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当天色彻底黯淡下来,阿丝卡兰才知道自己到底被冲了多远。
他俩已经被冲到了群岛中某个不知名的小岛礁上,这个小岛礁甚至二十分钟就能走完一圈。
虽然主岛依旧浮在数百米外的海面上,阿丝卡兰甚至能看见自家港口的灯火,看上去一点也不远。
但竹清和阿丝卡兰都知道他们游不回去。
没有小艇的话,他和她这次一定会被淹死。
竹清告诉阿丝卡兰,他真的只是会一些浅泳,这话可不是骗人的。
他们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到达这里,那多半是危急时刻爆发的潜力和爱神的眷顾。
他和她靠着火堆,在沙滩上排排坐。
阿丝卡兰的礼裙已经被脱下来,架在几根树枝上烤着,少年的麻背心黑短裤老早就干了,而阿丝卡兰只穿着内衣和竹清贴在一起。
虽说是内衣,但按照西大陆女孩儿的传统,还包括一条束腰,并不只是上下两件,虽说身体的曲线无比耀眼,雪白的丰满呼之欲出,但还是相对保守的,比起东大陆只穿一条肚兜的平家女子。
阿丝卡兰并没有露出太多,少年的眼神不自觉的往那边瞟,不过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要是他连这种程度都忍受不了,他的雪隐老师一定会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呐,难道小女子我,有什么地方让官人不满意了吗?”
竹清想看而不敢看,这让阿丝卡兰很想恶作剧,学着东方话本里的腔调打趣。
“莫不是官人只喜欢胸小的。奴家听闻,雅致文人皆曰,女子胸小为美,胸大为荡,以此为耻,可为贞也。竹清少爷莫不如是?”
竹清一听“文人雅致”这四个字,当即翻了个白眼:“狗屁!那帮酸腐文人伪君子,天天编排着一套又一套,说什么,真正的‘美人’这里如何,那里怎样,还整了张画像,大额头,说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富大贵之相,手要小,腰得细,脚也得小……说‘美人’就该如此,引得女生们尽皆去学,摧残自己,富家儿女倒生得舒服,反而是苦了那些家境贫寒的姑娘,她们的父母一无所知,便逼着自己女儿自残,自残完了还以为是莫大的幸事,气死我了!”
竹清的话像是连珠炮,一边说还一边拍自己的大腿:“嘴上说什么以胸小为美,含蓄隽永为真,呵,平常人还真信了他们的鬼话!那帮文人老爷,出入青楼馆阁不一样个个找胸大丰腴的好姑娘抱,七八十岁了还要芙蓉帐暖度春宵,一树梨花压海棠,噫,恶心,恶心呐!用雪隐老师的话来说,他们都是群狗杂种,该杀!该把他们的脐下三寸割下来,剁碎了喂狗!呸!狗都不吃!”
说到激动时,竹清还噌的一下支棱起屁股,把脸往阿丝卡兰那边挤,生怕她听不见。
“不许说什么‘奴家’!哼,写话本的狗杂种们就会坑害人,阿丝卡兰才不是‘奴’!”
竹清是上了头,一扭脑袋,脸蛋便“噗妞~”一声怼到了某对柔软的雪上。
“咦?”竹清身躯一震,脸唰的一声红到脖子根,继而慢慢地把头缩回去,抱着腿,把脸埋在里面兀自害臊。“我不是,我没有。”
瞧得阿丝卡兰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她最喜欢调.戏这种腼腆的孩子了,古灵精怪的她随即凑近了竹清的耳朵,呀,这耳朵像是被夕阳普照着一般,然而现在哪儿还来的夕阳?
“呼~~~。”
“噫!啊……啊呃~。”
少女往里头吹了一口气,少年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酥酥麻麻了一遍。
“嘻嘻,小~美~人~。”说这话的是阿丝卡兰,她甚至把手伸进了竹清背心里,像个变态一样在少年滑溜溜的背上乱摸着,“可莫要把持不住哦~。”
“才不会把持不住!”竹清埋着脸,发出倔强的声音,“要是我敢乱来,雪隐老师一定会骟了我的。”
“骟?”
骟就是去势,就是阉了。
“然后把我送到宫里去做太监。”
阿丝卡兰噗嗤一笑。
“噗噗~。这世上多一个像你这样的俊美小宦官似乎也不错。”
大小姐的手随即游到少年的肋下,狠狠地挠了一把。
“呀!”
恶作剧一把后,阿丝卡兰反而一脸正经:“雪隐老师,刚刚你也提了你的老师。他还会打刀?是之前教你识字的那个吗?”
“不,那个不是我的老师,他只是教书先生而已。”竹清忽然欲言又止,“阿丝卡……其实这几年……我……去了……”
阿丝卡兰追问:“「雪隐」,好仙逸的名字,像是一个骑士或者好汉,不,游侠。”
少年的话被噎了回去:“差不多。不过是一位——女侠。”
“女、女侠!?”阿丝卡兰柳眉倒竖,“臭竹清,你居然在和我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时候想别的女人!”
