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家人,或者说,身世(1)
晒太阳晒到十点过,阳台花园的日头也烈了起来。
“言归正传”,竹清正色道,“既然阿丝卡兰接回来了,您总该去见见她吧,妈妈?”
竹清作为一个生长在青华古国的人,想当然的认为“见父母”这件事儿很重要。
但法兰吉丝小姐却不以为然。
“不见~。反正当初在那破岛上也不是没见过那孩子。虽然她不认识我。”
“为什么?”
竹清不解。
“不为什么。不想。没必要~。”
法兰吉丝乏味地用手巾沾沾嘴,将茶杯往回一推,起身就走。
“难、难道您不承认阿丝卡兰吗?”
竹清焦急地追上去,捉住法兰吉丝的手腕。
法兰吉丝小姐的手腕比竹清还纤细,肯定是挣脱不了的。
她撇了撇嘴,只好智取:
“有什么承认不承认——小阿丝卡兰是你的妻子又不是我的老婆,我有什么必要见吗?你爱谁,你便和谁在一起,我有什么必要,或者有什么权力干涉吗?就像我愿意跟谁睡觉,那就和谁睡觉一样——”
不得不说,青华国人的思想和法尔瑟人的思想还是相当有区别的。
言罢,法兰吉丝将她的长裙一撩到顶。
“嘿嘿!看!!”
“呜哇哇哇!”
竹清立马紧闭眼睛,扭过头去,非礼勿视。
“真是的,您干什么?!”
竹清什么都没瞧见,但也放开了手。
待他听见没了响动,没了回音,试探着睁开眼,法兰吉丝早就跑得没影了。
竹清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追了出去。
“老妈!老妈!人呢?法兰吉丝!”
竹清第一时间就去了法兰吉丝的卧室,必然是空无一人的,床上只有一团糟的薄被子,他又开了七八个衣柜,甚至连抽屉都打开了,依旧没逮到人。
竹清上一次逮到老妈,是在一个她房间一个梳妆柜抽屉里,那抽屉不小,却不像能塞下个人,可法兰吉丝依旧凭着竟然的柔韧性躲了进去,横躺在里面。
若不是裙子一角露了出来,恐怕还真抓不到她。
不过这次,哪个抽屉都没有人。
竹清便只好去房间外边找,可惜宅邸实在太大,房间实在太多,他转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
没有比这房子更适合躲猫猫的地方了。
竹清没办法,只好跑到厨房去求助洛蒂小姐。
洛蒂小姐还在为之前法兰吉丝小姐“嫁过来”之类的言论感到害羞,见竹清过来赶紧从水槽里排了几把凉水到脸上。
“竹、竹清王子!您、您有什么事吗?请、请别听小姐她胡说八道!我、我才不是那样想的……什、什么?您说法兰吉丝小姐不见了?噢……噢……这样啊。”
洛蒂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又小小的失落起来,撅了撅小嘴。
“您找小姐的话,她刚刚过来要了一杯薄荷苏打漱口。小姐她应该是重新去睡觉了吧。虽然最近小姐她的作息还算规律,但有夜宴的晚上她总是将近黎明才睡。十点十一点的时候起来一次,吃个早午餐,然后再去补觉,但在那之前,小姐总会让我调一杯薄荷苏打给她清口。现在的话,小姐应该就在哪个有床的房间猫着呢。”
“薄荷苏打?”
竹清心想这懒惰奢靡的老妈居然还知道护齿养牙,于是他也要了一杯,来给自己消消火。
洛蒂小姐赶紧拿出十二分精神给竹清调了一杯薄荷苏打,还添了小块儿冰。
竹清晒太阳晒得本就有点热,还上上下下窜了几圈,有点小热,待到薄荷苏打调好时,他已等得冒汗。
看来差不多该换夏装了。
“给。”
“谢谢。”
玻璃杯一上手便是凉幽幽,透明的容器里,气泡和水噗嗤噗嗤,斗来斗去,剔透的冰块飘着,还别了几片绿绿的薄荷叶,一看就很解暑。
竹清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几口下去,大半个肺腑都冰冰凉凉的,又呼上一口气,仿佛呵着北极的风。
再呼嘟呼嘟漱上几口,牙缝都感觉清新的一遍。
“舒服。老妈真会享受。不愧是洛蒂小姐,我都想把你给拐到我那边去了。”
竹清闭着眼,舒爽晕杯,完全没发现洛蒂小姐眼里已经冒起了星星。
“真、真的!?”
“呃……我是说,可以把调饮品的手艺教给夏尔夏莉他们……话说回来,洛蒂小姐你知道老妈窝在哪个房间吗?”
