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都被野鸭野鸡啃光了?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这种离谱的事,你可别想骗我!”
阿尔芒子爵的愤怒的吼叫在电话局里回荡。
电话那一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可是这就是现实。佃户们罢掉他们的工作,农场里的雇工也跟着起哄。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打好了麦子,铺在旷场里日晒风干,然后不管不顾,威胁着补发欠了一个季度的工钱,不然就任由六月过去,下起暴雨来,任由麦子碎全部怄烂发霉。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不管不顾,连个稻草人都懒得竖,连着七八天都有野鸭子,野鸡和鸟雀来啄食,最后所有的麦子碎都进长翅膀的畜生的肚子里了。剩下的那些渣滓,连老鼠都不会有兴趣,甚至没办法拿来做黑面包。顶多能和着杂粮和大麦拿去喂牲口了……”
阿尔芒子爵愤恨地拿他的指头猛戳身前的空气:“为什么要由我这个承包商来负担这个损失!这明明是农场方的责任!我要求拿回我的钱!”
电话那一头回复道:“也不是我们中介的责任。所以给我们的中介费也是不会退的。至于您的钱什么时候能回来,农场那边说他们会最大程度的尽心尽力。”
“放他娘的狗屁!”
电话局里的其他顾客纷纷瞩目这个口吐芬芳的老爷。
阿尔芒子爵望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失态了他强忍窝火,一直手覆盖着话筒,把嘴怼上去,压着嗓子咆哮:
“尽量?!尽量到猴年马月!我看他们只会找一堆理由,能拖就拖!把我当皮球,踢到这里又踢到那里!他们该赔付我违约金,违约金!”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想陪阿尔芒吵嘴:“这就不是我们中介的职责范围了,具体事宜,请您去和农场协商,我们只是‘好心’地来通知您。中介费用还请您按时交纳。就这样。”
乒!
阿尔芒子爵猛地一砸,把电话挂了。
本来,他的投机生意盘算得挺好的,他承包了地方某个麦子产区的大量麦子,准备兜售到麦子稀缺的城市。
麦子只是粮食原料,没有精细加工,这样的转卖,其实利润并没有很丰厚,但胜在程序简单,操作便捷,没有很多陷阱,不容易亏欠,进项虽然不多,但一点一滴地获利却是实打实的。
他谈好了一切,各处买家都打点妥帖,和承包处的农场主也签订了钢铁般的合同。
可惜谁曾想,原料生产的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那该死的农场主居然拖欠佃农和雇员工钱,大把大把的收成竟然也被糟蹋了。
因为有合约在,阿尔芒不怕农场主赖账,但什么时候回账,天知道。
而他早已谈好的各处买家却不会等人,交不出原料,利润链条就断了,这可算是阿尔芒自己违约。
违约金什么的,阿尔芒甚至不敢去想,一思量就头痛。
像个高压锅似的呼哧呼哧冒了一阵气,阿尔芒子爵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拿起了听筒,请接线员帮他接线到各处的买家那里去。
他不得不一个一个的赔礼道歉,请求给他宽限的时间,至于承诺的麦子原料,他会想办法去搞。
谈完最后一位买家,阿尔芒子爵挂掉电话,颓然走出电话局,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不少。
他看了看自己的坐骑,一匹老马,甚至连配套的车厢他都舍不得入一个,不是他吝啬,而是真的没钱,有钱也有更多的地方等着花销。
“马呀马,再过几年,你也跑不动了。”
阿尔芒摸了摸马鼻子,马噗噜噜的打了几个响,晃着脑袋,辔头当啷当啷响,仿佛在示意阿尔芒快骑上来,早回家里早吃草。
阿尔芒又叹了几口气,马上马背,不快不慢地出了城。
阿尔芒的家在贝黎郊外,阿尔芒是想快点,但他的马快不了。
他是昨晚收到的信,这才知道了关于麦子的坏消息,天蒙蒙亮就冲到贝黎去打电话骂人,他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正午。
一个雇农在宅邸门口等着阿尔芒,雇农摘掉帽子朝阿尔芒行礼,然后帮他牵马。
“老爷。”
“嗯。”
阿尔芒下了马,高照的艳阳天让他汗流浃背,但他巴不得天气再热些,日照再久些。
因为这样,他自家葡萄园就能长出更多更优质的葡萄。
阿尔芒眺望了一眼自家的葡萄园,园里有零星的雇农在忙忙碌碌。
“园里情况如何?”
