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要知道什么事的话,直接问住在周围的邻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作为镇子的常驻客,他们往往对当地情况了解得最为透彻。只可惜现在是白天的上班时间,想要去问的话,就要承担吃闭门羹的结果。
温穿好她的蓝色风衣,这件衣服具有的独特的标志性如她的金色长发一样,混杂在阳光和空气中,随着风走遍任何一个角落。
昨晚消失的狸花猫今天又出现在楼道里,正透过窗户端详着远处停落在树上的麻雀。看到温蒂打开门,它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立马跟上了温蒂的脚步。
这倒是正和温蒂的意。她试着去敲开每一户人家的门,但给予她的始终是沉默的回应。这是个疲惫的白天,溢出的阳光填满了本应该阴冷的走廊,尽管没有任何人回应,温蒂还是感觉到每扇门后有着某种窸窸窣窣的存在。
温蒂很清楚这种存在,那是从睡眼惺忪中不得不早起所发出的无奈叹息。琐碎的工作将人们的身体剥离至生活之外,只留下人们的魂朦朦胧胧地留在家里。温蒂能听到它们不经意的哈欠,拖拖拉拉的声响在地面若隐如现。
“简直就跟早上四点早起赶路的我一样——”温蒂对门后的魂发出同情的感叹。一瞬之间,所有的动静化成一阵风消散在空气中,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留在这里的始终只有温蒂一样。
“喵~”狸花猫似乎感应到了温蒂的心声,不满地叫嚷了一声。哦,差点忘了这个小家伙!温蒂稍微放松了些,继续在门口敲打着协奏曲。终于,在走廊尽头左侧,一位住户为温蒂开了门。
“哦,新来的住户吗?”开门的是一个年长的女性,看上去有三四十岁,身上是很典型的淡粉色家居服,但脸上的美貌却没有什么被岁月冲淡的痕迹。
这是个身体和魂还没有分离的人,温蒂在心里点点头。
“是的,我昨天才刚搬过来。”
她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在红溪镇跟人多打交道后她发现,主动微笑对于自己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
“因为刚来不久所以对这里不太熟,我来这是想问问这只猫的事。”温蒂的视线瞟向门前的地面,顺便将话题引到猫身上,“它是这里哪户人家的吗,我看它总是跟在我身边。”
“不知道啊,在我搬到这之前,那猫就已经在这儿了。它平时就在院子里的草坪旁坐着,也没见有人来接它。”温蒂的说辞让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倒是它会跟着人感觉更稀奇。”
“这样吗?”
狸花猫乖巧地蹲坐在地面,尾巴有节奏地摆动着。像是要回应温蒂的疑问,它转而将脑袋往温蒂脚上蹭,轻描淡写地喵了一声。
温蒂很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女人见此倒是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观察着狸花猫的亲热。
“猫毕竟是独居动物,能让这个小家伙念念不舍,看来你和它的相性很好呢。”
女人伸出手,狸花猫没有躲避,而是很顺从地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摩挲。这只猫真的很听话,一点都不吵,一点都不怕人。它喉咙里响起满足的咕咕声,让人想起开水沸腾的呼唤。
“你要不要去问问房东,他或许知道这只猫是谁的。”女人给了温蒂一个中肯的建议,“他知道的比这里的每一个租客都多。”
房东的家与温蒂住的地方只隔着一条公路,走过去就几分钟的路程。那是栋三层的尖顶小别墅,淡黄色的墙壁散发出柔和的温暖氛围。可惜房东此时并不在家。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站在禁闭的门扉外,温蒂思考着该找谁来当下一个回答者。
“一个人都不在家啊,都出去忙了吗。不过忙点也好啊。”
阳光以一种好角度照射在石板铺就的人行道表面。狸花猫正躺在地上晒太阳,它挥舞着四肢,微眯着眼,将洁白的小肚皮完全暴露出来。
“哇,你的肚皮就像雪一样。”温蒂试探着将手搭上狸花猫的肚皮,白色的绒毛在手中不断揉动,肚子也跟着温蒂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
狸花猫停下动作睁大了瞳孔,似乎在判断温蒂动作中含有的动机。不过它的态度很快就垮了下去,变回了之前那副随性模样——或许是温蒂的揉摸太舒服了。
温蒂出神着盯着猫,视线深深地陷入它的毛中,恍然间仿佛进入了猫毛的海洋。她突然间理解了那些养猫的人,还有养很多猫的人的感受——这小生灵身上好像真的有种魔力,将她的目光紧紧吸引。
她想起了住在走廊尽头的女人告诉自己的话:“最好带着这小家伙去宠物医院检查下,如果是流浪猫,很可能会携带狂犬病毒。”
没错,或许去宠物医院问问也会有新的收获。
温蒂站起身正要离开,一位老者迎面碰上了她的视线。温蒂眨眨眼,喃喃说着:
“先生,这么巧吗?”
