普利西丝收起了和善的面孔，反而一直僵着脸。她的瞳孔固定在原处，温蒂能看到她眼神中的混浊。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我明白的。”普利西丝自顾自点头，“胡思乱想是你们这个年纪的特色，小姑娘。”
“相信我，普利西丝！”
特林娜搭在胸脯上，激动地解释道。“我真的是特林娜啊，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诺尔德的葡萄田里度假的时光吗，你还跟我说过你最喜欢那边的葡萄酒。”
这确有其事，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孩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喜好，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普利西丝的内心有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消失了。
“肯定是特林娜告诉你这件事的吧，你也许是她收养的哪个孤儿？”没让特林娜解释，她又继续说，“肯定是这样的，肯定是特林娜那老家伙让你代表她来看我，她就是这种经不起冷清的人，我知道的。”
“不是的，普利西丝，我真的是……”
“不用解释了孩子。”普利西丝完全没把年轻化的特林娜当回事，而是拍了拍特林娜的肩膀。
“有时间我一定会去她家里坐坐，不过辛苦你们过来一趟，要不要进来休息会。”
“不，不是的……”
特林娜重复着那句话，她仍试图说服普利西丝，但声音却变得愈发微小。
温蒂则静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旁观着手足无措的特林娜。
“我真的是……我真的是……”
特林娜用力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要将事实全盘托出的决心。
当她抬起头，看到普利西丝的笑脸时，身体在瞬间抽搐了一下。
她猛然间明白，在普利西丝眼里，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一道无形的膜从她们之间将两人隔绝开，切割了彼此的时光。
“我……我不用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如此幼稚的事，特林娜的脸烧灼的脸蛋红得仿佛太阳般，她甚至还没向普利西丝告别就惊慌失措地跑出去。
“喂，特林娜！”
温蒂伸出手想要拦住，可是特林娜早就跑到了街上。她咂了下嘴，循着脚步立刻追上去，只留下普利西丝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特林娜的奔跑速度出奇的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穿行，温蒂追了三分钟才跟上她。
特林娜停在路边不停地喘着粗气，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
“不，不会的，就算我身体变年轻了，总会有人认出我来的。”
这份自我安慰让特林娜振作了几分，看到姗姗来迟的温蒂，她握起拳头，用振作的口气说。
“我再去找几个人试试，他们中肯定有人能认出我来的！”
情况并没有特林娜期待中的变好，她拉着温蒂去到平时经常去的商店和集市，然而所有见到她的熟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出疑问。
“什么永葆青春的药，都是糊弄人的。你这个小姑娘就别在这捣乱，赶紧回特林娜婆婆那去吧。”
有些人还嘀咕着小声补充。
“特林娜婆婆太善良了，怎么又收留一个孤儿，还是送到孤儿院更好吧。”
“不，不是这样……”
不死心的特林娜来回奔走，然而无论去到什么地方，得到只有敷衍的回答与不解的眼神。
“特林娜婆婆已经很老了，怎么可能会是小姑娘呢？重返青春的药，要是真有的话就好了。”
“不是这样的，求求你们听我说……”
特林娜拼命想要解释，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无济于事。现在的她在人们眼中不再是平日里那位和蔼的老婆婆，只是个自称为“特林娜”的奇怪少女。
“为什么会这样？”
走在铺满金黄色银杏叶的水泥路上，特林娜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在眼角汇聚，随着飘荡的银杏叶一同流下。
温蒂一言不发待在身旁，从口袋里递出一条手帕。
“我们回去吧。”
接过手帕的特林娜没说话，默默擦干红肿的眼角。
两人走到家门口刚打开门，像是起了连锁反应般，屋内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
“婆婆你去哪了？都说了不要乱出去走动，不然……”
一位保姆模样的阿姨循着门口的动静探出身子，说着些啰嗦的提醒。她的表情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僵住了，同时僵住的还有站在门口的特林娜。
“阿克涅尔，你回来了！”
或许是看到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吧，特林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作为她的保姆，阿克涅尔一定能认出她的吧。带着这样的期望，特林娜朝屋内的保姆慢慢走近。
保姆震惊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态度很快变为严肃。
“你们是谁？”她严肃地质问道，“婆婆又去哪儿了？”
急于解释的特林娜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保姆，本以为保姆会了解情况，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会把你送到孤儿院的。”
“等等，我真的是特林娜啊！”
惊慌失措的特林娜拉着保姆的围裙不断乞求着，“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喝了那瓶药我才变成了这样，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阿克涅尔！”
保姆的态度有些犹豫。
“你肯定又是某个婆婆新收养的孩子吧，趁我不在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婆婆老是这样。”
她一把抓住特林娜的手。“但这次我必须作出决定，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孤儿院里面。”
“不能这样！”
特林娜发出的高亢叫声吓了保姆一跳，她趁机挣脱束缚，头也不回地往外冲，跑向了那条铺满银杏叶的路。
“她现在真的变成一个小孩子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上吗……”带着凝重的表情，温蒂终于开口了，那句话不知是说给保姆，还是讲给自己听的。
“但最好还是听听特林娜的话吧。”
温蒂朝着保姆眨眨眼，向前一跃，灵动的身影穿过金黄的银杏之路，追随着特林娜的脚步远去。而保姆则在门口呆呆望着，望着温蒂的背影直至消失。
风似乎停了，树上的银杏叶也变得安分不少。
（七天后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