“老爷,今年日照和热量都足够充足,特别是这个月。照着情况一定能比去年早成熟几个星期,甚至一个月。”雇农答道。
“那就好再好不过了,”虽然自己差不多算是个外行,但阿尔芒还是忍不住提一嘴,“多余的枝叶多修剪一下吧,但也要防止日灼病。现在是结果期了,排水注意一下,免得只长个不结果,病虫害什么的也时常注意。还有别忘了施肥,不够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就指望这些葡萄了。”
雇农倒没有反感,而是连连称是,不仅如此还感谢阿尔芒道:“老爷,多亏小姐天天来帮我们的忙,虽然人手还是有些不够,我们的事也好做了不少。小姐她温柔细心,常常能注意到我们难以发现的事情呢。”
“你说夏绿蒂?”阿尔芒眉头皱了皱,“我去看看她。”
到了葡萄园里,阿尔芒站在高处一望,果然看见自己的女儿在田里埋头苦干着,还穿着男人的衣服,汗流浃背,还和一群农家小伙打成一片,有说有笑。
阿尔芒心中不悦,但并没有说什么。
“你也去忙不,我进去喝口水。”
“是的,老爷。”
回到宅邸这边,阿尔芒抬头望了望自家的祖宅整体。
阿尔芒·德·高乃依,这是他的名字。
他家可是老牌贵族了,从旧王国时期开始就是,旧王国没了,还是,帝国时期,也是,不过是后来的旧王国复辟,还是帝国复辟,他家都是。
尽管只是子爵,不涨也不跌。
爵位和这栋还算是豪华的小城堡一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只不过到他这代,也没落的差不多了,甚至财产上的窘境,还不如后来新封的新贵族。
他家的葡萄园一望望不到边际,翠丽之色一直绵延到山脊线那边,不过那是很旧以前。
现在望得到边了,甚至随便数数葡萄园里纵横的小路,都能猜出园里的葡萄大概有多少株。
“唉……真的就靠这些葡萄了,”他叹了一口气,进到了家里,“尽管这次收获下来,可能也只是勉强能够维持和还债。”
别看他保有的葡萄田一点不少,但只种植葡萄,卖出原料的话,利润并不是很多,除非拿去酿造葡萄酒。
高乃依家也是有酿酒厂的,可惜这位子爵先生年轻的时候赌博,把酿酒厂给赌输掉了。
而制酒权,也被他拍卖出售,以解燃眉之急了。
阿尔芒子爵越来越感觉诸事不顺。
“啊,爸爸,你回来啦~,”夏绿蒂小姐风风火火地冲进屋来,身上工装掉了不少泥土,“你等一下哦,我马上做饭。”
说着,夏绿蒂小姐开始脱工装,白里透粉的肌肤露了出来,层层冒着热气,她里头只穿了一件贴身马甲,胡乱擦了擦汗,她把皮革工装脱到了脚跟,从里头蹦了出来,迅速地换上了围裙,跑去厨房烹饪午饭。
阿尔芒子爵很想说一句“多不检点,多没样子”,但考虑到自己根本连早饭都没吃,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还是闭上了嘴。
子爵先生家里没请佣人,请不起。
因为他家里和除了她老婆和长女夏绿蒂外,还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小女儿才刚一岁。
各方面都要用钱,阿尔芒实在拿不出闲钱去请人,更别提他还一直在赔。
半小时后,阿尔芒和他的一家人端坐在了餐厅里,这个厅室美轮美奂,足够容纳了他一家八口人。
这么大的房子放在贝黎市区不知道要多少钱,所以无论怎样,他都没动过抵押这套小城堡的心思。
夏绿蒂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最后一个入座,说了一声“我开动了”,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在地里忙了一个上午,又渴又累,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不吃相,她甚至顾不得把水倒进杯子里,而是提着水壶,对着壶嘴喝。
阿尔芒现在的老婆,不是夏绿蒂的母亲,但她还是温和地对夏绿蒂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拿着用冰水湿过的手绢,去擦拭夏绿蒂的俏脸,她的汗珠一刻也未曾干过,泥土和灰尘什么的也越抹越多。
