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阿丝卡兰一口凉白开就吐了出来,白桌布瞬间浸湿一大片。
她还以为那位翠绿的贵妇人在说自己。
没错,翠绿色的,那位夫人头戴的礼帽和孔雀尾羽一个色,还镶着绿翡翠,身上衣裙的材质也是滑溜溜亮闪闪的嫩芽色绸缎。
这种绿有点像春天向夏天过渡的那种绿。
阿丝卡兰直呼应景极了。
“咳…咳,您、您可以先去侍候那几位……夫人?”
厨师先生眼见桌布上的水渍越浸越大,嘴角抽了抽,但还是鞠了一躬,把手上盛冰水的玻璃壶摆在阿丝卡兰桌上,转身去问候那几位贵妇人。
那四位贵妇人入座得无比熟练,紧接着她们身后又钻出第五位看起来年轻一些的小姐,厨师还没走到她们身边,她们就已经端起各自的菜单,七嘴八舌点起了菜。
“我想来些虾,要煎的虾仁,对了,还要一份热腾腾的鱼汤。”
“点一些沙拉吧,焗蘑菇,烤黑菌,拌芦笋之类的,我只吃素食~。”
“素食?为什么?不知道有没有牡蛎,最好再来一点鱼羹。”
“牛骨汤,面包和猪扒肉。”
“我想吃鸡。”
“酒呢?姐妹们,不来一些开胃且舒爽的饮品?”
“白兰地!”
“噢~!您这是要来一次内部洗澡!”
“烈酒呢。”
“太烈了~。我只受得了香槟或者葡萄汁儿。”
……
阿丝卡兰用菜单挡着脸,她的视线跟随着餐点上下来回移动,确切地说她在计算那些菜品和饮品的价钱。
好家伙,那几位贵妇人吃一顿饭要的钱,便比阿丝卡兰和竹清跑出来这十几天的花销加起来还多。
自己还在做伯爵千金的时候,每顿饭的账单是不是也会像这样疯涨?
阿丝卡兰暗自心惊,还好都是那讨厌的老爹付账。
她现在开始担心自己囤积的那点私房钱到底够不够用后半生了。
这餐车不是她这个小流浪儿的女朋友消费得起的,开溜开溜。
正当阿丝卡兰准备跑路之时,那几位贵妇人的话题突然之间又被扯到了最初那件事。
“波尼娜夫人,您说您丈夫找了情人,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波尼娜想必就是那位翠绿贵妇人的名字了。
阿丝卡兰一听,赶紧把屁屁放回原处,她想听听正统的法尔瑟贵妇是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的。
翠绿贵妇人一听,啪的一声就把高脚杯狠狠地怼到了桌子上,酒汁摇晃溢出,在白桌布上晕染开一朵又一朵深红色的点。
“别提了!欧仁妮夫人,玛丽夫人,玛格丽特夫人,你们的丈夫在热恋时一定对你们许下了一个又一个真挚而殷切的誓言,但现实告诉了我,这一切都不可信!还说什么我是他的唯一,可真叫人笑掉大牙,这都第几个啦?第七个呀第七个!”
翠绿贵妇人用手巾擦了擦嘴角,那里沾染了一滴因说话力度过大,而流淌出来的红酒汁。
她继续说:“男人,都不可信!说情话的嘴,骗人的鬼!小米莎,你以后遇到心仪的男人,可不要冲昏了头脑呀,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弃你而去!”
米莎应该就是那位年轻一点的小姐,她似乎在为自己未来的另一半鸣不平。
“可是,姑姑,您刚和姑父结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我相信会有一位忠诚的好男性,而且……”
“没有什么而且!我的侄女儿哟,你还是太年轻了,都是年轻犯的错!我当时就是那样,才会相信我丈夫那些鬼话!”
对对对!
阿丝卡兰在一边儿朝空气点头,因为动作太大,还被那位翠绿色贵妇瞅了一眼,吓得她赶紧把脸躲到菜单后面去。
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何况还是这种敏感话题。
翠绿色贵妇人没有在意,继续“教育”她的侄女儿:
“米莎,若你不信,你便问问你身边这几位夫人,看看她们的丈夫是否有一个算得上忠诚!”
另三位贵妇一听,刚刚还和煦的微笑顿时僵住了,都低下头来默默吃饭。
那位米莎小姐一瞧,这摆明被姑姑说中了,随即露出了一幅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冲击到了的表情。
阿丝卡兰和那位米莎小姐一张脸。
不、不会吧?在法尔瑟,包养情人这么普遍的吗?
大抵是关系过硬,另三位贵妇人尴尬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看在友人的面子上,开导开导友人的侄女,以免将来不能自拔。
那位叫欧仁妮的贵妇人用指尖滑着杯子口,玻璃杯发出呜呜的声响。
“其实……在婚后三个月,我就怀疑丈夫另有了新欢。起初,我只是在家里发现了一条女人的内…裤,还是湿的。我找到丈夫,他说那其实是给我买的,只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便不好再送给我。我……我还开开心心的穿上那条裤裤,穿了……穿了将近两个月。直到有一天,家里的仆人看不下去,偷偷告诉我,我丈夫早就偷偷带女人回家了……呜!”
