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咱们去打鸭子吧!(1)
六月中下旬,是收获冬小麦的时节。
贝黎附近的麦田都黄了,农民们安逸的好觉也没了。
又是一天天不亮,让老伯捡够了农具,就准备到田地里去。
“让——!老让——!”
让老伯听见有人在喊他,五十多米外有个木头屋舍,跑过来一个人影,原来是让老汉的邻居。
“喂,老让,我叫你怎么不答应。”
邻居说。
“没力气,懒得回。饭都没球得吃。昨晚还修了房顶,敲了几块木头。累。”
让老伯用他的大拇指往身后点了点,那栋和邻居大差不差的木头屋舍。
这附近的农民都住这样的房子,建在田边儿,顶多墙面刷几层灰浆,屋角垒几块石砖。
“没吃饭呐?还是没做饭?”
邻居瞅了瞅屋里头,灯也掐了。
“没做。”
让老伯和邻居边走边说。
“惨了,我还空着肚子呢。就想蹭一蹭你家的饭来的。我家也没开火。你家珂赛特做的饭,比我家婆娘做的好吃多了。”
“那是。那可是我孙女儿。”
让老伯得意洋洋,下巴的胡须都扬了起来。
邻居又问:“小珂赛特呢,懒觉?”
让老伯摆摆手:“早就出去了,一天天不亮的,比我还早。她说是去和朋友玩。”
邻居把他锄头镰刀啥的都拖拉在身后,没力没气的:“那孩子,总算也交到了朋友呢。不知道她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对她好不好。小珂赛特不会受欺负吧?”
邻居说罢,让老伯听罢,一个二个沉默地走着。
好半天,让老伯才推搡了邻居一把。
“不会!她背着枪呢,今天她还把子弹壶也带上了。我家珂赛特,厉害着呢!”
邻居像个海带似的,被推搡了过去又弹了回来:
“就你年轻当兵时用的那把?亏你放的下心,还在用,膛线都挂铅,不对,磨平了吧?你也不怕哪天炸了膛,伤着我家珂赛特。”
“放屁!什么你家,是我家!”让老伯反脚一钩扯,差点让邻居翻兜,“再说,我有好好维护,珂赛特也比我还爱惜。那可是把好枪!”
“是是是~,老皇帝还在当总统时发的好枪~,也只有枪好了。我的那把早不知道哪去了,就像老皇帝的皇位一样,色当一声就不见了。只希望它不要像小皇帝一样出去浪了一圈又回来。”
言罢,邻居找准机会,也是反脚一钩扯。
可惜让老伯早有预料,他灵巧地躲开了。
两个老战友就这样你惹我我惹你的到了田里,麦子该收割的收割,该打捆的打捆。
法尔瑟的六月大多是好天气,夏收就得趁着这时候,不然到了七月,雨就多了,麦子就会被捂坏。
这几日的贝黎,也时常吹着干燥的风,所幸并没有夜露。
按理说,九点左右才是割麦子的最好时候,奈何让老伯和他的老伙计都遭不住那老大的太阳。
太阳出来前和出来之后的几个小时,气温都比较清凉,他俩只想在这些个当口多努力,能干多少干多少,在中午前争取回到家里躺平。
至于没割完的麦子,就留到傍晚或者明早再说罢,反正地也算不得多大,随便收收,总不会误时。
忙活了小半个钟头,让老伯的邻居已经开始叫苦不迭,没吃饱饭就下地,和不拿武器上战场也差不多了。
老邻居直接到让老伯麦地这便一躺,抱怨种地这一行一年到头都没几天清闲日子。
播了种要翻地,长了苗要除草,长一半儿了要除虫,长不起来又要施肥,就别提什么病害啦,干旱啦,水涝啦,倒伏啦,好不容易熬到收割,累死累活就算了,要是突然下个暴雨,大半儿收成立刻木大,发个霉,腐个烂,要人老命。
也只有割完上一季到播种下一季中间那一段儿,能凑合着歇息歇息。
什么?你说冬天?
噢不,没余粮时的冬天可歇息不得,歇息下去人就没了。
“那你去做工,不用望天吃饭。”
让老伯一镰又一镰。
“嗬,得了吧,我可不想被吸血鬼吸血。那些个大老板腰包是肥了,一年胜似一年。咱们呢?是一年消瘦一年。最后得他一个钢铁的坟墓,被机器给吃喽。我宁愿死在发霉的麦秆儿底下。”
老邻居滚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他图穷匕见:“老让,小珂赛特就没给你做点什么吃食带在身上?给我来上两口呗,不然今儿一茬都割不完。小珂赛特应该给你做了吧?你可是他最喜欢的爷爷,怎会让你饿着肚子下地?喂,爷爷~,给点儿吧爷爷~。”
“啧,没有没有!有的话我早吃了!滚滚滚,待会我就一镰!”
邻居悻悻翻了个白眼,爬起来。
“看来是真没有了。唉,小珂赛特转眼就长大喽,有了自己的事,顾不得咱么这些老东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啦~。老让啊,小珂赛特扛着麦秆儿,咱们割到哪儿就追到哪儿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呐!”
两人没再聊了,各割各的。
良久,让老伯才喟然叹曰:“总不能,永远让她钻麦地吧……小珂赛特,也是个女孩子呀……她今天穿上了她的漂亮衣服,高高兴兴出门去,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我替她高兴。”
割着割着,让老伯摸起了眼。
老邻居望了望那边,天还很暗,他没看真切,但也识趣儿地没吭声。
可他才低头割了两镰,突然想到个事儿,张口就问:
“喂,对了,老让头啊,小珂赛特是跟谁出去了?是男的呢,还是女的呐?”
让老伯虎躯一震,镰刀咕哝一声掉地上。
“完、完了!我没问!”
————
太阳照在黄黄的大地上,这是一片丛生的芦苇湿地。
大概八点了吧。
一切都亮晶晶的起来。
弯折的溪流,沾湿的芦苇,以及锃亮的枪口。
珂赛特穿着游行那天的军装,正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和阿丝卡兰背靠背。
“到麦子成熟的时候了呢——平时可爱的野鸭子,野雉鸡,野雀雀,一下子就变得不可爱了,全都变成了坏东西,来偷,来抢,来剽掠大家辛辛苦苦耕耘出来的劳动果实。讨厌极了。”
那根长长的枪杆被珂赛特捧在了胸前,她拨开枪闩,把一颗纸包弹塞进了后膛,再把枪栓合上,枪栓自动把包纸夹破,露出一丢丢,被珂赛特揪掉,最后拉开击锤,放上火帽,她随时准备射击。
阿丝卡兰就在一旁看着:“所以?”
珂赛特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可爱微笑:
“所以,咱们去打一点野鸭子烤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