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哐哧,哐哧哐哧,哐哧哐哧哐哧……
几声刺耳的汽笛声过后,火车的轮毂缓慢开始了转动,震颤传达到每一节车厢,这种震颤颇有规律,莫名的让人感到舒适。
两匹马被托管在最后一节的货运车厢里,竹清领到了两块托运凭证的牌子,牌子上有套绳,他便把套绳圈在食指上,甩来甩去转着玩,还一边哼着歌,一边兴冲冲地跑跳,往前面的车厢赶,心情相当不错。
他把票给了阿丝卡兰,让她先去入座,自己存了马,随后就到。
为了和阿丝卡兰修复感情,竹清还特意买了四张相邻的包厢票,票也就是说独占了一个包厢,包厢带门,把门关上就是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包厢票比硬座贵不少,向来抠门的竹清难得大方了一回。
“啊哈哈哈~,该去度二人世界喽~。”
穿过十几节车厢,他终于回到了票子上写的六号车第五室。
哗啦啦——
打开包厢门,迎接他的却是四个空无一人的座位。
“咦?没走错呀?”
竹清抬抬头,门牌号的确是六号车第五室。
包厢里还摆着两条包着油纸的长棍面包,以及灌了奶茶的水袋,证明这儿的确有人来过。
面包是竹清怕阿丝卡兰路上饿,在火车站门口买的,吃面包自然也不能干吃,正好水袋见底,为避免渴了,奶茶也在小商贩那里打好,灌了满满一水袋。
阿丝卡去了哪儿?
竹清沮丧地放好行李,正准备出去寻妻,这才发现窗户被打开过,边上夹着一张纸条。
不用说,正是阿丝卡兰的留言。
竹清揪出便条,阿丝卡兰娇嗔的语调仿佛在耳边响起:“我去逛逛,不许来找!要是我回来你没乖乖待着,你就死定了!”
“噢不!我的二人世界!”
看完留言,竹清颓然地躺到在座位上,虽是两人座,但火车上能有多大的空间,他只得像个宝宝一样蜷缩着腿。
“好吧好吧,等就等。”
他脸在座位上嗅嗅。
“她的香味。”
是宝宝的话,从来只会想去含柰柰。
……
另一边,阿丝卡兰吭哧吭哧地走在车厢甬道上,鞋跟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哼!居然还买四张票,我偏不让你如愿,臭竹清!”
为了膈应竹清,她溜出来了。
不过这只是托辞,阿丝卡兰已经等不及在火车内部撒欢了,游览行驶的火车内部是什么感觉,她很好奇。
说出来有些丢人,实际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乘坐火车,她对这个会呜呜叫的钢铁巨兽神往已久,但就是没机会坐一坐。
奥斯特利亚帝国并不是没有火车,但阿丝卡兰居住的是蒂罗鲁边疆州,紧挨着西大陆第一山脉,那崎岖的道路和蜿蜒的起伏,很明显没人想在那儿修铁轨。
阿丝卡兰此前出远门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跟着父亲,去往曾属于古恩兰德家的那个蔗糖种植园小岛。
她会先坐自家马车到自家港口,然后去乘自家的船,去往遥远的东大陆。
她正是在那里遇见竹清的。
“哗,明明车子动的那么猛烈,没想到在里边走起来还能这么平稳。比颠簸的马车好多了。难道这就是轨道和路面的区别?”
阿丝卡兰兴冲冲,兴奋奋,一直往列车的前端跑。
前边六节车都是包厢车,往前看的话,右手边是包厢门,左手边是窗户,包厢占据整个车体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窄窄的走廊。
车内的装潢不算豪华,但也还行,包厢板壁是油亮的良木质感,加上一些壁灯呀小旗子呀之类的装饰,还挺贵气,地上比较寒碜,只铺着不连贯的廉价地毯,一看就知道用了很久了。
不过对阿丝卡兰来说这一切都新奇的很,这长长方方的小房子竟在地上跑,还跑得飞快!
怎么不让人稀罕?
“啊哇啊哇——”
阿丝卡兰时而驻足欣赏窗外飞逝之景,时而怪叫着往前冲。
每两节车的交汇处都坐着一位乘务员,他们见了,都问能帮上阿丝卡兰什么忙,只希望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不要发出噪音,影响到包厢里头的贵客。
阿丝卡兰一直冲到第一节车厢的尽头,迎接她的是一道开不了的门,门后便是火车头。
她立刻扑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探出身去,只为瞅一眼工作中的火车头。
奔跑中的火车头与静止的火车头真是不一样得很。
只见一根又黑又粗又大的圆柱体平躺着,躺在许多对复杂的大轮子上,大轮子和接在上头的小棒子飞速搅动着,力量大过一百头牛,把“喀当~喀当~”的震动传达到最后一节车,狂野极了。
那又黑又粗又大的圆柱体还带着俩小帽,一个往外冒黑烟,咕哝咕哝一直冒,似乎能遮上半边天,阿丝卡兰知道那是烟囱,而另一个则偶尔发出惊人的尖啸,并吐出一大波白汽,想必那就是汽笛。
呜呜呜呜——
这是那又黑又粗又大的圆柱体的声响。
“呜呜呜~!”