那位米莎小姐瞪大了眼,大受震撼:“那、那么那条内……贴身衣物其实是?!”
欧仁妮夫人不愿再说话,埋头吃东西。
菜单后面,阿丝卡兰更是一脸奇妙的表情。
听、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
我的老天,好、好怪!
然后阿丝卡兰继续偷听。
那位叫玛格丽特的夫人晃了晃头,无可奈何地接了嘴:“噢,欧仁妮,不幸的欧仁妮。我的经历相比之下,就没那么……离奇了,只不过同样让我气愤。我丈夫去参加沙龙,在别处认识了一位女郎,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就这样。我一个友人同样出席那沙龙,是她告诉我的。现在每个月我丈夫都会给他那情人寄钱。”
叫玛丽的贵妇饮尽一杯酒,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两个友人都说了,也算是给她鼓了劲儿,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羞涩的了。
“我那丈夫,吃里扒外!我爷爷在世时,他老人家给我招赘,看中了他,给了他富贵,那时他别提有多绅士了,夹在一群美人中间,他依旧能够目不斜视。”
打这儿,玛丽夫人压低了嗓音。
阿丝卡兰听得正起劲儿,脖子直往那边伸,只为听得清楚些。
“……他目不斜视,我起初也以为那时他对我的忠诚。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居然——那天我杀到那个男爵先生家里,准备捉奸,我还以为我丈夫是在和男爵的妻子偷情,没想到啊没想到,在床上和我丈夫缠绵的,竟是那个男爵本人!”
“咳!”
阿丝卡兰本来一口水喝到中途,她庆幸自己只抿了一小口,否则她会被那口水给噎死。
她拼命抑制住咳嗽,好在没有被再次发现。
玛丽夫人话音刚落,那边尽是一片惊呼之声,这回的爆料可太猛了,连另外几位夫人都不知道,也因此没注意到阿丝卡兰那么大的动静。
“竟然——和男人?!”
那位米莎小姐表示,今天的她和这个世界,必定有一个是疯了的。
“和男、男人?!那、那要怎么做?!”
翠绿贵妇人表示自己见多识广,侄女儿还是太嫩太年轻:“唉呀~,这有什么难的……”
她和侄女儿说了几句悄悄话,她侄女儿的脸立刻涨得跟杯子里的红酒一个颜色。
“可、可是玛丽,你之前不是说你丈夫是和一个跳舞女郎?”
“那是后来!我之前没好意思说,”贵妇玛丽以手扶额,“被我捉到之后,我和丈夫大吵了一架,我骂他……骂他一些狠毒的话,他当时是怂了,保证不再与那个男爵往来,可那之后,他偏偏就一心想和我证明,他那方面没问题,于是……他又去找了那个舞娘寻欢,还专门差人送了写门牌号的纸条给我,让我去抓他!噫,坏东西!”
说到这儿,翠绿贵妇人喟然长叹:“唉,我丈夫就没那么稀奇古怪了,他只是——见一个爱一个罢了,找的情人多一点而已,一点也不独特。论这方面,还是姐妹们,你们更胜一筹啊。”
乒!
那边的米莎小姐或许是因为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未饮先醉,通红着脸,一头敲在了桌子上。
至于阿丝卡兰,嗯,她也差不多了,只不过额头一开始就敲到了桌子上。
今天,她可算是大开眼界:
这这这、这就是自由的国度,法尔瑟?
找情人,被找情人,被找情人的人再找情人,怎么似乎还攀比起来了?
这可真是——“蔚然成风”。
另一边,翠绿的贵妇人扶起侄女儿,喂了她一点水,侄女好容易才缓了过来。
名叫米莎的小姐连忙追问:“这、这样的婚姻,为什么大家不结束掉它呢?这和书上说的,可不一样!姑姑也是,怎么能放任姑父出轨!”
翠绿贵妇人听罢,以为自己在听几百年前的人说,地球是四角形的。
“为什么要离?再说了,我也没有放任呀。我可是每回都收了‘债’的,要是你姑父敢离婚,那他就将失去一切,到桥洞底下盖小被去。
“他的钱,他的宅邸就都归我了。情人还是财产,该怎么选择,他又不是蠢蛋,他只是性.欲比较强而已。
“并且,即便找了那么多年轻少女,他对你姑姑我,还有我的身体,依旧是那么迷恋呢~。”
另外三位贵妇人纷纷赞同。
“就是~,咱们的魅力可不输年轻小女孩儿呢。”
“没错,从前的国王和王后都找情人呢。”
“让丈夫偶尔溜溜鸟,采采野花,有何不可?”
“只要不涉及财产。”
“相对的,要是我们哪天看上了别的小帅哥,想风流一把,那他们也休想置喙喽~,”翠绿贵妇人忽然站了起来,“您说是不是呀,躲在菜单后的少年?听了这么久故事,您也乏了吧,要不要到这里来,和姐姐们一起,共进午餐?”
阿丝卡兰浑身一紧,被发现了!
另三位贵妇人随即发出分贝极高的尖叫。
“呀——那里有人!”
“被听到了!”
“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