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再次光临。”
收银台的小姐对着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职业式微笑。
啊,我承认,你笑起来很漂亮。
可是……
“谢谢,但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无力地丢下这句话,我像个醉酒的迟暮老人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超市,这幅年轻的身躯中此时所剩下的,只有无法形容的沉重与劳顿感。
门外的风正是轻柔,给这般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
而我的身体,却是麻木。
没有清凉,只觉得像刀一般。
锋利、尖锐。
“我他妈的……真是个人渣啊!”
对着天苦笑着大吼,我举起了手中刚从超市中买的东西——
一包七块五的红双喜,还有两瓶劣质啤酒。
大人们总说这两样是好东西,一能让人麻木,二能让人忘却痛苦。
以前的我对此总是不屑一顾,不愿相信。
可现在……我觉得我该试试了。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的大脑格式化,哪怕只是短暂性失忆,我都愿意去试试。
即使是drug,如果不是我现在买不到的话,我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但有一点还是先声明,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虽说现在这个事实对我的意义也只不过是停留在了“有机会享受传说中的死刑”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而已。
“和音,跟着我,不要乱跑。”
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现在我唯一还清楚的事情,大概就是——
和音。
和音。
和音。
要保护好和音。
仅此而已。
*
“哥,别喝了!!”
晚7点,麦当劳。
“没……没事的和音,你快吃吧,吃吧!难得当我的妹妹……今天,你哥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我的脸是红的,眼睛是红的,手也是红的。
原因大概分别是因为酒、眼泪和玻璃酒瓶。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我像个落魄的乞丐,这是我从周围的人眼睛里读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闲工夫和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这些,可我不是,我可不是乞丐!
你们见过哪个乞丐可以在麦当劳点一桌子菜的吗!
别瞧不起人了!!
难道你们就没有过崩溃失意的时候吗!!
坐在那像是看戏一样的很好玩是吗!!!
“妈的,看什么看,都他妈吃饭!!”
仿佛发泄一般,我哽咽地吼叫。
尖锐的声音仿佛摩擦的金属。
刺痛着人们的耳膜。
*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和音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我,生怕说错了话。
“……”我没有回答。
只是喝酒。
喝酒。
喝酒。
今天是我第一次喝酒。
说实话,酒的味道一点也不比香烟好吃,每一口下肚,那种难以名状的苦涩感都会发酵成恶心,让我有种干呕的冲动。
可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我感觉确实好了不少,至少没有之前那么堵了。
也许空虚的内心,确实能被虚假的充实所填满吧,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刻。
这就是香烟和酒被人们所赋予的精神价值之一。
但即便如此,人们依旧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
“唔呃啊啊啊!!”
厕所里,我吐了。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却仍然是那样的生不如死。
这就是代价,为了片刻精神上的愉悦,我把肉体上的痛楚作为了交换。
“哥,你怎么样!”
门外传来和音焦急地关问声。
“没事,和音,不用担心。”
吐完之后,虽说心中变得更加堵塞难受,可大脑却莫名地清醒了一些。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太任性了。
真的太过任性了,简直无可理喻。
一切的失败和错误,都是因我而起,由我一个人造成的。
所有的BE,所以的选项也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最终的结局,也是我自己一手导演的。
所以就算拍出的是部烂片,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导演的不好。
而我……居然把失败的怒气撒到了别人的身上,而她甚至都不是我的演员,她本该跟这部片子好无无任何关系的,而我——这个片子的导演,居然把责任,把锅甩到了她的身上!?
畜生啊!简直就是畜生啊!
这是人干事吗!
古君梦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的。
——除了擅自花了我70块以外。
但这也并不够能成什么罪行,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
负面的情绪在心里积压的太久、太多,终于在古君梦的面前一触即发、一点即燃,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不是偶然,而是种必然。因为即使我没有发泄在古君梦的身上,迟早也会移花接木到别人身上。
总有人会受到伤害。
可即使把这个作为理由,我也本该依然有机会的,可我没有。
古君梦逃走的时候,我没有去追。
仔细想想,不过是在逃避,是我自己不敢直面这个事实,我没有这个勇气。
懦弱啊,所以只能看着她哭着从我面前跑掉。
懦弱啊,所以只能在麦当劳里郁闷地喝啤酒抽香烟。
懦弱啊,所以只能一昧地逃避,无法直面这个事实。
从厕所里出来,我用清水洗了脸漱了口,终于把嘴中的异味除去了些许。
抬起头,镜子里映着我瘦削而憔悴的脸,身后,和音正双手握拳紧张地看着我。
“哥……”和音她还在担心啊……
“对不起和音,让你担心了,没关系的,我真的没事的。”勉强地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我苦笑着说。
“可是……哥的笑容实在太悲伤了……根本……根本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我愣住了。
累了。
真的累了。
难以名状的疲惫感像海啸般席卷而来,充溢了我的整个躯壳。
我本还以为自己能就这样欺骗伪装着进行下去的,可是,在和音识破的那个瞬间,我就再也不能承受这厚重的铠甲了。
也许你也曾有过这样的体会,你为了伪装而戴上面具,你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你本无所谓揭穿与否,因为你不在意这些。
可是,总有一些人,他们闪闪发光的存在于你内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中,有时欢笑,有时嘲笑。
他们将会是致命毒药。
因为你渴望倾诉,渴望依靠,渴望理解……
当你的伪装被他们发现,你将泪流满面,丢枪卸甲,前功尽弃。
再无力继续辩解。
谎言,在至亲前,总是不攻自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