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竹清一回到家,便瞧见家门口停着一辆极其夸张的豪华马车,占去大半个路面,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皇帝陛下的车驾。
竹清家的铁门不够宽,这车压根儿进不去,只好停在外头。
竹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老妈来了。
“呸!臭老妈,不是说不来的吗?诓我啊?”
他绕到车前,只见一位笑口常开的车夫先生坐在驾驶席上,一手茶,一手奶油蛋糕,左转头喝一喝,右扭头咬一咬,享受得不亦乐乎。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在带薪偷闲。
“哎!竹清王子,是您!您晚上好啊~!”
“晚、晚上好……”竹清一点都不好,“您……这是?法兰吉丝小姐开给您一小时多少?”
一个小时多少,指的是在这里等法兰吉丝,等一个小时能盈利多少钱。
“嘿!托法兰吉丝小姐的福!和包出租马车跑路程一样一样的!一个钟头四十苏,足足两块钱!”(一块钱就是一银币)
“两块钱!”
竹清一脸黑线,心里怒骂老妈败家,但也不好在车夫先生面前发作,只好咬着牙,又从兜里拿出两枚银币,对车夫说:“今夜法兰吉丝小姐在我这儿住了,暂时用不到车子,拜托您先把车子先开回去吧。”
正经人包车谁会包满一个钟头啊?
最常有的生意最多也就二三十分钟,并且车夫还得四处拉客,淡季的时候,一天半天拉不到人还是常有的事。
可替法兰吉丝小姐驾车,甚至车和马都不用自己出,一包就包一下午,还犯不着到处拉客浪费时间,坐着就能赚钱,这位车夫先生有多开心可想而知。
车夫先生如果一直守到夜里,肯定能赚更多,但他正好想回家陪老婆孩子了,赶紧笑着应承了竹清,乐呵呵地收了钱,把车驾往法兰吉丝邸开去。
说到底,法兰吉丝家离竹清家根本说不上有多远,就算用脚走,也绝对走不到一个钟头,可惜“娇弱”的法兰吉丝小姐去哪儿都要乘车。
送走车子后,竹清窝了一肚子气,风风火火往宅子里冲,一进门就开始骂骂咧咧,直呼其名。
“法兰吉丝!你不是说不见阿丝卡兰的吗?怎么又来了!欺骗感情的家伙,出尔反尔!还有那辆离谱的马车,您是觉得钱太多了花不完吗!”
法兰吉丝此时正慵懒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盘香茶,茶几上还有几本书,仿佛一位优雅、渊博的女文学家在搞学问。
但竹清知道,这些全部都是老妈妆点门庭的假把式,譬如她手上那本用奥斯特利亚语写得《挖掘机是怎样做成的》,她看得懂个屁!
“嗳~,小清,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说昨天不见小阿丝卡兰,没说今天也不见,今天不想见我还能后天见。你这孩子,还是那么不懂变通,难道你们青国人都是这么古板的死脑筋吗?小清呀小清,你该学学我,要活得优雅自在,随心所欲点儿~。”
“去您的吧,歪理!”竹清恶狠狠地说,“没我给您付账单,我看你还怎么优雅自在,随心所欲!嘿!”
竹清气急败坏,脑袋一拱,使出头槌,咕哝一声,冲撞在法兰吉丝身上。
可惜收效甚微,法兰吉丝连“诶唷”都不舍得“诶唷”一声,反而发出一阵极为舒适的喘息。
“啊……小清,好大胆~。”
“你!”
竹清立刻被逗得头顶冒青烟,退开三步,恨不得让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女人立刻刀斧加身,可也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他完全拿老妈没有任何办法,只敢无能狂怒,对着空气又抓又挠。
还好,阿丝卡兰出来解了围。
见老婆出来,竹清深吸一口气,无奈扶额,十分遗憾的样子:“不成器的老妈,让你见笑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丝卡兰竟然完全不同意竹清的观点。
她很认真地反驳道:
“竹清,你怎么能这么说法兰吉丝小姐!法兰吉丝小姐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才不是什么不可外扬的家丑,你应该多多尊敬法兰吉丝小姐,她一个人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法兰吉丝小姐!再说了,经历了那么多不幸的事情,还能如此愉快乐观,这说明法兰吉丝小姐是个了不起的人!”
言罢,阿丝卡兰立马投入了法兰吉丝的怀里,法兰吉丝也紧跟着笑靥如花,乐呵得像一个有了新玩具的小女孩儿,啊哇啊哇地蹭起了阿丝卡兰的脸蛋,仿佛阿丝卡兰才是她的亲女儿。
阿丝卡兰竟然无比顺从,毫不反抗,眉眼间还透露着丝丝依恋。
“你、你、你们?!”
竹清用手指指着这一大一小俩女人,身子微微发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仅仅出差忙活了一个白天,老婆竟被人偷家啦!
偷走阿丝卡兰心的不是别人,还是自家这个花钱如流水,挥霍而无度的败家老妈!