这是阿丝卡兰探出半个身子吆喝出去的回音。
幸好,靠窗一边是河畔,空旷得很,没有一棵树长在铁轨旁边。
所以阿丝卡兰没被追过来的乘务员骂的太惨。
“请不要把身子探出窗外!也不要和火车头对歌!”
阿丝卡兰吐了吐舌,趁数落她的乘务员不注意,撒开腿就溜,重又往回跑。
然后每一节车的乘务员都会念叨她一遍,勿在车内狂奔。
享受了一会自由的阿丝卡兰回到六号车第五室,但她还想再自由一会儿,多膈应膈应自家男友,便没有进去。
她偷偷从包厢门上的小窗窥伺了里头一番,发现竹清确实听她的话,乖乖在里头窝着,她便心情大好。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竹清那家伙要把脸贴在座椅上蹭了又蹭。
阿丝卡兰想起自己来时脱了鞋,在那个地方踩了许久,因为她的袜子滑下去了,要提一提。
“嘿嘿,臭竹清,殊不知他在闻我脚上的汗呢,虽然是间接~。叫你让我不高兴,略略略~。”
阿丝卡兰,得意。
殊不知,某人实际上相当乐在其中。
隔着门做了做鬼脸,阿丝卡兰继续往前。
第六节车厢往后就是硬座车了。
这里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硬座车厢十分对称,靠窗两边都是座位,中间是走道,采光比包厢车厢要好,最大的不同是能直接看到形形色色的旅人,比起冷清的包厢车,这边热闹得多。
阿丝卡兰像是在游览艺术长廊,从车厢中间信步而过。
有人面带笑容,有人面有菜色,当然忧郁的人更多;有的旅客孤身一人,有的旅客携家带口,尽管形单影只的旅客不少。
或许大家的身份千差万别,经历各不相同,但至少此刻,大家都是同一辆列车上的旅伴。
仿佛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就在眼前。
阿丝卡兰喜爱这生气,它是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走过三节硬座车厢,阿丝卡兰来到了餐车,闻到食物的香味,她这才想起自己根本连早饭都没有吃,肚子有些饿了。
餐车之后还有三节硬座,这之后才是货运车厢,阿丝卡兰一直游览到了货运车厢里,走到了头,还瞟了一眼自家的两匹马,这才转头回来。
重新回到餐车,阿丝卡兰的肚子直接开始咕咕叫,发出抗议的声音了。
“咕呃……好饿,要不然吃点什么吧?”
餐车甚至有模有样,媲美一些高级餐馆,有白桌布,有芳烛鲜花,有刀叉餐盘,还有菜单。
阿丝卡兰打开菜单坐下,刚想点些什么,菜单上表示价格的数字有些刺眼,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钱。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阿丝卡兰刚想起身,却已经晚了,一位主厨模样的男士神出鬼没地立在了她的身旁。
此刻说自己吃不起,好像有些丢脸?
应该说,特别丢脸。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过入座高级餐馆却因囊中羞涩而落荒而逃的经历。
生为伯爵千金的旧意识让她的脸烧烧的。
阿丝卡兰埋怨钱包怎么还不自己赶过来,那个留了一头黑长辫的钱包。
“呃……请给我一杯水。我……再瞧瞧?”
“好的。”
随即,阿丝卡兰得到一杯白凉水,不过用一个浮雕花纹很多的水晶杯装着。
白水不要钱。
厨师先生依旧在等候,他目光灼灼。
要不要这么敬业呀!没别的客人了吗?
好像还真没有。
阿丝卡兰继续假装自己在抉择吃哪一道菜。
好家伙,这菜单上的标价都是用本币“郎”来计算的,而不是用“苏”,也就是辅币。
多亏了这次出来,和竹清在贵族宅邸和高级餐厅之外的地域逛了逛,她才知道这样的标价有一个形容词,叫做贵。
怪不得偌大的餐车一个人都没有。
“我……我……我点……”
正当阿丝卡兰准备犯错之时,终于来了另一波客人。
那是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妇人,她们头戴夸张的礼帽,上头别花,别宝石,别蝴蝶结,大得离谱,手拿各式各样的丝绒折扇,还有一身五颜六色的绚烂长裙。
这堆裙蓬蓬,几乎把路都堵死了。
贵妇人们高声谈笑着,好似故意说给别人倾听一般。
“噢,难以置信!欧仁尼夫人,玛格丽特夫人,玛丽夫人,你们都听我说,我那该死的丈夫,这次已经是他找的第七个情人了!你们可知道他有多猖狂?就在我下榻的房间的隔壁,他就与那女人上了床!快活的声音都传到我这儿了,为了他的脸面,我还不得不听了一个小时,听他们那丢人的浪.叫!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