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咕噜,马儿呼嘟呼嘟。
驾驶席上,提着缰绳的男性一身结彩婚礼服,靠在车窗上的少女,也一身纯洁圣婚纱。
两人的打扮和这朴素甚至寒酸马车格格不入。
任谁看了都会猜,这是不是一对私奔的新郎新娘。
答案当然就是。
这两匹黑马虽然不快,但总之在跑着。
竹清坐在马车驾驶席上,从包包里翻出地图和一条猪肉脯。
实际上,这种毫无装饰的马车驾驶席就是半张凳子,像个台阶,和车厢连通,这车厢不存在侧开门,车门就是车厢前后两块板子,后侧门是大双开,前侧门则是个小窗。
竹清时不时扯一扯缰绳,晃荡着小腿,看起来很悠闲。
他左手拿地图,将地图朝向西边,透着夕阳看上面的字,而右手则给自己递干肉条吃。
看了半天,竹清对俯在小窗框上、并把脑袋凑过来脸贴脸的阿丝卡兰说:
“女朋友,我发现一件事。”
“怎、怎么啦Σ(⊙▽⊙?”
阿丝卡兰一幅做坏事儿被抓住的样子,其实她一直在闻竹清身体的气味,原本还秉持优雅地端坐着,然后越靠越近,最终就把唇贴到了竹清的脖子上。
“我看了半天,原来我看的是世界地图。”
“噗~。”
阿丝卡兰一笑,吹得竹清颈窝痒痒。
此刻已是傍晚,夕阳西下,光线的确不好。
“阿丝卡,找找车厢,有没有提灯。”
“好哒。”
阿丝卡兰缩回小窗里,香风一吹,竹清怅然若失,觉得被吹颈窝的感觉还挺舒服的,不过咕咚咕咚一阵,阿丝卡兰的身子又从小窗探了出来。
“有啦,提灯。看样子油不多,但还凑合。一定是值班的人又偷懒了,忘了添。”
这车是那个叫杜特的从阿丝卡兰家马厩里偷出来的,阿丝卡兰这种天天偷摸着往外跑的大小姐,对马厩的情况清楚得很。
马厩的钱一向拨得很少,阿丝卡兰每回摸过去,都能听见马厩的佣人在抱怨。按规定,每一辆马车每天都要定点维护,里头的提灯也是,每一次都要把灯油添满,这活不累,但佣人就是不想做,这些不怎么派用场的车子,反正这么寒酸的车子大人物也不会坐,十天半个月维护一次就行,至于灯油,用完了再添,要是一直没人记起来,那只好一直闲置。
竹清接过提灯,在他脏兮兮的包包里摸出个圆筒。阿丝卡兰不认得。
“这是什么?”
“这叫火折子。”竹清答道,“就是青华人民的打火机。”
他把火折子的盖筒拔下,并朝筒子里短促且有力地吹气。
“噗!噗噗!”
筒子里黑乎乎的灰吃下空气,顿时复燃起来,竹清又搓了一点碎纸屑进去,晃荡晃荡,明亮的火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哦哦!好神奇!”
阿丝卡兰两眼放光,好奇得很。
“莫、莫不是——里头装着的是阴烧的灰,再放一些易燃的磷,或者易氧物质来助燃?”
“很聪明嘛,阿丝卡,”竹清点点头,“不过没有打火机好用,隔一段时间就得重弄。不过它也帮我们生了上千年的火。”
“嘿嘿~。”
阿丝卡兰得意地笑个不停。别的千金小姐见到火折子,也许惊叹过就完了,但阿丝卡兰不一样,她天生就有一股子探究精神。别的大小姐倾情言情小说,她则埋头矿物著作,每每受邀到哪位千金的庭院参加茶会,众人幻想会不会有一个拥有妖精血统的王子出现在她们身边,阿丝卡兰则大谈特谈猴子和人类可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并且话语还像开闸大坝的洪水,滔滔不绝,精通雄辩术原理的阿丝卡兰小姐一上来就抢占茶会话题的制高点,尔后声情并茂、挥斥方遒地讲到太阳落山,别的大小姐们哪里听得懂,不得不尴尬却不失礼貌地笑到最后,笑得脸部肌肉都抽搐了。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邀请阿丝卡兰去茶会,阿丝卡兰也一个值得留恋的好朋友都没有——所以,才会跟自己走得这么干脆。竹清知道,若不是这个火折子原理简单,阿丝卡兰已经想把它给拆了。
点燃提灯,两人之间重又获得光明,竹清将他挂在头边,重新翻找出蒂罗鲁边疆州的山地路线图来端详。
可竹清还没来得及细看,阿丝卡兰又来“捣乱”。
“唔——我也要吃。”
吃,当然是吃竹清的那根猪肉脯。
竹清笑咧咧,嘴上咬着那根猪肉脯含糊不清地说:“要吃吗?可是只有这一根了哟。”
并用他的唇抿住猪肉脯末端,将那根肉条支楞起来,努着嘴,朝阿丝卡兰挥舞来挥舞去。
“吃,怎么不吃。”
阿丝卡兰毫不示弱,抬起膝盖,把她的小腿跨于小窗的窗框,并半坐在上头,将大半个身子完全探出,双手摁在竹清的肩膀上。
“姆姆?阿枢嘎…泥?”(阿丝卡,你?)