竹清见状,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赶紧改口,然后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小块儿冰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洛蒂小姐接过玻璃杯,到底还是幽叹一声。
“是……是嘛。小姐她——随心所欲,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个房间,毕竟每个房间都定时收拾的,花钱请人。”
嚼完了冰,竹清感觉脑壳疼。
即便是竹清,他也感觉气氛怪怪的,他尴尬地哈哈两声,回了一句“是么”,再骂几句老妈有毛病,不用的房间也要花钱请人收拾,简直浪费钱,最后摸摸后脑勺,拘谨地逃离了厨房。
啧,都怪老妈乱说话!
竹清气鼓鼓地驱散尴尬,在宅邸里玩起了鬼捉人。
宅邸里能睡人的房间少说也有几十个,竹清不得不一个一个去排查。
也许法兰吉丝小姐就是料到今天这种情况,才花钱打理着每一个屋子,反正钱也不用她出,不用她挣,这才好让她走到哪,就能睡到哪儿。
“老妈!在吗!”
砰咚砰咚的声响在宅邸里回荡。
竹清每排查一处,就把一处房门大开,并掀开那里的被子,打开每一个抽屉或柜门,以防那个老大不小还小孩子气极了的“小姐”漏网。
以至于这整个宅邸像是遭了贼,每个房间都乱糟糟的。
不得不说,法兰吉丝的运气真的好,明明她是随手挑了一个房间睡进去,竹清居然倒数第二个才排查到那里。
“老!妈!”
待竹清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把法兰吉丝从被子里扒出来时,她的回笼觉已经睡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呼……早呀,宝贝。”
法兰吉丝小姐甚至已经望了她一个半小时之前和竹清谈了些啥,抱着儿子的脸蛋就左啵上啵下啵右啵了一遍。
“老妈!清醒点!我只是希望您作为岳母,让阿丝卡兰见一见,我们至少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竹清推开老妈,气不打一出来,但法兰吉丝小姐突然直接就硬气起来,仿佛刚刚的神志不清都是装的。
“不!竹清,该清醒的是你!”
法兰吉丝小姐立刻高贵地站起,走到窗前,哗啦一声将窗帘大开。
刺眼的午时阳光顿时让竹清感到十分刺眼。
法兰吉丝小姐背光而立:
“哼,你们青华人就是虚情假意。我还以为你至少和你老爹,那个老鬼头不一样!见与不见,祝福与否,那又怎样?生活总要继续。你我死后,即便它洪水滔天。我讨厌你们青华人的思想观念,我希望你也别喜欢。如果你硬要那样,你告诉我,我在你们青华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竹清被晃得不敢直视。
法兰吉丝小姐继续自顾自地讲:“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得很!你不敢说,我帮你说。在你们青华人眼里,我算什么?我就是那妓.女,是荡.妇!不守女德,应当绞死!但这儿,是法尔瑟!那老鬼头敢对别人说你的事,那他敢说我的事吗?他敢个屁!只会给钱,然后当做我不存在!如果没有你,他早就忘了我是谁!”
竹清默不作声,但又想说点什么。
“老妈……果然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只是不说。”
法兰吉丝不再瞪着竹清,因为竹清被她瞪得低下了头,她转去直视外边的太阳。
“我不知道你想做一个艾欧卑斯新娘的新郎,还是想做一个娶了洋少女的青华人,如果是后者,那我就没必要见阿丝卡兰那孩子了,因为她是青华男人的奴婢。”
“我、我才不会!”
“你知道个屁!就像你那老鬼头,哪里懂得女人心,我看他是不需要女人心吧?他只需要女人的肚子!”
上午竹清骂人,中午竹清被骂。
“可我……我只是您的儿子,一个在泥滩上捞鱼吃的孤子。我……我才不是什么王子。”
法兰吉丝小姐唉了唉,不再竖着冷冷的眉毛,走过来温柔地搂住竹清,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儿子说得眼圈红红了。
“小笨蛋,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对阿丝卡兰那孩子说。不懂女孩子的心这点,难道是遗传吗。现在那姑娘还什么都蒙在鼓里呢。突然直接发生这么多,心思细腻的她,该有多脆弱,说不定还故作坚强……小清,你该待的地方不是这里。”
……
一刻钟后,竹清出现在了法兰吉丝邸的门口,他解了马,准备回家。
“清哥哥~!”
“你回来了!”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在街角那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夏尔,夏莉,你们放课啦。”
竹清双臂一张,任由夏尔和夏莉撞进他的怀里。
“夏尔夏莉,都说了不要穿女仆围裙上街了……”竹清边抚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边说,“这段时间住在法兰吉丝小姐家里,过得开心吗?”
“开心!”
“但没有事情做,夏尔想回家了!”
“没错!清哥哥,新娘子呢,新娘子接回来没有呀?夏尔他老想老想呢!”
“夏莉她才想!”
竹清温柔一笑:
“好,咱们这就回家,让你俩看看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