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艾比盖尔激动地翻开日历，指尖在其中一页灵巧地滑动，停留在十月的尾巴上。
“万圣节，我在书上见过。”一旁写稿的温蒂停下笔凑到日历跟前，“不过以前一直在赶路，我都没机会经历这种节日。”
“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吗！”艾比盖尔笑着推了推温蒂的肩膀，“红溪镇肯定会举办万圣节活动，你看外面，都已经挂上南瓜灯了。”
现在是中午时分，家家户户已经开始用南瓜灯点缀门前。节日的气氛在镇上一下子弥漫开来。
“但是我们家里没有南瓜。”
“用这个代替怎么样？”阿丽丝泰尔慢悠悠飘到两人身旁，她是原本占据在温蒂这栋房子的幽灵，现在已经能跟温蒂和艾比盖尔和睦相处了。
“用土豆代替……”
阿丽丝泰尔手心捧着一颗削好皮的土豆。里面的一部分肉用小刀挖掉，其所剩下的空洞呈现出眼睛和嘴巴的形状，让整颗土豆露出如同恶魔般的笑脸。
就跟南瓜灯的笑脸一样。
“这难道是……土豆恶魔？”
艾比盖尔对此啧啧称奇，她的这种想象力跟阿丽丝泰尔的电波居然莫名对的上，这倒是让温蒂欣慰又苦恼。这既代表着艾比盖尔不会太过无聊，同时也预示着她可能要忍受两个幽灵的闹腾。
“没错，跟外面的南瓜灯相比是不是有几分神似？”阿丽丝泰尔充满期待地望着温蒂。
“如果被某个农场主的儿子看到的话，他肯定会狠狠谴责的。”温蒂叹口气，尽管幽灵没有实体，她还是将手放在阿丽丝泰尔头顶的位置，“你做的很棒呢。”
“嘿嘿嘿，我很期待晚上的聚会呢。”
银铃般的的笑声过去，阿丽丝泰尔笑着飘走了。温蒂和艾比盖尔相视一笑，房间里又回到了两个人的氛围中。
……
“啊疼疼疼，轻点轻点，梳子扯到我头皮了！”
温蒂痛得喊出声，用幽怨的眼神望了一眼身后的玛尔特。
“对不起，再忍耐下，马上就好了。”
温蒂这副模样逗得玛尔特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把笑容压下去。玛尔特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戴着一顶女巫帽，宽阔的帽檐几乎要碰到温蒂的后脑勺。
今天晚上有化装晚会，参加的人会打扮成幽灵之类的鬼怪，或是穿着自认为最惊艳的衣服。作为温蒂的朋友，玛尔特还没到晚饭时间就等在屋门前。
“真的要穿这个吗……”
温蒂抬起两只袖口，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褶裙，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温蒂就不由自主地害羞起来。
玛尔特噗嗤一声笑出声。“当然要穿啊，大家都穿你不穿的话，不就显得奇怪嘛。”
“只要大家都穿上奇怪的衣服，就没人觉得奇怪了。”温蒂嘟着嘴，腮帮子一松一紧地收缩着，“但我还是不习惯这身衣服。”
“习惯总得需要一个过程。”玛尔特轻快地拿起旁边的魔女帽，稳稳戴在温蒂那卷金色长发的顶端。
“看，现在的你就是个可爱的魔女。”
“魔女。”
温蒂静静盯着镜中的自己，即使没有表露出来，她也知道，镜子对面的艾比盖尔此时肯定正对着她现在的模样偷笑呢。
“我以前好像也见过一个自称魔女的人。”
“哦？”
“虽然她其实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占卜师。”
“哦——”
玛尔特的语气立马低落了下去。
“毕竟现实里可没有魔女。”
她压低脑袋，女巫帽宽大的帽檐遮住她娇小的脸庞，那藏在阴影之下的细微表情，温蒂看不清楚。
“准备好了就说一声，我在外面等你。”
在玛尔特关上房门的瞬间，躲在暗处的阿丽丝泰尔才谨慎地冒出头来。
“我出去了。艾比盖尔，阿丽丝泰尔就交给你了。”
温蒂对着镜子敲了两声，抬起挡住视野的魔女帽。她想要拉开门，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她回过头，阿丽丝泰尔正拉着自己的衣袖，歪着脸露出一副扭捏的表情。
“我也想去。”
“可是会吓到其他人的吧。”
“一个大家都扮演鬼的节日却不让真正的鬼加入，这个节日就显得太无聊了！”阿丽丝泰尔在胸前攥紧拳头，“况且一般人也看不见我，不是吗？”
温蒂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说的也是……不过为什么我就能看到你呢？”
阿丽丝泰尔用她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注视着温蒂。
“也许是我们之间有缘分？”
“这种缘分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温蒂又叹了口气，肩膀跟着松下来。
“算了，注意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除了玛尔特，等在温蒂家门口的还有两个孩子。见到温蒂出来，三人的目光全都聚在她的身上。
“苏茜，还有彼得，你们怎么也来了？”
温蒂惊异地扬起眉毛，这俩平时神出鬼没的小家伙会在这里令她很意外。