“啊?哪、哪样哪样啊?”
“不行,我要惩罚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家伙!”
于是,竹清被罚不许埋着脸,并把双腿并好,平放在沙滩上。
紧接着,阿丝卡兰调整坐姿,跪在了沙滩上,像对某个神顶礼膜拜一般,躬下身子,最终“噗捏”一下,把脸放到了竹清双腿上。
噌噌,噌噌。
“咕!”
竹清赶紧命令自己保持灵台清醒。
阿丝卡兰小姐,真的只是在用脸蛋贴贴竹清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而已,那儿的肉肉让她欲罢不能。
“小姐……”
“嗯?”
阿丝卡兰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少年那张像是用力憋着什么的表情。
竹清则看见了少女开心得快融化的脸。
“小时候,我以为公馆里的那位大小姐是喜欢女孩子的。不过后来我才发现,阿丝卡——你只是好色而已。”
“唔——!真是的,说什么呢!”
阿丝卡兰不出意料的,又对竹清恶作剧了一通。
……
篝火,逐渐暗了。
竹清和阿丝卡兰都没有想要添柴。
这里是南洲之海,是不会有冬天的。
他和她并不会感到冷,相反,周围越来越暗,他们还颇为享受。
直到火焰完全熄灭,只有炭堆中心的柴条仍有几颗微微的火星,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
原来,今天是满月。
没了火,月轮似乎亮了不少。黑漆漆的海,也不再什么都看不见,水面在风中波光粼粼,映射着天上白玉盘。
不远处主岛上的灯火依旧在忙忙碌碌,不必想,也知道是大发雷霆的古恩兰德伯爵在组织人手寻找他的女儿。
可阿丝卡兰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父亲真的担心自己吗?还是说,他害怕自己突然死掉,谈好的联姻对象不得不告吹?
找到这里来不难,只要到了白天,他们在这儿点一缕浓烟,半个钟头内,接她的小艇便会蜂拥而至,甚至会有几十条。
但现在,他和她都希望有更多的时间。
这一小段时光,少年和少女都很开心,可有些话,总得是个头。
“我,要嫁人了。”
阿丝卡兰凝视着黑黑的水面。
“阿丝卡……”
竹清心疼极了。
“阿丝卡,也许,你可以。放弃一切,选择自由。”
阿丝卡兰没有回头,只是靠过去,用脑袋顶顶竹清:“我可以认为,你是在邀请我私奔吗?”
少年没有任何疑虑:“是。”
“小时候。有一天我偷跑出来。”阿丝卡兰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起了往昔,“你的教书先生在打你的手心,而你在学诗。在背‘女无士耽’。”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tuō)也。女之耽兮,不可说(tuō)也!”
竹清当即背出那一段诗。
年轻姑娘呀,别对男人情恋依依。男人若是恋上你,要丢弃便太容易。女人若是恋男子,要想解脱却难挣离。
西大陆的姑娘,就是直白。阿丝卡兰虽冲动,却并不傻。
竹清哪能不明白。
“好。阿丝卡,无尽蓝海证明了你。现在该到我了。”
阿丝卡兰喜欢竹清的心领神会。
“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放弃一切选择自由的,但,不是现在。”
说完,阿丝卡兰便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束胸里面,从雪团中间,掏出了一枚精致的钥匙吊坠,挂在竹清脖子上,并叮嘱他藏好。
竹清什么都没问,只是感受着钥匙上的温度,心跳加速。
若无人在,他愿捧在手心上闻。
“上一次的约定,是你等我。这一次的约定,该我等你了。”阿丝卡兰用她的翦水秋瞳直视竹清。
竹清不再害羞,不再回避,用他坚毅的目光迎了上去。
“我发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少年鼓起勇气,吻了上去。
少女不会拒绝,与少年吻到一处。
“男朋友,能在你的肩头躺会儿吗?在找我们的人来之前?”
“当然,女朋友。”
他与她躺下,仰望星空。
“男朋友~。”
“嗯呐。”
“女朋友。”
“嘻嘻。”
——————————
那晚,阿丝卡兰睡了过去。在梦里,也是。
在现实里入睡,是为了逃进梦里,而在梦里入眠,那恰恰相反。
阿丝卡兰惊醒,看见了豪华大床上方的锦绣帷帐。
她揩揩眼角的泪滴,有点分不清楚现在是南洲之海那一夜,还是她与欧斯玛王子婚礼的前一晚。
而当她起身,看见房间里摆放的数套婚纱,她知道了。
明天她就要嫁人,不,外边传来钟声,已过子夜。
只要天一亮,她便将属于那个未曾见过一面的欧斯玛王子。
阿丝卡兰喃喃自语:
“大笨蛋,快两年了,你怎么还不来?难道……你遭海难了吗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