抿着嘴的竹清差点从车上被摁翻,幸好阿丝卡兰的双臂转而环住竹清的后颈。
固定好身形,阿丝卡兰立即将竹清的脑袋整个抱住,并一口叼上了那根猪肉脯的另一头,和竹清眼对眼,脸对脸,嘴唇对嘴唇。
“卢唉,袖射样失。库唉始~。”(来,就这样吃,开始。)
阿丝卡兰背着提灯的光,竹清看不清楚她的小新妻脸不脸红,害不害羞,反正他自己的脸很烫。
阿丝卡兰总是这么主动,究极她的心中有没有悸动呢?竹清很好奇。
他要确认。
姆姆姆姆姆——
呲呲呲呲呲——
两人不约而同学起了仓鼠,用门牙啃噬起肉脯来。
肉脯条一点不经咬,越来越短,很快竹清和阿丝卡兰便鼻尖碰鼻尖,他和她各自歪一歪脑袋,只剩一小截的猪肉脯仍是无法逃脱被吃得一干二净的待遇。
嘎嘣~。
竹清一不小心,咬断的频率有了时间差,肉脯最后一小丁被阿丝卡兰叼去,哧溜一声进了她的嘴里,并咕咚一声,被咽了下去。
“唔!”
最后这一丁没吃到,竹清感到自己被夺了食,莫名觉得自己实际上一口都没吃,不甘心极了。
不行,得找回场子!
吃了我的肉肉还想跑?
于是竹清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将他的嘴唇向前推进——半厘米。
阿丝卡兰没有拒绝,倒不如说,她要的就是这个,并期待好久了。
春华吐蕊,软玉相接。
他与她交换着体温。
嗯呐,果然。竹清暗想,就算是阿丝卡这样热烈的女孩子,该羞羞还是会羞羞嘛,证据就是这脸蛋,和自己的一样烫,一样暖。
夜幕降临艾欧卑斯山的森林。
云杉们是最文明和最忠实的观众,它们一路欣赏竹清和阿丝卡兰在车驾上的表演,从道路的此处,一直到遥远的彼方。
幸好路只有一条,马只需要默默往前走,即便是慢吞吞地小步跑,那也是在前进。
马自己有眼睛,车头有提灯,它们不至于看不见,一共八条马腿,也不会突然失去平衡。
车子突然就撞树上种事儿,发生的概率很小,不怕。
所以,竹清和阿丝卡兰十分放心且熟练的,把你来我往的场地从驾驶席,转移到了车厢中。
车厢之中,突然之间很艳,很香……
六月第一天出勤的太阳,终于收走了所有的余晖,它的后辈月亮,早就挂在天边,迫不及待地催促个不停,埋怨太阳挤占它的闪耀时刻。
没办法,现在是夏天了,太阳不得不加一会儿班,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才完全离去。
“艾欧卑斯的夜空,好澄澈呀。既有月亮,也有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竹清和阿丝卡兰已经躺在了车顶。
提灯已经熄灭,因为灯油没了,马不再继续走了,因为山路到了尽头。
两人躺在车顶观星。
天文这方面,竹清不说是略懂一二,也算是一窍不通。有关星星的著作,他熟读背诵了不少,但真让他指出哪个星星在哪个位置,他只能悻悻王相北边,叫出北极星的名字。
反倒是阿丝卡兰,指哪讲哪儿,懂得可多了。竹清差不多想拿出小本本来记,恍惚间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在上课。
“对了。”
阿丝卡兰突然醒转回来:“我还没问,咱们这是去哪。”
私奔,至少得有个奔的方向。
“阿丝卡,能不能跟我去法尔瑟?”竹清直起甚至,十分郑重,却有一点欲言又止,“我在那边……做事,在贝黎,法尔瑟的帝都。”
“法尔瑟?贝黎?那倒是个好去处。重要的是我老爹……那位古恩兰德伯爵的手,也伸不到那里。”
奥斯特利亚和法尔瑟,算不算邻里和睦,也算是世代仇敌。
阿丝卡兰巧笑嫣然,“竹清,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那我也一定会在。”
竹清感动,亲亲阿丝卡兰的手:“嗯,谢谢你阿丝卡。”
“那咱们怎么走。我父亲一定会派人追的。”
“别担心,他追不上的。我从一个叫‘酒桶让’的家伙那儿得到了山区的近路,就是那种山形图。逃出边疆州,逃出奥斯特利亚,只需要一天。而那位伯爵的人马再快,追上我们也得两天,不,三天。”
“可是……没路了呀。”阿丝卡兰看向不远处的山体,十米之外便出了森林,再往前,就是陡峭的山坡了,“难、难道你想翻山?”
竹清吐了吐舌:“没错,翻山,直接跨过去,到达雪山小镇瓦洛兹,从那儿再向西,赫尔维蒂亚一步之遥,穿过赫尔维蒂亚,就是法尔瑟了。”
竹清向阿丝卡兰讲解起他早就计划好的逃跑路线,阿丝卡兰当然是欣然接受。
“快快歇息,明早可得赶路啦~。”
阿丝卡兰跳下车顶,又钻到了车子里。
竹清也进到车里,因为没有灯,也没有床,他打算合衣就寝。
谁知,阿丝卡兰突然就来了一句:“呐,竹清,睡觉咱们脱衣服不?”
“啊、啊啊?”
竹清不明白,这究竟是邀请,还是普通而纯洁的一问。
他顿时燥热起来,细嗅风息,只觉得车内愈发的香。
不知道是之前喷的香水,还是别的什么气味。
“脱……脱吧。”
啊,香车,啊,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