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温蒂!”
温和的暖意流泻在脸上,翘起温蒂的眼睫毛。阳光随着风拉成一条无形的丝绸,缠过温蒂的脖颈,她的小臂,她的脚踝,她的发根,她的眼,她的心……
“温蒂,你在吗?咦,门怎么开了?”
脆弱的房门发出嘶哑的欢迎,指引着外面的那个声音渐渐来临。
想象自己躺在湖边绿意盎然的青草地,不远处的呼唤像是掉入寂静湖水的鹅卵石,将温蒂从梦中惊醒。她没有睁眼,也懒得睁眼。半梦半醒间残留的睡意令她的身体执着地躺在原地,直到窸窣脚步延伸到她的耳边,温蒂才翻了个身,盯着过膝长裙下黑色的短袜。
“啊,玛尔特呀——”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温蒂嗫嚅了两声又抱紧了被子。她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浮动,被打乱的呼吸在柔软被子的包裹下,再次变得平静舒缓。
“温蒂?”玛尔特盯着她的睡颜,用如空气般感受不到的声音说道。
“我一直在。”温蒂的声音也用这般柔软轻声应和道。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没让你满意真是抱歉,我一直活着呢,字面意义上的。”
温蒂终于完全睁开了眼,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的她用慵懒而空白的眼神扫视着站在床边的玛尔特。
“你睡觉的模样可真享受。”玛尔特出神地望着温蒂起床的一举一动,微微抬起她的嘴角,“虽然不忍心打扰你,但别忘了我们今天还有其他活动。”
“这样吗,我有些没印象了……”
努力理清思绪,温蒂又打量了一番玛尔特。熟悉的帆布包里放着玛尔特珍视的画具,背上是朴素的黑色双肩包,除此之外,从后背高高升起的两支鱼竿则格外显眼。
“你可别忘了呀。”玛尔特耸耸肩,弄得后面的两支鱼竿微微摇晃。
“今天可是红溪镇最令人期待的日子——一年一度的钓鱼大会!”
……
“唔,好久没钓过鱼了。”
汽车沿着乡间小道奔驰,一连串的尘土随着后退的景色飘向身后。坐在驾驶座的温蒂握着方向盘,余光望着窗外景色,不悲不喜地感叹道。
这辆从镇长那借来的皮卡颇有年头,但车身仍然保养完好,崭亮一新。如果能够无视从发动机喷出的异响的话,这辆车的魅力丝毫不逊于现如今的任何车辆。
“你能跟我来我很开心。”副驾驶上的玛尔特摆弄着自己的手,手指不安分地交缠着,划过她的指腹。
“如果你不吵醒我的懒觉,我会更加开心……”
“懒觉以后还能再睡,这个日子以后就很难遇到喽。”玛尔特翘起一边眼镜,取出口袋里的手帕在镜片上微微抹了一下,“你说是吧。”
“啊……”
被反呛了一下的温蒂欲言又止,继续操作着方向盘。
嘈杂的嬉闹声渐渐盖过了发动机的动静,两人将车停在一颗有些佝偻的大树旁。下了车,越过树荫的庇佑,在这片位于红溪镇东侧的大湖边,齐聚在此的人们早已开始准备钓鱼大会的各类事项。
“哎呀哎呀,你们两个小姑娘也来了。”
看到温蒂和玛尔特,旁边的一个男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彼得老爹!”温蒂凑过去大喊。
彼得的父亲,那位整天和土豆打交道的那位农场主。此刻他正和彼得调整着鱼竿。
“彼得老爹居然有闲情来钓鱼?”玛尔特拉了下往下落的背包。彼得老爹抚摸着鱼线,故意深沉的哼了一声,话语马上又变得活络起来。
“即使是再忙的工人或是闲的没事的酒鬼都一样,每个红溪镇的居民都不会错过这一天。”
彼得老爹竖起一根手指,仿佛在强调钓鱼大会的重要性。
“不过姑娘们,你们的速度得快点。钓鱼的好地方已经被占的差不多了。”彼得老爹看向湖边,温蒂和玛尔特也看过去,周围的湖岸早已被全副武装的镇民占领,他们有的杵个小板凳,有的干脆站着,如同竖立成一排的大块栏杆。
那些挑鱼线的,弄鱼饵的,打窝的,看人打窝的……看着人们有说有笑,不得不说,温蒂确实有些被这份热闹感染了。
“我还从没经历过如此热闹的钓鱼场面。”
“所以说还好跟我来了嘛。”玛尔特的手肘高兴撞在温蒂的肩膀,“咱们去哪个地方钓鱼?”
