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总是觉得日子很难熬，怎么盼都盼不来休息的日子，可是有时候日子又过得很快，即使你再怎么全身心的祈祷，时间还是会流逝，还是会来到你所不期望的那一天。
坐在李豪预的小毛驴后面，看着他的后背，我漠然地想着这些事情。
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害怕。
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好像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我已经习惯了能力，习惯了使用，习惯了看到他人的结局。
我已经无数次阻拦他别再查下去，可是他仍然不听劝告，执意要知道真相，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那我就全盘托出，然后开始和他的赌博。
是他抓捕我比较快，还是我的能力让他死去更快。
李豪预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独间，据他说是他的朋友提供的，我想着他那大方爽快的性格，朋友多也不奇怪。
而且，我也相信他不是喜欢干阴招的人，也不用防着他带录音笔在私下录音。
“来，先喝杯水。”
他煮了水然后装在水杯里给我，我摸着杯身的温热温度，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李豪预拉开了我对面的椅子，然后俯身坐下，一双锐利的鹰眼注视着我，好像我是一块值得他冒险的猎物。
“我……为什么要问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李哥。”
“因为那件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你抱着的老人查不出身份，你的同学和你熟识的邻居死去，只有你，只有你毫发无损。”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因为我是那件事情中唯一活着，唯一能撬开嘴让他得知真相的人，但是谁说我毫发无损的呢？我已经死了很多次，就算现在活了下去，在那一天死去的心也不会再复活。
但也奇怪，他怀疑我的原因，真的仅此而已吗？
我的手摩挲着杯身，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那一双渴求真相的眼睛。
“如果李哥你真的想我全盘托出，那就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仅仅是那一件事真的能让你这样咬着我不放吗？”
沉默。
也许是五秒，也许是五分钟，在那一瞬间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李豪预究竟在那沉默之中想了多少我不知道。
但沉默最终还是要被打破的。
“D区的事故最近发生得太多了，我查看了一下事故发生地的监控，你都在场，然后我查了你路线经过的监控，总是有些意外发生，当然，只是看见一个背影或者衣服穿着很像，虽然没有办法确认是不是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虽然我尽量找了监控死角处事，但是因为我没有能看得到监控的实时画面，所以对自己有所失误也不奇怪。
我喝下一口水，然后缓缓说道：“所以呢？你觉得那些事故都和我有关系？你觉得我有能力让楼层坍塌，还是？”
每一件事都有我的身影。
可每一件事，都没有我的亲自行动。
除非他看到我和每一个还没死的人之前的交流。
可是只是说一句话而已，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不想怀疑你，司辰。你是陈永的表弟，而且我和你相处下来，感觉你也就只是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高中生，我不相信你会有那样的恶意，如果你有任何苦衷，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
怀柔政策啊。
如果这是我被能力这件事情弄得精神恍惚，胆战心惊的那时候。说不定我会觉得这是带我离开深渊的光，我会追随光的指引，洗脱身上只沾染了一点的黑暗，去往更灿烂的地方。
可是已经太迟了。
我接受了能力的存在，习惯了使用能力杀人。
我的四肢都已经被钉死在黑暗的深渊里，直到被黑暗彻底淹没吞噬，与它融为一体。
“我也是。我也不想……”不想杀了你，表哥会伤心，“你根本找不到一丁点我和事故有关联的直接证据，就不能直接放弃这件事情吗？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不公不义之事每天都在发生，为什么不关注那些呢？”
李豪预注视着我良久，然后谨慎地开口说道：“道士差一步就会成仙，他会放弃吗？对我来说，真相就在眼前。”
“好奇害死猫。”
我冷笑一声，或许在他这个成年人看来我是在犯中二病自以为是地说着耍帅的台词吧。
