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是七八月的盛夏。直射而下的阳光将热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这片土地,不管是草木、泥土,就连红溪镇东边的那片湖也湛蓝得仿佛要沸腾起来。
幸运的是下午天空中的云变多了点,稍微给了人们能够出门的时光。站在湖边草地眺望,你能看到被遮挡的光线留在草地上的阴影,随着云朵的位置变换而不断移动。
一辆皮卡沿着湖边疾驰着碾过泥土路段,在无数的车辙上又添了两条新车辙。
车绕了湖三分之二圈,最后在一棵距离湖边二十多米的老树旁停下。
“又见面了。”
从车上下来的金发少女,朝着湖边的人影使劲招招手。合时宜地吹起舒畅的风,她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湖边立着的遮阳伞下摆放着画架以及各种画具。一名少女从画架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举起手回应金发少女的呼唤。
“温蒂你终于来了,还是开车过来的!”
“以前开过几次。”温蒂关上车门,门锁扣上发出一声脆响。这辆皮卡是温蒂向镇长临时借来的,镇长将它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出已经用过四年。湖泊离镇子不远,但要让人在这大热天徒步走到湖边,实在是太过折磨。
“你要的冰镇柠檬波子汽水。”
温蒂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出去,玻璃瓶的碰撞声仿若冰块相撞的激荡声响,让人心里顿生一股清凉。
“你还真是喜欢这喝这个啊,玛尔特。”
“那当然,这么热的天没有波子汽水我要死了……”被称作玛尔特的画家少女拿起一瓶汽水,随着短促的刺响,气泡在她打开瓶盖的瞬间涌上来。
“在干嘛?”温蒂走到遮阳伞的左侧找了张折叠椅坐下。
“如你所见,本职工作。”玛尔特猛灌了一口汽水,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汗,“那你呢?”
“我跟你一样。”温蒂微微歪起嘴角。
“又是来看湖?”
“这又没什么不好。”
“你来这镇子已经有几个月了吧。”片刻的沉默后,似乎在寻找新的话题切入点,玛尔特话锋一转,“镇长帮你办理了居住证明吗?”
“我还没决定好。”温蒂看了眼玛尔特,保持着微笑摇摇头。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对吗?”
“你说的对,即使你执意不办理也没人强迫的。”
“我想过段时间再考虑一下。”温蒂闭上眼,感受微弱的凉风在衣物间隙流动,“所以还是着眼于当前更好。你在画什么?”
“啊……”
玛尔特的视线回到自己的画布上,她指着画布后方不远处的几个长得像猕猴桃般的物体。
“看到那个了吗?”她压低声音说道,“那里有几只卡皮巴拉。”
“卡皮巴拉?”
“就是水豚啦,卡皮巴拉是它们英文的谐音。”玛尔特挥挥手解释,“我喜欢这样叫它们,听上去很可爱。”
温蒂饶有兴致地望着远处的这几个生物。它们长得很敦实,四肢短短的,脚趾上有小小的蹼。作为最大的啮齿类动物,它们却总是带着与世无争的表情,懒洋洋地侧躺在草地上,躲在云朵的阴影处。
“我喜欢它们,也喜欢画它们。”玛尔特提起笔在画布填上一笔。
“它们确实很可爱,那慵懒的眼神,甚至有人拍它们也不会有反应吧。”
温蒂说着来到其中一只水豚旁边,摸了摸它的肚子。
水豚的毛是暗黄色的,很硬,而且稀疏。因此当手触摸到水豚时,温蒂感觉自己像是在摸一个巨大的猕猴桃。
水豚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温蒂一眼后又觉得无所谓般躺了下去。
“感觉很奇妙,而且它们完全不觉得烦。”
“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它们是天生的模特。”
怪不得玛尔特如此钟情于水豚,它们慢吞吞的动作确实很适合用画笔记录。
温蒂不自觉地摆摆头。“我之前遇到你的时候没见到这些卡皮巴拉。”
“我们那时候在湖的另一侧,你还记得吗。”玛尔特用画笔指着看不到岸边的湖面,“那边没有卡皮巴拉,这些卡皮巴拉只在湖的这一侧吃草。”
“说起来对我而言,红溪镇就是一个躺在地上睡觉巨大水豚。”玛尔特突然抬起头仰望天空,“与世无争,和平如常,没有人会吵醒它。这样的生活居然已经持续了五十多年吗……”
“有意思的比喻,我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也跟卡皮巴拉一样,整个人都闲了下来。”
温蒂对此颇有感触,来到红溪镇之后,原本习惯不稳定的生活的她渐渐放慢了生活的节奏,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太过闲适,因为红溪镇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慢吞吞开启新一天,又慢吞吞的结束。
“红溪镇是只大水豚,也许里面的每个人都是一只小水豚。”温蒂笑着说,然而玛尔特却反驳道。
“不,至少你不是。”
“我?”
“嗯,你不是,或者不应该是。”
“你说的对。”温蒂朝水豚的方向望去,看它们啃食湖边的青草。
“以前旅行时,我总希望能多点休息的时间,而现在真的闲下来,我倒希望自己忙一些,能有点事情做。”
顺手拿起波子汽水,温蒂猛灌一口,随后爽快地发出长叹。
“我果然当不了一只水豚吗……”
正当温蒂因此感叹之时,湖边传来一阵像是石头落入水面般的声响。玛尔特立刻变得激动起来,“看来它们也受不了这热天气,跑到水里去避暑了。别看卡皮巴拉呆呆的,它们的水性很好。”
原本躺在草地上的水豚现在站在湖边,一个个排着队跳进面前的湖里,那场景就像是一颗颗掉入水中的猕猴桃,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哦哦哦,我要赶紧把这景象给记录下来!”玛尔特浑身都爆发出惊人的干劲,手中的画笔疯狂挥舞着,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看来短时间是不好打扰她了。
水豚们仍待在湖边,温蒂继续抚摸着它们粗糙的毛。
“我到底要不要做一只水豚呢?”
水豚的眼睛里倒映出温蒂的身影,温蒂伸出手想要去摸水豚的头。似乎是感受到了风的运动,她顺着直觉看向天空。
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天上突然多了只鸟的轮廓。一只知更鸟振开双翼,转眼消失在北方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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