阿尔芒的老婆替夏绿蒂擦拭了一番,夏绿蒂的脸蛋顿时就明亮了不少。
“谢谢你,妈妈,但您还是帮帮弟弟妹妹们吧。”
夏绿蒂最大的弟弟也比她小六岁,前不久才刚满十一,除了最小的,另外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是七八岁左右。
阿尔芒吃着饭,他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
所以他只是吃着,什么都没说。
麦子,欠款,违约金,进项,赤字,他满脑子都是这些。
忽然,夏绿蒂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住了,她赶紧提起水壶,往嘴里灌水,却因为灌得太急,水溢得到处都是,还把她呛得不轻。
阿尔芒终于忍不了了,他用叉子指着夏绿蒂,严厉地批示道:
“夏绿蒂,注意一下你的仪态,你看看你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子爵家的女儿。你要再淑女一点。”
“知道了啦。”
刚说完,夏绿蒂便用衣服擦了一遍下巴。
她劳动了一上午,现在浑身上下都被汗淹着,到处都脏兮兮的,用哪里来擦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夏绿蒂,我才刚说你!”
阿尔芒呵斥道。
“哎呀,亲爱的,没事的啦。”
阿尔芒的老婆连连劝他,他才消了消火。
一家人继续吃饭,夏绿蒂用餐的姿势稍微优雅了一点,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吃东西,还是那么饿。
而子爵先生还在愁该怎么开源节流,节流开源。
“夏绿蒂,你也长大了,我准备给你找一个相亲对象,你看什么时候准备准备,定做一套漂亮的晚礼服……”
“爸爸!”夏绿蒂打断阿尔芒,她有点不悦,“我之前和您说过了吧?我还不想结婚。”
确切的说,并不想突然去和那个从没见过的家伙联姻。
但阿尔芒觉得,他是子爵,堂堂子爵,联姻天经地义。
最好能找到一个家底丰厚,地位略高,但又不至于高太多的家族联姻,尽可能给高乃依家带来更多的好处。
“夏绿蒂,不要小孩子气,你已经十七了,是该决定要嫁人了,”阿尔芒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还小,的确可能不懂这些,我帮你安排,你以后慢慢就会懂了,嫁人就是你唯一的幸福……”
乒——!
夏绿蒂一把把餐刀拍在桌子上:“阿尔芒!”
她噌的一声站起来,直呼父亲名字。
“我从不过问你的事,也请你不要来管我的事!”
阿尔芒顿时被吓到了,结巴着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夏、夏绿蒂……你……你……”
夏绿蒂的几个兄弟姐妹各自吃吃喝喝,不以为意,仿佛早就习惯这样的事了。
只有最小的妹妹放声大哭,然后,夏绿蒂的继母便去哄她,但也没说说任何话。
“哼!”
夏绿蒂连饭都不吃了,明明是她自己倾注满了感情,全心全意做出来的美味午餐。
落下一滴眼泪,夏绿蒂抽开椅子跑走了。
她的父亲显然看不出那是汗珠还是泪珠。
夏绿蒂来到马厩里,打了一桶冷水,哗啦一声,从头浇到脚,随后她带上军刀,跨上爱马,一骑绝尘,往贝黎奔驰而去,还只穿着她那件贴身马甲。
当她驰骋进了城,闹市区的人们纷纷瞩目,大饱眼福。
但夏绿蒂的眼睛不知道被什么湿润的东西模糊住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来到少女解放俱乐部,欧斯汀正愁眉苦脸地抱着脑袋,没想到夏绿蒂回来。
“啊哇哇哇~!夏绿蒂~!本次的少女先锋报就要来不及刊载惹~!帮帮我~!珂赛特和阿丝卡兰小姐快快乐乐的出城去玩了啦~,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整理~!”
夏绿蒂飞身下马,冲过来就给了欧斯汀一个大大的拥抱。
“呜呜呜!欧斯汀!”
“咦?怎么了?”欧斯汀回抱住夏绿蒂,“咕呃,汗味好重!”