眼前的老人是温蒂的房东,他是个六十余岁的老头,穿着宽大的衬衫和工装裤,沿着浓密的胡子和稀疏的头发之上是一顶鸭舌帽。尽管帽子上的标志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却没有换一顶的意思。
房东的双手提着袋子,袋子里是刚刚从超市买来的蔬菜。
“真巧啊姑娘。”房东对温蒂的出现倒是丝毫不在意,反而顺势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你来的正好,我刚刚从超市买完菜回来,准备做番茄芝士焗汉堡,将切好的火腿和番茄摆在一起,配上淋好的芝士和生菜,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煎肉排。”房东特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我可是有煎肉排的独门秘诀,就是加量,加量,再加量!如果你来我这吃午饭肯定能体会到我说的意思。说到这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能不能多加一份的量?”不知哪来的冲动,温蒂一把搂住狸花猫的腰部将其抱到怀中。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的视线与猫好奇的瞳孔交汇,她才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敲打着胸腔,肺泡,还有心房。
温蒂将狸花猫高高举起,像是在给房东展示某件艺术品。
“我本来还想带它去宠物医院的。”
……
“不用带它去医院,它已经打过疫苗了。”
四溢的清香从茶水间飘出,在温蒂与房东之间徘徊。两人在客厅桌子两侧相对而坐,狸花猫则侧躺在地面,出神地望着被风摇晃的窗纱。
“所以说这只猫之前有主人喽。”
房东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嗯,只不过它主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的话……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它现在不就是流浪猫吗?”
“至少它的家还在。”房东眉头一皱,表情跟着茶水冒出的水汽一样冷却下来,“我现在租给你们住的那栋房子,就是猫原来住的家啊。”
“啊,什么!”
温蒂怀疑自己没听清,凑过头想要再听一遍。房东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
“那栋房子原来的主人早就搬走了。在他们离开前,我跟他们协商买下这栋房子,正好他们也想着快点处理,于是就一拍即合。”房东撇了撇胡子,继续说道,“带着猫搬家其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思来想去之下,他们在临走前决定将这只猫托付给我。”
“啊啊,怪不得。”温蒂恍然大悟,“晚上它就跑到您的家来了。”
房东哈哈笑了两声,脸上一副拿不定主意的表情。“ 不过这小家伙还是忘不了原来的家,所以一到白天就往院子里跑,执拗的很。”
“猫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咱们捉摸不透它的想法。”温蒂也轻轻笑了声,端起茶杯往嘴里抿了一口。
“是啊,谁也不清楚猫的脑子里真正在想什么。”房东将茶杯举得更高了些,“就像我不知道这小家伙居然如此黏着你一样。”
“欸!”
温蒂低下头,看到狸花猫在自己脚边嗅了嗅,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自己的鞋子。一种奇妙的感觉包围了温蒂,让她的内心不禁一颤。回过神来,狸花猫已经跳进了她的怀中,用它那双幽绿色的瞳孔与温蒂紧紧对视。
“你跟它真的有缘分。”房东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猫,“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旅伴。”
……
“我真的可以带着它吗?我害怕自己照顾不好。”
收拾好行李的温蒂站在院子里,有些怀疑地对房东说道。结束了一个星期的短暂停留,即将踏上旅途之前,对于是否要带着猫一起旅行,温蒂仍然是犹豫的态度。
“为何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呢。”房东笑呵呵地蹲下身,抚摸着狸花猫的脑袋。
“小家伙你想跟着这个姑娘一起走吗?”
狸花猫眨了眨眼,发出了简短而又有力的一声“喵”。
但温蒂还是有些犹豫,“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万一我保护不好……”
“有顾虑是正常的事,不用勉强自己,关键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内心的想法……”
“小家伙已经做出了的选择,现在该到你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不知从哪来的风恰合时宜的吹过,在树叶间扫出一阵和谐的沙沙声,也舒缓了温蒂紧皱的眉头。
“我会带着它的。”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
房东将猫轻轻抱起,狸花猫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那安逸的模样像是在享受摇篮曲的婴儿。
“从现在开始,我将这个小家伙托付给你。”
房东的手小心地递过去,温蒂立刻伸出手来接。狸花猫经过在两双手之间的一来一回,最后来到了温蒂的怀中。它探出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温蒂,也打量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房东松了口气似的仰望着天,然后拍了拍温蒂的肩膀。
“走吧,带着小家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可不要辜负小家伙对你的信任啊。”
“嗯,我会努力的。”
温蒂说完便转过身去。她将怀中的狸花猫放到地上,反射出阳光的手提箱闪闪发亮,狸花猫则听话地跟在她身边,一直走到院子大门前。
“来吧小家伙,我们要去迎接新世界了。”
温蒂拉开了院子的大门率先走出去。狸花猫睁大了绿色的瞳孔,回头望了望身后这栋曾经被当做家的房子,随后迈出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大门,再次沐浴在街道的阳光下。
和温蒂一起,它也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