他本想让阿丝卡兰也来评评理,两票对一票,好好教训一番老妈,让她长长记性,以后花钱克制点,可没曾想,被反对的那一票竟是他自己!
阿丝卡兰居然还帮老妈说话!
一句话里,接连念叨了五个“法兰吉丝”小姐!
“可恶!臭老妈,究竟耍了什么花招!把我的阿丝卡兰还来!”
“诶嘿嘿~,”法兰吉丝抱着阿丝卡兰不放,“这是人家天生的人格魅力哦~。”
“我信你个鬼!”
嚷嚷着,竹清便去扒拉老妈的手臂,想把两人解开。
以竹清的力气,要办到这点并不难,怎奈何他遇上的人是自己的老妈。
法兰吉丝左躲右闪,竹清稍稍用力,抓握一下法兰吉丝的手臂,法兰吉丝便极为逼真的叫唤出声:“疼~!”
竹清以为自己不吃这一套,但他就吃这一套。
法兰吉丝一叫唤,他就不敢动,换个位置再去扒拉,法兰吉丝再叫,他又不敢动了。
来来去去好多回,法兰吉丝把阿丝卡兰抱得是越来越近了,阿丝卡兰的脸都被她埋进胸里,唔唔唔唔,呼吸不畅,已经开始挣扎了。
法兰吉丝心想这样闹总得是个头,主要是她饿了,便主动松开了阿丝卡兰一点儿,让她能够喘过气来,又对竹清勾勾手指:
“嗳哟,小清啊小清,你还是那么不坦率,你不就是想和妈妈亲近亲近嘛,干嘛非得大闹一场~,来来来,妈妈在这里哦~。”
说着,法兰吉丝便张开一边手臂,示意竹清,“可以进来哦~”。
“我!没!有!”
竹清否定。
不过否定无效。
法兰吉丝强行将他挟了过来,在他脸上啃了啃,又往阿丝卡兰脸上啄一啄,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十分均衡。
夏尔和夏莉双双从书架后边探出头来,弱弱地道:“那个……开饭啦~。”
一听这话,法兰吉丝咻的一下几把两人放开,迈着小步舞,飘去了餐厅。
子女争宠的闹剧由此终结。
竹清和阿丝卡兰对视了一眼,双双都闻到了饭菜香。
“先吃饭。”
“吃饭。”
餐厅。
枫木长桌上摆足了五人份的食物,今晚的菜品主打鱼肉。
贝黎市中央横穿一条大河,并且直流入海,所以河鱼和海鱼的料理都很兴盛,眼下又到鲈鱼肥美的夏天,重要的是鱼卖得比牛肉、猪肉、羊肉都便宜,所以竹清早就定好了六月份的菜单,都是鱼,鱼,鱼,还有鱼。
今晚是夏尔和夏莉下厨,兄妹俩做了柠檬香煎鱼排,鲜鱼肉丸羹,鱼糜浓汤,还有一锅马赛鱼汤,配上一些便宜的家常蔬菜,便成了“竹清王子”家今夜的是会晚餐。
竹清三人先入座,夏尔和夏莉给众人分发了餐具,也跟着坐了下来,虽说兄妹俩穿着女仆的围裙,但竹清把它们当家人,当然不会让他们上一边儿吃去。
法兰吉丝一屁股坐在长桌的主座上,端起浓汤盅就喝了一大口,紧接着抓起餐具狼吞虎咽,实在没空去言语逗弄儿子和儿媳妇了。
竹清和阿丝卡兰坐在长桌一边,慢悠悠的吃了起来,时不时叮嘱对面的兄妹俩细嚼慢咽,虽然鱼刺都是剔过了的,但竹清还是格外小心。
在东方,做鱼是不会挑刺了,但是某位法兰吉丝小姐不知道。
她以为那边的鱼料理也没刺,便让某位竹清小朋友随便乱吃,结果差点被鱼刺卡死。
“嗯嗯嗯~,”法兰吉丝饱餐一顿,“偶尔这样胡吃海塞也挺舒畅。吃吃这样的‘平民’料理也别是一番风味。”
“那是您——平日里——高级大餐——吃腻了——才有这话。”
竹清细嚼着鱼丸,说话断断续续。
法兰吉丝迅速吃完了自己那份鱼排和浓汤,肚子涨得有点快,要缓缓。
于是她打算说点轻松的,活跃活跃气氛。
“呐,小清,再过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了呢,我要在宅邸举办个宴会,到时候会邀请很多人来,排场有点大,所以比较费钱。所以,儿子乖,拿钱来~,大概还差个两三万吧。”
“咳——!”
竹清差点被鱼丸噎死。
“两、两三万!你去抢吧!没有!”
“好吧……”法兰吉丝眨了眨狡黠的眼,“对了,小阿丝卡兰,我跟你说说小清小时候的故事,你知不知道呀,他喝我的奶一直喝到两岁呢,都会讲话了,还要哭闹‘妈妈~我要喝奶奶~’。”
“喂喂!有话好说!钱、钱是吧?可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