“再走远一点,这边人太多了。”温蒂哈出一口气,“我想找个清净些的地方。”
温和的风拂过柔嫩的草,掠过凝滞的湖面,散播淡淡的清香。
温蒂站在岸边,望着湖面与天空在那一端水平线那融为一体。同样的湛蓝,同样的清澈,同样的宁静,这片湖简直就是另一块天空。
玛尔特的视线穿透湖面,盯着深不可测的湖底。作为一个画家,对色彩敏感的天分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平静湖面之下的另一个世界。
“就选这里吧。”温蒂说道,她没有急着接过玛尔特递过来的鱼竿,而是从包里掏出了饵料。
“玛尔特,你是要拌鱼饵还是装鱼竿?”
“鱼饵的事让我来。”玛尔特微笑着接过饵料,“虽然我没有钓过鱼,但对于拌饵料这点小事,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额,钓鱼大会不是每年都举行吗,你之前没参加?”
“参加钓鱼大会并不代表要真的钓鱼。”玛尔特说着,将饵料撒到一个盆子里,“老实说,我只是找个理由出去画画而已。别人在湖边钓鱼,我就画钓鱼的人。而且你要知道画画跟钓鱼有很多相似之处,你可以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画一幅画,也可以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杵在河边等一条鱼。耐心是我们最不缺的东西。”
“不过你忽视了一点。”温蒂朝玛尔特眨眨眼,开始拨弄卷成一圈的鱼线。
“鱼可是有自己会蹦上岸的时候,但画没有,你可不能期望自己出去喝杯茶的功夫,回来的时候那幅画就自己勾好线条上色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早出现你说的那种画,只不过红溪镇没有罢了。”玛尔特拆开了三包不同饵料的袋子,由于跟温蒂说话的缘故,她倒在盆里的饵料似乎有些多了。
“重点不是画本身,而是灵感,那个布灵布灵的东西。”玛尔特伸出左手作出抓握的姿势,仿佛要将空气挤压殆尽,“比起鱼自己跳上岸,灵感在喝茶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所出现的概率似乎更大些。”
“我不清楚两者的概率如何,但我知道如果有鱼跳上岸的话,你肯定会眼前一亮。”
“所以说嘛,画画和钓鱼其实是两个相似的东西。”
“比如说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温蒂眯起眼,露出微妙的微笑。
“啊啊啊,我们还是把话题放到更实际一点的东西上去,例如拌饵料这件事,其实跟调制颜料没什么区别。将原料按一定比例混合,然后加水,然后搅拌,步骤差不多的对吧。哦,我应该加多少水?”
“跟饵料一比一吧。”温蒂此时已经拉好了鱼线,正准备将两只鱼钩系在上面,“不过我相信你作为画家的直觉。”
“直觉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参考。”玛尔特从湖里舀起一勺水掺入饵料中,不断搅拌,看着饵料逐渐变成一盆粘稠的糊糊。
“然后呢?”
“就像柔面团那样,用手一直搓一直揉,然后放上一个小时就没问题了。”
“再然后呢?”玛尔特抬起头看向温蒂那边。
“然后嘛……”
话语流转之间,两支鱼竿的组装已经完成。温蒂搬出从车上拿来的小凳子坐在湖边,她鱼竿的鱼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扭动的蚯蚓。
“然后的话,就静观其变吧。”
她奋力一甩,鱼钩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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