“当然是为了去找大人讨糖了。”苏茜嘟着嘴嚷道。她穿着一件纯白反光的白斗篷，斗篷后面连着一个巨大的兜帽，大到可以遮住整个脑袋。只要将兜帽戴上，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个幽灵。
“这是万圣节的习俗。”玛尔特解释道，“万圣节前夜，小孩会打扮成鬼怪，挨家挨户敲门去讨糖吃。”
“这可是万圣节最棒的活动！你们想想还有那个节日能让大人乖乖对你言听计从，主动将糖果送到你的手里。”彼得乍一声大喊，手中提着的南瓜灯随之晃了一下。
“如果不给糖呢？”温蒂半眯着眼。
“如果不给糖……”彼得轻哼一声，拉下头顶的僵尸面具，举起双手以一种嚣张跋扈的姿势扑到温蒂面前。
“不给糖的话……就捣蛋！”
稚嫩的声音透过他的僵尸面具传出，显得完全没有威慑力。
“听上去挺有意思。”温蒂若有所思抬着头，“所以我们要从哪里开始？”
“跟着我。”玛尔特摆摆手招呼另外三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你们看，从这里沿着地图标注的路线走。”
地图上已经标注了一条交错不断连的红线，按照这条线走，温蒂他们就可以在不走重复路线情况下，路过一遍镇子里所有的人家。
夜幕降临，各家各户的亮光逐渐亮起。四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孩走在街上，挨家挨户敲门。
“不给糖就捣蛋！”
开门的人是玛格丽特，似乎早就知道温蒂他们要来，她装出被吓到的表情，随后神情一转，右手顺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放到四人提着的篮子里。
“化装晚会要开始了，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可要抓紧时间喽。”
“谢谢，玛格丽特姐。”四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到手的糖果被屋内投出的光线染上昏黄的色泽，温蒂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她猛一抬头，发现玛格丽特一直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玛格丽特？”
“哦，我想提醒你一下居住证的事，镇长老是问我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节日时间这种事情还是先放一边吧。”温蒂眯起双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着如何敷衍过去，“总之我会再考虑的。”
“没事，我也只是提醒一下。”玛格丽特叹了口气，随后整理好笑容。
“祝你们玩得开心。”
告别玛格丽特后，四个人继续沿着街道前进。其他三人有说有笑地走着，而温蒂则低着头，回想着玛格丽特刚才的话，以及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喂，喂。”
玛尔特拍了拍温蒂的肩膀将她拉回现实。
“还再想刚才的事啊。”玛尔特仿佛知道温蒂的心事，没等她开口就抢先说，“啰嗦似乎成了每个大人都有的习惯，我妈也是，镇长也是。”
“当然，我不在意这些。”温蒂本身也有考虑，但玛格丽特盯着的眼神让她觉得蹊跷。她看向自己左侧，阿丽丝泰尔牵着她的左手，一言不发地含着一根棒棒糖。
看到温蒂在看自己，阿丽丝泰尔腼腆地冲她笑了下。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吧。”温蒂有点担心。
好在接下来的讨糖过程很顺利，看着篮子都装满的糖果，每个人心里都是实打实的兴奋。
那天的化装晚会上每个人都玩得很尽兴。温蒂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来红溪镇那天，无数的美食，喝不完的鸡尾酒，精彩的表演。
簌簌枫叶在河中打转，模糊了温蒂的时间。她的眼前浮现出记忆的一些碎片，曾经参加过的聚会仿佛失去了真实感，没有哪次像这次的晚会一样让她感受到亲切。
彼得的父亲找了个角落坐着独自拉他的手风琴，卡芬不知从哪里搬来了钢琴，带着艾薇儿一同加入了演奏。几个男人在另一侧喝酒聊天，而更多的人则选择聚集在广场中央，随着优雅的华尔兹舞曲与舞伴共舞。
温蒂在人群中看到了莫里亚蒂，他穿着高档的晚礼服，体态优雅地邀请茉莉共舞。而茉莉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她一改平日里图书管理员的形象，一身红艳如血的长裙将她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瑕。
“这个花花公子。”温蒂托着鸡尾酒，对莫里亚蒂的这副德性发出无力的吐槽。
“是不是羡慕了？”玛尔特开玩笑般搭上温蒂的肩膀，温蒂则红着脸偏过头去。
“你可别乱说。”
“有时候对自己的心要坦诚一些哦。”玛尔特像个绅士一样对温蒂伸出手，“要不我们两个来跳一曲？”
“我们两个，两个女孩子？”
温蒂的肩膀抖了一下，嘴巴惊讶地半张着。玛尔特笑着点头回应。