而我也已经失去了耐心。
我将李豪预给我倒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丢下纸杯，有种破罐破摔的意味。
“告诉你吧，全部都是我做的。因为他们靠近我，伤害我和我身边亲近的人，所以我要自卫，也要反击，而且，你不会有任何证据证明。”
李豪预好像一点都不奇怪我说出口的话，就算他之前还说着相信我有什么苦衷，诱导我说出来，他可以帮我。
其实他本质上就已经在把我当做犯人对待。
单间，密闭，喝水，面对面，审讯。
“你承认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有证据吗？”
“我现在没有录音，你到时候主动坦白，还可以根据你的态度缓刑。”他说到后面，意识到我如果有确实证据去坐牢可不是坐个几十年就好了而是直接死刑，眼神里才流露出一些可惜。
像他这种普通的警察不明白我的能力，但我知道薛也背后的组织也是这边，他们这些人也是我这样的人，所以如果收押我的话，应该也不会关押在普通牢房。
“要逮捕我的话有逮捕令吗？”
“我可以回去警察局申请。当然，你和我一起走。”
“李哥，我和你赌一把怎么样？”我们来比比究竟是你死我活，还是我死你活比较快吧？“你如果不多管闲事，明明可以活到68岁这个年龄的。”
李豪预不明白我的意思，也许以为是我对他的谩骂，皱皱眉头对我的话置之不理，然后态度也比来之前差多了，现在完全把我放一个随时会逃跑的犯人看待，基本是扣着我的手走的。
再次坐上他的小毛驴，心情变得说不出的奇妙。
一种暗地里的较劲。
其实我更期待是我先死去。
因为活得太累。
但是能力的使用从来没有失误过。
原路返回的时候因为前面临时修路，所以又绕了一条小道花费更多的时间回去，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河道的时候，有几个小孩赤裸着上半身在河边戏水，刚一经过，就听到他们的求救惊呼。
好像是有小孩落水了。
那几个小孩慌慌张张地哭着要找大人。
李豪预马上停下小毛驴，又充满怀疑地看看我，最后还是咬咬牙，把身上的衣服手机钥匙之类的全都脱掉，跳下河边去救小孩。
我也下车帮忙，先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护车，我不会水，不过我用他脱下的衣服打结弄长让他拽着等他抱着小胖墩我再把他们俩一起拉上来，虽然我来帮忙，但我看过太多生死，内心根本没有他人的急切和急迫感。
那个小胖墩在河里慌张地扑腾，即使是李豪预一个成年人，也被他几次弄得压进河里呛了好几大口河水，而且他一点也不配合李豪预，使劲地摆动四肢拽着李豪预一起往下沉。
我往旁边看看，偏偏这个时候四处无人可以求救。
虽然有让那几个小孩去喊大人，但小孩子遇上这种危及他人生命的大事，回家之后敢不敢告诉家里大人也不好说。
李豪预在河里时间越长，体力越不支，但是对面小孩太重容易沉下去，救援难度增大，只要他一直稳不住心思压根就没办法把他拉上来，起码要再来一个成年人帮助李豪预。
等那些车，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司辰，你去外面马路上喊会水性的人过来帮忙！”
“可是衣服……”
“不拉着我也没关系，先赶紧找人，你一个人也拉不上我们俩！”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我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再这么拖下去两个人都会在河里淹死。我跑出去，偏偏是这样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直到跑到很外面的大马路，我才看到了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都会水，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助人为乐，我四处寻找帮助，花了好一些功夫才找来两三个会水的壮汉，让他们一起跟我去救人。
走到了发生事故的河边时，那个小胖墩已经被带到岸上不知呛了多少水进肺里，紧闭着眼睛昏迷不醒，有懂得救治的人赶紧给他处理，可是唯独没有见到李豪预。
“快看，河下面是不是有个身影！”
“可能是救小孩的！他脱力了！赶紧给他带上岸，看看还有没有救！！”
会水的两个大哥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河里，在他们救人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也相继赶来帮忙，李豪预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就算医生和护士给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急救，也只是很遗憾地摇摇头。
他溺死了。
善良的人，即使是死，居然也是为他人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