“同为女孩子不就可以坦诚些嘛，不要管别人的目光，这又不是啥奇怪的事，来拉着我。”
温蒂感觉自己的手不知不觉伸了出去，身体一轻，回过神来就已经和玛尔特站在一起了。
“我可不会跳啊。”完全被玛尔特抓住了主动权，温蒂的脸立马红了，“你得带着我点。”
“那当然。”玛尔特手一牵，温蒂就感觉自己像条丝带一样，按照玛尔特的动作舞动着，僵硬的关节随着身体地活动逐渐放开，身体变得轻盈，身后的长袍飞舞着，为舞蹈增添了几分灵动。
温蒂的思绪在炫目模糊的视野中不断发散，习惯了平淡日子，突然沉醉于这种热闹的氛围中，时间的流逝甚至都变得虚无缥缈。
“没想到温蒂你跳的完全不像新手嘛。”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一曲舞毕，温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看到阿丽丝泰尔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吃着苹果派，甚至还喊着温蒂的名字。还好周围的人并没有丝毫反应，大家都沉浸在晚会的氛围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扮演鬼怪的晚会中，有一个真正的幽灵。
她发自内心地长舒了口气。
温蒂看了眼手表，尽管晚会还没结束，但对于尽兴的温蒂而言已经足够。在和玛尔特告别后，她来到阿丽丝泰尔坐着的桌子旁。
“温蒂你的舞跳得很棒。”阿丽丝泰尔毫不吝惜她的赞美，“如果我也能跳就好了。”
“你可以跟艾比盖尔试试。”温蒂努力平复剧烈运动过后自己那颗活泼的心，“不过还是先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嗯。”
温蒂牵着阿丽丝泰尔的手，她们绕过堆满了食物残渣的桌椅，绕过人群熙攘的舞台，在要离开广场灯光范围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们。
“温蒂，准备回去了啊。”
温蒂转过身，看到镇上的植物学家肖恩正朝着自己走来，他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酒的表面荡漾着广场的灯光。
“肖恩先生。”
“又见面了。”肖恩饮了口威士忌，但温蒂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的气味。
“我看到你跳舞了，跳得不错，而且……这身打扮很适合你。”
“多谢夸奖，不过……”
温蒂发觉肖恩的目光从自己身上偏移，他盯着温蒂的左手方向，询问的语气中疑惑带着一丝平静。
“你身边的这个女孩……是谁？”
温蒂的心咯噔一声直嗖嗖往下坠去。肖恩的话似乎也出乎阿丽丝泰尔的意料，她将身子整个藏到温蒂身后，只露出一个头，用惊恐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幽灵在晚上更容易实体化，也就是说人们在晚上更容易看见幽灵。而温蒂现在才发现自己忽视了这个关键点。
“我在这镇子里待了十年，从没在镇子里见到过这个小姑娘。”
阿丽丝泰尔见状紧紧抓着温蒂的手，温蒂能感受到她手心的颤抖。
“住在一层楼也不代表一层楼的人都认识。”温蒂苦笑着摇摇头，“也许是你一直埋头研究的原因。”
“即使再忙于观测研究，十年的时间也不至于认不全镇上的所有人吧，难道这个女孩是……”
温蒂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身体，五脏六腑都被沁得冰凉。
“你一定是喝醉酒了。”她用尽可能从容的语气回答道。
“我没有那么容易醉。”
“你一定是醉了。”温蒂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万圣节不就是扮演鬼怪的节日吗，既然你都认为她是幽灵，就说明她的这身打扮非常成功。”
肖恩愣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不断地思考着温蒂的话。
“没错，今天是万圣节嘛。”他自嘲着笑了笑，“看来我真的喝醉了。”
“知道了就赶紧回去睡觉，省得明天醒来吐得到处都是。”
温蒂目送着肖恩离开，直到已经看不到肖恩的背影，温蒂才松了口气。
“抱歉，温蒂。我不想给你产生困扰的。”阿丽丝泰尔瑟瑟发抖地低着头，刚才的事对她来说实在难以预料。
“没事，我们回去吧。”
温蒂拉着阿丽丝泰尔的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所以明明是扮演鬼怪的节日，为什么人们见到我反而会害怕呢？”
“正是因为害怕鬼怪，所以才要打扮成鬼怪呀。”温蒂看向家的方向，“幽灵也不会对其他幽灵感兴趣吧。”
“不对不对，我就感兴趣。”
“那你就是个特别的幽灵。”
一人一鬼手拉着手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仿佛刚才晚会的热闹气氛从没出现过。
（七天后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